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过去后被死敌收养了》老Keng

4、第 4 章

　　出了山，杂草丛生的地面渐渐出现了供人行走的小径，重瞑的步伐反而慢下来。
　　他们在一座有人居住的民宅前停下。
　　那也是间朴素的茅草屋，但与重瞑住的地方相比充满了生活气息，粗糙的墙面上还有装饰的花环等物，明显是有女主人在照应。
　　两个小孩在屋前的空地上玩耍，忽然间有阴影从头顶罩下。
　　重瞑高高大大地站在他们面前，一手提着药筐，一手抱着烛岚，用当地的语言和他们交流。
　　烛岚一个字也没听懂，茫然地瞪了他们一会儿，他突然想起什么，猛地去看重瞑的脸。
　　阳光下，他的表情认真，没有因为对话的是两个小孩便有所敷衍。
　　他知道当地的语言，而且，可以和他们毫无阻碍地交流。
　　烛岚意识到他忽略了一个细节。
　　这个时候的华夷大陆并没有通用语言，各地间都说自己的本地话，风族所居住的高山位于大陆的北夷之境，而重瞑的基本盘一直在南华。
　　北夷与南华又被冥神所栖守的暮隐之地隔开，那里充满了毒障与死气，只有极少数人有能力通行。
　　这种情况一直到暴君斩杀冥神，驱散暮隐之地的毒气之后才有所缓解，南北的交流也渐渐密切，有了双方都能使用的通用语。
　　但此时能够搞定这一切的人还在山里当咸鱼，烛岚压根听不懂这边的本地话。
　　可重瞑是个例外，除了开始那几天说话不太顺畅，后来与他交流便毫无困难。
　　他用的不是本地语言，也不像北夷那边的，真要辨认的话，就像是通用语的雏形，所以带着那种奇异的古老韵律。
　　烛岚直到现在才想到这一点，是因为在后世，各地的语言经过交融演化，已经有了趋同性。他被越陵州“捕捉”进献给金熙宫那一路，听遍了各地口音，基本都能听懂，交流也全无障碍。
　　但在这个时代，语言还处于各自为政的时候，重瞑又是从哪儿掌握了通用语的精髓？
　　烛岚刚才还想着他是个没有了解价值的种田少年，现在就推翻了这个论调。
　　重瞑不可能从小就生活在这座山里，烛岚确信，他肯定是从其它地方迁过来的。
　　事情倒是变得有趣起来，他无意识地啃起了手指，被重瞑轻轻拍掉也毫无察觉。
　　能产生通用语雏形的地方必然是极其繁华的所在，只有来自各地的人都汇聚在一处长期生活，语言才会产生变化。
　　他得出结论，重瞑应该来自一个非常、非常繁荣的地方。
　　他本以为重瞑自小生活在山里，没见过世面，被外界的热闹吸引而出山，才有了后来的南华君王。
　　现在这种猜测是不对的，重瞑分明是从热闹的外界住进了山里。
　　这是为什么？以他的实力，在外面可以混得更好，为什么要隐居山中，过着与世隔绝的日子？
　　烛岚想起他刺杀完暴君，被南华军一路追杀的情景，忽然冒出一个荒谬的想法：
　　重瞑选择避世，地方还如此的偏僻，考虑到他后来的作为，不像是自愿隐居，倒像是——
　　得罪了什么厉害人物，亡命天涯，不得不躲在山里，与世隔绝。
　　极其繁华的地方，又与重瞑有仇。
　　所有关于暴君的信息他都了如指掌，几乎是立刻，一个合适的地点便出现在他的脑海中。
　　重瞑第一次被史书记载的事件。
　　那座被他血洗的城池。
　　金熙宫的前身。
　　烛岚从记忆中轻轻挑出了那个地名：
　　丹墀白月城。
