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落梧桐雨》念念秋风

13、送走

　　我也不再问关于他的生母徐瑶的事。
　　可我也是如今才知道，他是经历了怎样的惊心动魄才到达如今的地位。
　　这一瞬间，瞧着他眉眼温柔，眼神深处却是沉沉的，我竟觉得有些心疼。
　　我翻了个身，仰面躺着，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我们中间，还横了苏家、魏蔓蔓和如今的宁南夏身份。
　　想要回到从前，谈何容易。
　　耳边的呼吸声逐渐加重，我一转头，发现白景言已经深深地睡了过去。
　　在这腹背受敌、尔虞我诈的朝堂上，他能有这样片刻的休息，实属不易。
　　听着他的呼吸声，我也慢慢地进入梦乡。
　　一切都坦白之后，我竟然睡得十分安稳。

　　再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这好像是我重生之后，第一次睡得这样好。
　　殿中静悄悄的，想来是白景言叮嘱他们不要吵我的。
　　我低低唤了一声，紫芙就进来了。
　　“云初呢？”我问她。
　　“在小厨房，小姐找她有事？”紫芙显然很疑惑我突然找云初。
　　“嗯，你把她叫过来吧，我想让她去给静妃送点东西，上次静妃问我要绣花的样子。”我知道紫芙不是好糊弄的。
　　紫芙点点头，转身出去。
　　“娘娘。”云初进来，行了个礼，紫芙跟在后面。
　　我细细的打量了一下云初，是一个样貌普通又低眉顺眼的女孩，让人一看上去就是个听话的小丫鬟，怪不得她伪装的这样深，连紫芙都骗过了。
　　我想个办法，将紫芙支开，然后对云初说：“这些日子，委屈你了。”
　　“娘娘这是何意？”云初不解。
　　我笑笑，“我知道皇上安排你和冀青过来了，你可知我的身份？”
　　云初了然，看着我，“奴婢只知道娘娘是奴婢要用心保护的人。”
　　如此，便是知道了。
　　原来宫里已经有这么多人知道了我的身份，那便要更加小心，万不能让东楚的人知道了。
　　“娘娘。”紫芙从外面进来，在人前她都是喊我娘娘的。
　　“嗯，你去给静妃送去，就说我得空便去向她请安。”我对云初说。
　　云初点点头，拿着绣花样子出去了。

　　“小姐，石蒙早上来找奴婢，说已经安排好了回去的事宜，随时可以启程。”紫芙进来服侍我穿衣。
　　我心下一紧，“我说过暂时不回去了。”
　　“奴婢知道，小姐不想回侯府，所以暗中联系了四王。”紫芙在我耳边低声说，“四王已经做好准备，一旦石蒙帮我们脱身，奴婢便会带着小姐去找四王。”
　　“为什么不回侯府？”我疑惑。
　　“小姐不记得，大小姐从小便欺负您，所以奴婢觉得回侯府，小姐还是会受欺负，倒不如趁此机会您与四王一走了之。”穿好衣服，紫芙扶我坐下，开始给我梳头。
　　“我走了，东楚的计划怎么办？”我看着镜子里那张精致的脸，如今已经慢慢习惯这张陌生的脸了。
　　紫芙给我梳了个简单的发髻，“陛下已经放弃我们了，小姐对他来说就是弃子。”
　　我细细地描着眉，是我以前爱画的眉形，“你知道我心里没有慕容朔了，跟他走了，我也活得不痛快。”
　　“那小姐在这景国的皇宫里呢？就痛快了吗？”紫芙顿顿，不确定的问，“难道，小姐对白景言……”
　　“如果是，你会把我敲晕带走吗？”我放下眉笔，冲她一笑。
　　紫芙有些诧异，但也旋即恢复了神色，“小姐喜欢的，奴婢肯定会帮着小姐，只怕这白景言心里，没有小姐。奴婢，怕小姐受委屈。”
　　“委屈不委屈的，也是我心甘情愿的。”我起身，“你不必再安排离开的事了，我目前还不想走。”

