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伪的他》梁白开

37、爱是很好的

　　在赵星桥家的日子很愉快。除夕吃团年饭，赵妈妈喝了几杯，要认纪一舟当干儿子，问他愿不愿意。纪一舟哄她开心，说再乐意不过。原以为是醉话，谁想到初一，赵妈妈真的给他发了红包，宣布今天起，纪一舟也是赵家的孩子。

　　纪一舟私下问赵星桥是否合适，赵星桥道：“我们在恋爱，我的爸妈当然也是你的爸妈。”

　　纪一舟心想，这家人好像都认定了，他俩会在一辈子似的；这尽管不错，他的爸妈却永远不会成为赵星桥的爸妈。

　　对此，赵星桥笑道：“我又不想要另一对爸妈。但如果你想得到他们的祝福，我会跟你一起努力。”

　　纪一舟慢慢对他这类郑重承诺免疫了，不再觉得害臊，也不再产生怀疑。他相信赵星桥是诚实的，并且觉得，如果能实现，那也很好。

　　临走前，赵妈妈瞒着赵星桥，送了纪一舟一块手表。纪一舟一眼就认出来了，这和赵星桥那只是一模一样。

　　“你第一次来我家，我们应该给你的。我和老赵商量，男孩子不好送金银首饰，送它最合适。很早之前我们就准备好了。”赵妈妈慈爱地望着他，“你不要嫌它，是我们俩的一点心意。”

　　“……可这、这太贵重了……”纪一舟想还回去。

　　赵妈妈非要他收下，说他也是儿子，两个儿子自然应该要一样的。这话一出，纪一舟眼圈登时红了。

　　末了，她拉过纪一舟的手，安慰道：“你也不要觉得这是束缚，我和你干爸都是过来人，知道，恋爱这种事，哪能全程一帆风顺呢？再恩爱、甜蜜，能走到一起、走一辈子，也很不容易。不是要求你非得和小桥一生一世，要是哪天实在走不下去，也没有关系。这很正常。”

　　纪一舟抿着嘴，摇头，又点头，鼻子一阵发酸。从没有哪位长辈对他说这些推心置腹的话。

　　“何况这条路不容易，真不容易啊……我哪天睡不着的时候，就想，要是你俩被人欺负了怎么办？会不会有谁刁难你们？世上总有些狭隘顽固的人，非要对别人的生活指指点点。我相信你们，你们都是成熟的好孩子，知道自己的选择会面对什么人生后果。我和你干爸不能永远保护你俩，心有余而力不足。我只能跟你保证，你俩是我俩的儿子，我俩绝对支持你们。任他们说去！爸妈都支持，关他们屁事？只要你俩好好生活，比啥都好。”

　　纪一舟说不出话，只能连连点头。

　　赵妈妈抱住他，爱怜地抚摸他的脊背，像是真正的母亲。

　　“我知道小桥，别看他愣，他对朋友很挑剔，何况爱人？我相信他的眼光。在我们家这几天，我发现了，你是个值得托付的好孩子。干妈不知道你家里什么情况，但干妈保证，这儿也是你的家。”

　　纪一舟哽咽着说好，轻轻叫了一声“妈妈”。

　　回B市那天，两人大包小包带了许多行李，大多是食物，炸的、煮的、煎的、晒的、腌的样样都有。赵氏夫妇送到小区口，车驶远了，他们还在挥手。

　　纪明亮眼巴巴趴在后座上，望着越来越小的赵爸爸呜咽。它是过年回爷爷奶奶家的小孩，短短十天胖了一大圈。

　　纪一舟笑，说以后再回来看他们，保证再三，纪明亮才信，不再哀嚎了。

　　赵星桥笑道：“明亮回家得减肥了。”

　　“你得负起责任，陪他一起减。”纪一舟低头捏捏肚子，“哎，我也胖了。年纪一大，稍微吃点东西就胖。”

　　赵星桥开车，瞟一眼他的肚子，说：“不胖，我觉得很好。摸起来软软的，很舒服。”

　　“不长在你身上，那当然舒服。”纪一舟翻个白眼，开始在网上搜健身房。

　　赵星桥乐了，约他一起打球。工作以后，他常常坐城际高铁回去，同在A市工作的朋友们打球。这些好友大多知道纪一舟。

　　纪一舟答应了，赵星桥忙道：“你答应了，我就跟他们说，你不要不去哦。”

　　纪一舟奇怪：“我去不去，有什么要紧？”

　　“他们一早就想见你了。同学会那天结束，他们还在群里嚷嚷着我干嘛不带你，说我藏着掖着，不是兄弟。”

　　纪一舟笑，斜着眼看他：“还好我没去。”