　　这座城池的掌权者白月一族，留存到后世的记载少之又少，流传下来的资料为了讨好将其覆灭的南华君王，也都力尽所能地抹黑他们。
　　但无论后世将白月一族描述成了怎样贪婪、残忍又愚蠢的种族，无可否认的是这个族群美丽而热爱艺术，烛岚见过留存于金熙宫外围的丹墀白月城遗址，残破的城墙上，掺了丹砂的颜料所绘制的图案依旧精致鲜艳。
　　据说白月一族的皮肤会在月光下熠熠生辉，每逢月圆之时，城中举办盛大的晚会。美丽的白月女孩穿着薄纱于月光下起舞，她们发光的皮肤就是最美的衣裳，完全无需任何珠宝的点缀。
　　而这个族群的美丽和对艺术的追求也吸引了大批外来人员，丹墀白月城位于南华中央，曾是整个大陆的文化商业中心，乃至千年之后，都有人在诗歌中描绘那个繁荣昌盛的世界。
　　一个毁于暴君之手的，美丽而脆弱的国度。
　　这是烛岚对丹墀白月城的定义。
　　那边重瞑与孩子们的交流也到了尾声，他拿出几个路上摘的野果分给他们。
　　其中一个孩子接过野果，便蹦蹦跳跳地领着他们往屋子里走。
　　烛岚虽然听不懂他们的对话，但能猜得到那内容应该是关于他们带来的这些“货物”如何出手。
　　小孩做不了主，于是带他们去找大人。
　　重瞑把剩下的最大的一枚果子塞到他手里，看见烛岚疑惑的表情，解释道：“我想用这些药材换他们家养的鸡鸭，他们不是很愿意，我劝了很久。”
　　烛岚简直想翻个白眼。
　　小孩子为什么不乐意？很简单，他们家养的鸡鸭本来就是给孩子开荤吃的，被重瞑换走了，他们又不懂那些药材的价值，自然不高兴。
　　重瞑完全不必理会这种孩子气的抗议，却很耐心地跟他们说了半天。
　　难道暴君以前就是这么婆妈的性格吗？
　　他们到了门口，很快那个领路的孩子牵着一位妇人走出来，看起来像是他的母亲。
　　重瞑又与那妇人交谈。
　　这回倒是很快达成了交易，妇人收下了一大半药材，狼皮却是不要，重瞑便直接送给那孩子。
　　然后他也不用妇人帮忙，自己亲自去抓鸡。
　　烛岚被他放在鸡圈外，清清楚楚看见那群肥鸡不知是不是长得太胖，竟跑也不跑，乖乖伏在地上让重瞑拎起来，稻草捆住脚，放入竹筐之中。
　　他从妇人的神态和孩子的表情上看出一点信息。
　　他之前吃的鸡也是跟这户人家换的………
　　看来就算是少年时期，重瞑养什么死什么的定律也没有改变。
　　他就说，这家伙怎么可能养出那么好吃的肥鸡！
　　他这么想的时候，完全没有意识到，鸡养得再好，没有重瞑的好手艺，他也喝不到那么美味的鸡汤。
　　重瞑收拾完鸡，用井水洗过手，擦干后才把他抱起，看样子是要回山里去了。
　　妇人送他到门口，忽然远远听到急促的呼唤声。
　　一位大娘从远处跑来，脸上全是汗水，显然是有急事。重瞑一手扶在篱笆上，看着她们。
　　大娘用本地话激动地说了一长串内容，烛岚依然一个字都没听懂，却见那妇人脸色越来越白，听到最后，竟号啕大哭，直接往外冲去！
　　烛岚：？？？
　　在场只有他一个人莫名其妙，茫然地来回看。
　　重瞑冷静地对那大娘说了几句话，大娘点点头，把妇人家的两个孩子推进屋，自己也进去了，想来是替妇人看家。
　　而重瞑把竹筐放下，看着烛岚考虑了一下，没把他跟活鸡摆放在一处，还是抱在手里。