　　可是，我却不知道，不是我想不想走，而是白景言已经安排好了，准备将我送出宫。
　　彼时，我站在御书房外，等下人禀报。
　　“娘娘，您回去吧，皇上现在不见人。”在御书房伺候的希公公一脸难为情的出来说。
　　我点点头，“无妨，我在这等着。”
　　“娘娘别为难奴才了，这圣意，谁也不敢违抗啊。”希公公就差给我跪下了。
　　“是我执意在此，与公公无关。”我应道，固执的站在这里，一动不动。
　　希公公见劝不动我，也不再说话，叹了一口气，站在一边。
　　在外面等了约么一个时辰，白景言还是没有出来，也没有传见我。我知道，他是在用这种方法逼我走，让我远离京城是非。
　　我想进去，却再一次被希公公拦住。
　　“月贵人。”过了会，迟容从里面走出来，“请月贵人随属下离京。”
　　“迟容，让我见他一面，见完我就走。”我央求道。
　　迟容面无表情，“月贵人，皇上早就安排好了，别废了皇上这一片苦心。”
　　我急道：“然后呢？把我送出去之后呢？他又要做什么？”
　　“皇上的意思，属下不敢揣测。”迟容抱拳。
　　“迟容，你觉得，我会放心的走吗？”我不管不顾的说。
　　迟容有些迟疑，他是知道我的，亦知道我对白景言的执著。
　　“迟容，让她进来吧。”就在我跟迟容僵持着的时候，里面传来白景言似是无奈的声音。

　　我踏进御书房，发现房内竟有些昏暗。细细一看，才看到帘子都被放下了，白景言靠在椅子上，有些疲倦的样子。
　　没有那些繁文缛节，我直接走到桌子前，直视他，“为什么要送我走？”
　　白景言揉揉眉心，“小沁，现在局势紧张，你的身份又很特殊，在宫里对你没好处。”
　　“白景言。”原本只是生气，现在竟是有些委屈了，所以我的泪水便就这样涌了上来。
　　我觉得这样落泪有些丢人，遂恨恨地擦掉泪水，冷言道：“你有你的很多无奈，你却从没想过我愿不愿意。你杀我，没有问我愿不愿意；如今又要打着为我好的旗号送我走，你可知我想不想走？”
　　“这几年，终究是我负了你。”白景言不再看我，只盯着桌子上燃的香炉，“你走吧，就当你重新活在了另一个地方，去过属于你的人生。”
　　闻言，我没忍住，嗤笑出声，“属于我自己的人生？什么样的人生是属于我自己的？你如何知道我想要什么样的人生？”
　　“‘我想在乡间盖一间小屋，庭前种花种草，后院植一院的竹子。如此，就可以夏日在前庭赏花，在后院竹林饮茶。’”白景言闭上眼，缓缓地说出这句话。
　　这是我与他新婚当晚，我说的话。
　　“你说错了。”我一字一句的说，“我想与景言你，在乡间盖一间小屋，我想与你一起种花种草，我想与你一起在后院植一院的竹子，我想与你一起在前庭赏花，在后院竹林饮茶。”
　　默了默，我还是加上了最后一句：“我想与你一起生两三个孩子，一起教他们习文弄武，一起带他们看遍世间美景。”
　　白景言睁开眼，眼神脉脉，“可是，我却不能陪你了。”
　　不。
　　“你不陪我，我可以陪你。”我坚定的摇摇头，“我留下，陪你。”
　　“小沁，不要胡闹。”白景言低低的呵斥，“我已经是对不起你，更对不起老师。现在上天给我这个机会弥补你，我怎么能够让你再涉险。你听话，跟迟容走，他会带你去个安全的地方，等我平复这一切之后，就去接你。”
　　“多久？一年？两年？还是十年八年？”我不信。
　　白景言眼神跳动，“总之，我不能再让你犯险。”
　　“我不怕。”我上前一步，“父亲一生为了景国，身为他的女儿，哪怕不为了你，我也要为他好好守护，不能做逃兵。”
　　听到我说父亲，白景言蹙眉，“我做的这样过分，老师不会原谅我的。”
　　“你错了。”我直视他的眼睛，“父亲为了景国，可以牺牲一切。”
　　我不知道父亲会不会原谅他所做的一切，可是我却知道我若不再这样说，怕是真的被他送走了。
　　“景言。”我许久未这样唤他的名，他也大为震动，“我陪你，陪你一起度过眼前的艰难。我是东楚宁安侯的女儿，我的身份还有用。”
　　“你不恨我吗？”白景言问。
　　恨？自然是恨。可是，对他，也不仅仅是恨。
　　我却不想与他说这些，“我会护自己周全，东楚那边，还需要我去联络。”
　　白景言思虑良久，终是点点头。
　　我才松了一口。

　　我先前所有的人脉，如今都没有了。
　　唯一能帮得上白景言的，便是我宁安侯女儿的这层身份了，可也会怕被东楚的人看出来。
　　不过，也已经没有其他办法了，只能兵行险招了。
　　我跟紫芙又谈了一次，告诉她我不能就这样回去，而是要把没做好的任务继续下去。即使东楚皇帝已经放弃，我也不能让他们再安插进来新的人。所以让紫芙和方稷分别给东楚传话，告诉侯爷我想立功归去，再告诉东楚太子，我在这边部署多年，方便行事，让他继续与我接头。
　　如此，算是主动走出了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