《风吹又生》丝竹乱耳

101、大结局 生生不息

　　虽然老妈还是不甘心让陈今越去搞同性恋，这几天在医院里的脸色也不如之前好了，但不管怎么说，也算是勉勉强强接受了他和柯野的恋情。
　　柯野见她态度松动，更是加紧表现，把陈今越照顾得愈发细心周到，还对着二老一口一个阿姨叔叔，亲热十足，时不时再洗点水果、切好了拿给他们。任是陈母想挑他的毛病都挑不出来，陈父更不必说，对着这个儿婿是越看越觉得满意了。
　　自己的爱人得到了父母的认可，陈今越自然十分高兴，感觉心里的一块大石头稳稳落地了，身体也恢复得不错，只是视力仍然没有什么起色。
　　很倒霉地，他又在病床上过了一次生日。上回是肺炎，这回是车祸重伤。唯一算得上幸运的是，上回失去的爱人失而复得，可以长久陪伴在身边了。
　　因为他是在外地就医，生日又不逢周末，好朋友们也不便赶过来在病房里给他庆生，不过纷纷都打了电话来表达祝贺与关心，也包括远在海外的贺鹿灵。
　　贺鹿灵并不知道陈今越与柯野复合的事，视频电话接通后，她看到是个陌生男子在举着手机，时不时入镜的半边脸隐隐约约有些面熟，一时还搞没明白状况。问起来才知道，原来此人正是她当年在陈今越的生日会上见过的那个室友——也是他曾经的同居恋人。
　　她自然替他们解开误会并破镜重圆而感到高兴，大方送上了祝福。而柯野因为曾对这位陈今越的初恋女友十分介怀，如今他们的恋情得到对方的见证与祝福，这对他来说是件意义重大的事。
　　他并不觉得自己赢了对方，因为他已经明白爱情自始至终都不是件论胜负的事。贺鹿灵陪伴了陈今越的一小段人生，而自己作为更适合他的人，将理所当然地占据他剩余的人生岁月，而过往的种种嫉妒、猜疑和不安，也在他们重新在一起的那一刻全然释怀了。
　　“既然父母都同意了，那这回可要好好互相珍惜。别的也不多说了，就祝你们两个将来一切都顺顺利利，百年好合。”贺鹿灵在视频的那一头对他们说。
　　“会的，谢谢你，也祝你幸福。”柯野真诚地说道。
　　今天柯野还特意给陈今越买了个小蛋糕，给他庆祝生日。陈今越今天得到了来自亲朋好友的许多祝福，还吃了蛋糕，本应是觉得幸福满足的一天，但他已经在病床上待了太久，视力也一直不见恢复，外面明明正是鸟语花香的好时节，他却被困在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世界里，即便得到再多的关爱、再精心的照料，也难免感到寂寞和惆怅了。
　　“都那么久了，怎么我的眼睛还是看不见？”他闷闷地说，“以后我不会真的要瞎了吧。”
　　柯野给他擦掉嘴边的一点奶油，柔声安慰道：“怎么会，医生说这不是什么很严重的情况，但也不是十天半个月就能好的，还是要再耐心等一等。要是保守治疗实在不管用，大不了我们做个小手术，把淤血清理掉，到时候你这双眼睛就又亮晶晶的，可以看得一清二楚了。”
　　陈今越叹了口气，把脸朝向窗口——他本是看不见的，但面朝那边时眼前会有更明显的光感，他的世界也稍微明亮了一点点，因此他总喜欢转向那个方向，为了得到一丝微弱的视觉尚存的证明。
　　“今天的天气是不是很好？阳光很灿烂吧？这种季节最适合出去踏青了，可我就只能在病床上待着。再过几天春天都要过去了。”
　　柯野把他搂到怀里，轻轻拍着他的后背：“没关系的，来日方长嘛。虽然今年春天赶不上，但只要身体康复了，明年、后年、大后年，我们有的是机会出去踏青。”
　　“唉，本来上一次清明来途州就没好事，这一次我非要再来，果然又出事了。那天明明下了雨，老实待在家里多好，我非不信邪，到头来就是自讨苦吃。”陈今越忧郁地靠在柯野怀里，又说，“那要是明年、后年、大后年，我的眼睛还是没好呢，我真的瞎了呢？”