　　烛岚猜测，恐怕是这家的男人出了事，那大娘过来告诉妇人这个消息。而重瞑不放心，准备跟过去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烛岚已经对乐于助人的暴君完全没话说了。
　　路上，重瞑简短地告诉他，妇人的丈夫被兽鬼袭击，恐怕是凶多吉少。
　　“兽鬼？”烛岚问。
　　在后世，这种奇怪恐怖的怪物已随着冥神的消逝数量日趋减少，对人们构不成威胁。
　　但在千年前，兽鬼有过大量横行的时候，那几乎是整个华夷大陆的噩梦。
　　而最终解决了这个恐怖梦魇的英雄就是重瞑。
　　他不能否认重瞑的功绩，正如同样不能忘掉风族的仇恨。
　　只不过这么个偏僻的地方也能出现兽鬼，它们可真是不挑地点。
　　重瞑以为他不知什么是兽鬼，摸了摸他的头——烛岚已经不反抗这个动作了：“那是很邪恶的东西，你不需要知道。”
　　烛岚又忍不住想翻白眼了。过一千年就会知道，这世上没有什么比你更邪恶，陛下。
　　他们赶上了妇人，那女人已经哭到上气不接下气，随时都会跌倒的样子。
　　重瞑一手扶住了她，低声安慰了几句，带着她往前走。
　　前方，四个人抬着一张门板走来。
　　门板上躺着一个苍白的男人，身上盖着一块布。
　　布已经被血浸透。
　　门板在他们面前停下，妇人惨叫一声，晕了过去。
　　重瞑把她轻轻放下，走过去想要揭开盖在尸体上的布——他顿了一下，把烛岚按在怀里，不让他看到。
　　烛岚哪里会怕尸体，硬是挤出一只眼偷看。
　　他看见尸体的胸膛敞开，内脏已经完全不见了，连血都流得干干净净。仿佛是被一只巨大的爪子撕开了胸腹，一下就将内脏掏出，而后扔掉了空荡荡的躯壳。
　　我应该收回刚才的想法，烛岚觉得有点恶心，起码暴君动手非常干脆利落，不会如此野蛮。
　　重瞑把布盖了回去，询问那四人发生了什么。
　　这四人并不像本地的，他们的话烛岚也能听懂部分。
　　他们解释，那只兽鬼是个会飞行的怪物，被猎鬼人驱逐到了这个地方，战斗中不小心误伤了这个男人……
　　有兽鬼，就有猎鬼人。
　　这个职业在后世也不多见了，但他们中不少转职成了风狩，反正都是在追逐、战斗、获得极高的酬劳。
　　重瞑说：“为什么要把它赶到这里，不在原地解决？”
　　四人中的一个说：“没有办法，它出现的地方是……”他说了一个烛岚没听明白的词，大概是个地方，“不能在那里战斗，会造成很大损失。”
　　他忽然明白了，这只飞行的兽鬼原本袭击的是另一个地方，但那里…也许住了个有钱人，又或许是哪个贵族的领地，因此猎鬼人把这危险的怪物引到了偏僻的地方，然后妇人的丈夫很倒霉地被它杀死了。
　　烛岚感到一阵愤怒。
　　如果是以前的他，这说话的人多半已经被他摁在土里了。
　　他去看重瞑，发现后者的嘴紧紧抿着，脸上毫无表情。
　　那人以为他是死者的家属，还在喋喋不休地解释他们的难处，并表示会给予赔偿。
　　重瞑低垂着眼，望着那对夫妻。
　　烛岚感觉他的情绪有了变化，像是一种压抑的悲伤——对，悲伤，而非愤怒，天知道他这个年纪的少年人怎么会有如此深沉的感情。
　　“兽鬼在哪里？”他说。
　　声音夏然而止，那人被他看着，忽然说不出话来，忙不迭指了一个方向，其他人惊慌地看着他们。
　　“带路。”重瞑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