　　“还想这事儿呢？”赵星桥讪讪一笑，“那天真没什么，我都没跟他说话，也不知道他想说啥。我都忘了他长什么模样，要不是别人起哄，真的没想起来。”

　　“你当时可不是那么说的。”纪一舟凑他近些，笑意盈盈打量他。

　　赵星桥开车也很认真，坚持上车前绕行检查一周，驾驶时全程保持注意力集中。纪一舟讥嘲他，他不好反驳，一心看路，求饶道：“你希望我做些什么，才肯原谅我呢？”

　　“这话说的，好像我欺负你似的。难道你心里不服气？”

　　“……”

　　“没话说了吧？你就是不服气。肯定在想，你有什么错，我非要揪着不放？我也没揪着不放，我也没生气，全是你自己做贼心虚。”

　　“……”

　　纪一舟越说越快乐，伸手轻轻捏他耳朵：“不说话了吧？你就承认了。”

　　赵星桥脸红一片，降速靠边停车，扭头盯着他，神色古怪：“你饶了我吧。”

　　纪一舟眨眨眼，很无辜。他可太清楚赵星桥的软肋在哪里，只要稍稍改变语调、做些不常做的表情，这人就立马投降，屡试不爽。看赵星桥求饶，他大笑不止，终于放话道：“不逗你了，好好开车，我还想长长久久活下去呢！”

　　赵星桥看他一眼，叹息，道：“你放心，我的身家性命可都在这里。”

　　纪一舟笑吟吟看他，回道：“我的也是。”

　　这不是有意捉弄，但比捉弄的效果更大。赵星桥把脸埋在方向盘上，连后颈都臊得红了。

　　他硬了。

　　不多几天，赵星桥的朋友们听说纪一舟要来，都踊跃报名球赛，全员百公里迢迢跑到B市，热热闹闹打了一场。这些狐朋狗友叫他嫂子，说久闻大名，纷纷居功自夸，说在赵星桥的漫漫追爱路上出了不少馊主意。

　　如赵妈妈所言，赵星桥找朋友很挑剔。这些人性格各异，却都是正直温厚的人。纪一舟迅速融入他们，从“嫂子”变成了“学长”，赵星桥抽不开身时，他也去打球、约游戏、约饭，赵星桥开玩笑，说朋友们喜欢纪一舟远超过他。

　　群里自然一片“你说得对”、“+1”，夸学长人美声甜性格佳，人见人爱一朵花。

　　纪一舟发表情包感谢罢，转头看向身边的恋人。

　　认识赵星桥以来，他的世界好像喧闹许多、拥挤许多、忙碌许多。生活向他展示着越来越丰富的可能性，未来不再是波澜不惊、日复一日，也并非不可名状，而给他带来全新的安定感。

　　爱是这样的东西吗？他不知道这是否是标准答案。

　　但他很清楚，自己正处在爱中。

　　年后的工作忙碌起来，纪一舟负责剪纸项目调查、拟稿，不得不频繁出差。反而是赵星桥的工作步入稳定轨道，大多节目都录得很顺利，小赵做媒的成功率越来越高，台里收到许多征友启事。赵星桥牵着狗散步，一路上能遇见好几个固定收看他节目的老头老太。

　　朋友们都开玩笑，说赵星星果真成了大星星，闪耀过头。好事者还出了小赵名言录、星星表情包、《夕阳无限好》精彩场景top投票大选举。最后一项活动中，赵星桥那句“只是想要和喜欢的人在一起而已”力挫“您这样是找不到对象的”和“这是我的个人私事”，登顶第一。

　　纪一舟在信号奇差的乡下，断断续续收到前线投票盛况，专门爬上房顶找了个地方，吐槽：“精彩场景和名言录有什么区别啦！”

　　“精彩场景不只是一句话，只是用这句话代表那个场景而已。”表情包制作者现场解释活动区别。

　　他先发了一张赵星桥的单人表情包，附字：“您这样是找不到对象的”。又发了一张同学会那天两人接吻的照片，附字：“爱是很好的”。

　　“这两句话都出自小赵名言录，但组合在一起，才算是一个有杀伤力的场景。而top1深情告白，意蕴悠远、张力十足，仅凭一句话就令人浮想联翩，把节目收拾率提高了一个点，登顶top是众望所归。”

　　这番胡说八道，得到了一众认可。群里愈发显得群魔乱舞。

　　纪一舟没再看了，他还有工作要忙。

　　不过他悄悄下载了那张照片，没想到拍得挺好看。

　　“爱是很好的。”他自言自语道。

　　这喧闹忙碌的生活过得很快，由冬到春，由春转夏，直到夏末，发生了那场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