　　“不会的。”柯野向他保证，“就算真的这样，我也要带你一起去踏青。你看不见了，以后我就做你的眼睛。”
　　陈今越只是一时情绪有些低落，并非真的灰心丧气了，现在听到柯野的承诺，一颗心又温暖鼓胀起来。他知道这番话并不是柯野头脑发热的海誓山盟，他是一定会说到做到的。
　　于是他在柯野怀里亲昵地蹭了蹭，也搂住他：“嗯，我信你。”
　　陈今越有一双漂亮的杏眼，形状美好，晶莹明亮，顾盼之间总是勾人。现在这双眼睛却失去了神采，看在柯野眼里，多么令他惋惜和心疼。他低头轻轻吻在那双钟爱的眼睛上，陈今越感觉到了温热的触碰，闭起双眼，静静感受这温柔的疼惜，却不料——
　　“咳咳。”门口响起了陈母的咳嗽声。她只是出去了一会儿，没想到再回来时竟看到了这一幕。这两个小年轻还真是一点都不避讳啊。
　　两个人立刻分了开。柯野脸上讪笑着问：“阿姨，吃蛋糕吗？”
　　陈母虽然不反对他们了，但对两个男人搂在一起亲亲热热还是怎么看怎么别扭。她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来，拒绝了他：“不吃。”
　　四月很快过去，过了五一，陈今越可以正式出院了。
　　他正值壮年，身上的伤恢复得相当好，不过断掉的肋骨还未完全长好，还不能随意下地活动。出院那天哥哥专门从市里开车来接他回家，彼时他已经一个月没有出过门，憋了太久，忍不住一直趴在车窗边沿，感受着那股迎面吹来的初夏的风，还有一路的车轮声、鸣笛声、路人吵闹声、商家宣传的大喇叭声等等一切热闹的人间尘嚣。他虽然看不见，但光是听听也很快乐。
　　回了家后，又有一波亲朋好友前来探望，而他也渐渐适应了失明的生活，已经能够自己吃饭、洗澡，独立完成一些简单的日常活动。偶尔爸妈会牵着他下楼遛遛弯，在家里觉得闷了，又搬到新房子那边和柯野一块儿住。哥哥有空时还会开车载他出去兜风，两个小侄女就在他旁边吵吵闹闹。
　　此时他就会忍不住想起自己那辆帕拉梅拉，老爸说已经送去大修了，因为有些配件要等，到现在还没修好呢。那车可不便宜，开了还不到一年就出此大祸，他真是一想起来就心疼得紧。
　　五月中旬，柯野的毕业论文通过了盲审，他心里如释重负，开始着手准备答辩PPT。与此同时，陈今越的视力终于有了起色，睁开眼睛时，不仅光感更强烈，还能看到模模糊糊的物体轮廓了。
　　这点进步让他欣喜若狂，立马缠着柯野带他去附近的电影院“看”了场电影——自然是什么都没看清楚，但他也不过是想体验这久违的娱乐氛围罢了。在往返电影院的路上，他一直紧紧牵着柯野的手，要么就挽着他的胳膊，一点也不避讳。
　　大概是看不见的缘故，旁人的目光对他来说再不存在，也再不需要去顾忌，反而使他有了种放达不羁的无畏。
　　视力一天天的好转，到五月下旬时，他已经能依稀看得清周围，只是视野内的事物永远一片灰茫茫，像是蒙上了一层浅黑色的滤镜。
　　就快了，他心想，残留的黑暗很快就要全数褪去了。
　　五月的最后一天，终于到了柯野毕业论文答辩的日子。他早早就起来洗漱，做好了两人份的早餐，自己吃饱之后，把陈今越的那份放到锅里热着，让那个贪睡的病号一醒来就能享用。
　　他回到卧室，穿上之前准备好的正装，是一套深灰色的西服。他站在落地全身镜前，镜子里的青年面目俊朗，神采奕奕，西服衬得他利落修长。他很满意地一点头，深吸了口气，准备出门去。
　　平时陈今越在日上三竿之前是绝对醒不来的，今天大概是心里记挂着柯野要去答辩的事，又听到了卧室里的一点响动，竟也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他看到柯野模糊的背影，打了个呵欠，困倦地软声问道：“你要走啦？”
　　柯野回头走到床边，俯下身来抱了抱他：“嗯，九点钟开始，提前到了那边再准备一下。”
　　陈今越隐约看到他衣领下面是空的，问：“不系条领带吗？”
　　“我不会系。”
　　“笨死了。”陈今越用胳膊撑起了上半身，指挥柯野道，“你去衣柜里找条我的领带出来。”
　　柯野听话照做，从衣柜里挑了条藏青条纹的领带，自己挂到衬衣的领子下面，再乖乖地弯下腰来让陈今越帮他系好。
　　陈今越凭着记忆打了个领结，系好后又摸了摸、压了压，感觉十分完美：“好了，保准你今天是全场最帅的一个。”
　　柯野感觉脖子勒得慌，差点喘不上气，低头一看，见领结也是歪的。心中好笑，但还是温柔地低下头亲了亲陈今越的前额：“答辩结束了我就回来。”
　　陈今越抬起手抚摸他的脸颊，笑着鼓励道：“加油。”
　　柯野的毕业论文准备了将近半年，其内容及架构早就非常熟悉了。答辩中他陈述流畅，面对提问对答如流，最终得到了答辩委员会的全票通过。宣布完答辩结果之后，毕业生们还得一一致谢、合照，一直弄到了中午一点多才结束。结束后大家商量着一起出去聚个餐，柯野牵挂着家里的陈今越，婉拒了邀请。
　　回到家，柯野在进门时习惯性地大声说了一句：“阿越，我回来了。”
　　陈今越的声音飘了过来：“这么晚，我都做好午饭等你好久了。”
　　做饭？他的阿越现在已经能做饭了吗？柯野抬头四望，不见陈今越的身影。那带着笑意的声音又飘来：“我在这呢。”
　　柯野循着声音找去，发现陈今越原来正站在窗帘后面那片宽阔的阳台上。
　　自从他搬过来后，家里添了不少绿植，阳台更是摆满了郁郁葱葱的花草。此时陈今越站在那盆四季桂的旁边，午后的阳光披了他一身，他在那片青翠的花草中回过头来，朝柯野灿烂一笑，双眼映着金色的光辉，透亮而闪动着。
　　“愣着干什么，都不会说话啦？”陈今越笑吟吟道，“我可把你这副傻样看得一清二楚了。”
　　他朝柯野张开双臂，做出一个等待拥抱的姿势。柯野当即几大步跨到阳台上，狠狠抱住了他。那样紧、那样热烈。
　　他心里有一座险峻料峭的悬崖，时至今日，他庆幸自己义无反顾地跳下去了。他在坠落的失重中曾感到那么恐惧，何曾想到自己竟能安稳地落地，然后拨开浓雾，发现悬崖下面真的有一片最美丽的桃源。
　　这一回，倒计时的终点是死亡，而他们尚且如此年轻。
　　六月，柯野的毕业典礼到来了。好些毕业生都会邀请自己的家人或朋友到场，而柯野选择带上陈今越一起参加自己的毕业典礼。
　　转眼已经是夏天。这天柯野穿上蓝色的硕士服，手捧鲜花，由院长给他拨了穗。陈今越在台下帮他拍了好些照片。走出礼堂，热烈的阳光倾泻如瀑，几乎让人睁不开眼睛。
　　柯野被硕士服裹得严严实实，热出了一头的汗。陈今越掏出一张纸巾来，本想递给他，又干脆伸出手去为他擦掉了前额的汗水。柯野微笑看着他，逆光中的面庞格外俊秀迷人，勾得陈今越一时情不自禁，猛然凑过去吻住了他。
　　“哇哦——”旁边响起一声惊呼，接着更多的目光投了过来。
　　反正都毕业了，不如放纵一回。在陈今越的嘴唇离开时，柯野伸手揽住他的后背，再度吻了上去，唇舌勾缠得难舍难分。
　　同学校友们哪里见过这种阵仗，本来在欢乐地拍毕业照，这时纷纷都把镜头对准了这边，周围尖叫与喝彩的声浪此起彼伏。
　　在一片起哄中，两个人额头相抵，一起笑了起来。
　　远处依稀听到蝉鸣阵阵，微小的风吹来了草木的清新气味。明亮的日光被叶片分隔成斑驳的碎片，洒落在地。现在正是好时候，是耀眼而浓绿的、万物繁茂的夏天。
　　如爱，如生命。蓬勃不竭，生生不息。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