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装娇妻【星际】》一方土石

8、投名

　　艾德蒙说天黑前能搞定房子的事，就真的办到了。他陪着置办家用，半途接到军部的消息，领人进了门就又连夜离开。天际最后一丝暖光打在他的背影上，将他整肃的轮廓打出一丝奇异的温馨家常感。

　　楚辞倚在门框边摆手，等人没影了才若有所思地摸了摸自己缺了一个小口的指甲：“这什么田螺上将，还怪贤惠的。”

　　他关门，打开了自艾德蒙出现以后就没有碰过的个人终端，星盗们密密麻麻的消息立刻就蹦满了：

　　“我们回基地了，慕斯已暂时休眠。”
　　“二当家你什么时候回来？”
　　“有皮埃尔的消息吗？他被关押在哪里？”
　　“我们在星盗中树敌太多，蜗居一两个月还成。时间久了别的星盗团会察觉我们群龙无首，前来报复。现在团里已经有重新推选老大的声音。即便救不出皮埃尔，楚辞你务必要及时回来。”

　　最后一条是团里几个老人发的，并罗列了几个名字，一副检举叛徒的调调。

　　楚辞斟酌着回复，缓缓向浴室走去，一件件解开隐约沾有艾德蒙气息的衣裳，赤身踏入宽阔的浴缸中。

　　他在消失一天后，对星盗团传达了简短的三个意思：

　　——皮埃尔于他有收留提携之恩，皮埃尔只要不死，他永远不放弃营救。他，楚辞，只认皮埃尔为上首。他制造的机甲，也只会与皮埃尔的弟兄进行匹配。任何人想越过他夺权，便是他的死敌。

　　——他以星盗团临时首领的身份号令：所有从联邦银行取走的藏品汇总到一处，由他指定的人保管，等候他的处理。任何人敢私吞，等同谋叛，举团可将之绞杀。

　　——接下来各个星系可能会开始流传他与上将艾德蒙的传闻，团里如有听闻直接无视，不可哗动生乱。请各位弟兄牢记一点，一切都是为营救皮埃尔。在团里的身份才是他楚辞最为认同，并愿为之奉献一生的。

　　星盗们的回复一一跳出来，都是愿意按兵不动等他号令的架势。被告密想要夺权的几个人回复地尤其之快。

　　中间还夹杂着几个年纪小的星盗疑惑的回复：什么传闻？什么身份？哥哥你除了老大捡回来的小流浪，难道还有别的身份吗？

　　楚辞没有再回复，而是调出了一份受救助的Omega孤儿名单，将终端上所有星盗的名字全改成了Omega的名字，并将他们归类到隐秘。

　　做完这一切，温热的水流恰好没过他的头顶。他在水中睁眼，忽然想起他和皮埃尔初次相遇的场景。

　　那时他自己就是像现在这样被浸在没顶的液体中，圆柱形的实验皿载着他在杳无星光的无边黑暗中漂浮。

　　他还清晰记得皮埃尔隔着实验皿，对他说的第一句话：“你是活人？还是哪个无良实验室弄出来的怪物实验体？”

　　……………………

　　那是四年前的一天，楚辞在睡梦中感觉有人进了自己的房间。他未曾清醒就光速从床上一跃而起，下一刻却又松懈了警惕。因为他闻到了熟悉的，带着浅浅松香的味道。他在黑暗中向来人伸出手，像所有和家长索抱的小孩一样撒娇：“老师，我背疼，脖子也疼。”

　　来人过来抱起了他，摸了摸他的背稍作安抚，而后轻轻捂住他的嘴：“辞辞，不要出声，不要惊动你叔叔。”而后喂他吃了颗药，将他从床上背起，带出了卧室。

　　卧室之内布置温馨，小孩会喜欢的模型玩偶等小玩意放满了整面天蓝色的墙。
　　一墙之外，却是冰冷金属的色调。一条狭窄的通道望不到头，左右两边四通八达，密密麻麻分布有标注有各色实验室名字的暗间。

　　这不是一个家，只是在暗无天日的底下实验室中，有一间很像家的卧室。

　　楚辞趴在他老师肩上缓了缓周身的疼痛，才感受到有连续震动从这个建筑的四面八方传来。

　　不远处有仓促而密集的脚步声，以及某几道熟悉的声线，带着气急败坏：
　　“第一军团怎么会找来这里？一定有人泄密。”
　　“阴魂不散的艾德蒙，帝国都没了还追了我们十几年。早知如此，他小时候进宫找楚宣玩时，我就该把他和楚宣一起弄死。”
　　“看好实验室那帮老头，别让他们趁乱跑了。实验还得靠他们进行。”

　　楚辞不由地抓住了他老师的肩膀，明白过来是联邦的第一军团在围剿他们。在他蒙昧的记忆中这不是第一次。地下实验室都能有这么强烈的震感，地面上可想而知定然已经一片疮痍。

　　正思索间，脚步声渐近，有个人带着众人往他们的方向走来：“我的好侄儿楚辞呢，先把他带着撤退。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这个人的声线带着天生的冷意，犹如毒蛇吐信：“另外你们说这两年他和哪些个老头很亲近来着？趁这次弄死了丢在这里，回头就告诉他，是第一军团杀的他们。”

　　楚辞低头看他老师，后者没有表露出任何意外的意味，背着他转入一条狭窄的小道。

　　狭窄的通道四处都是感应探头，温感，光感不一而足。然而托第一军团猛烈轰炸的福，实验室已经处于半瘫痪状态。他们走过，却没有一丝警报响起。

　　楚辞太累了，浑身又痛。伏在老师背上昏昏沉沉，却又异常安心地闭上眼。再睁眼时，却已经被放入了实验皿。温热的混杂着很多药液的液体浸泡着他，带着些许灼热的刺激感。

　　他们还是在昏暗的地下实验室，他的老师将上百种喷剂药片一一放入实验皿配置的冷藏盒中，嘴里喋喋不休用法用量：“你经历的实验次数太多，体内的免疫风暴已经累及到多器官，排异反应也很严重。出去后泼尼松不能停，近一个月减量的方案我给你写好了。预防其几十种后遗症的片剂也不能停。湿敷外疮面的康复液在这里，肠胃溃疡时也可以口服……”

　　他的交代过于详尽，楚辞感受到离别的氛围。他拍击着内壁，张嘴，声音却传不出去：出去哪里？

　　他的老师读懂了：“孩子，你要离开这处人间炼狱，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我这把老骨头死前唯一的心愿，就是让你脱离这里。”

　　楚辞摇摇头，手掌贴在离他老师最近的地方，无力地抓握。

　　他的老师却没有将苍老的，布满了温暖皱纹的手掌贴过来，而是像他一样摇了摇头：“孩子，世界很大，不止只有这个实验室。人也很多，你没了我这个老师，也不会一无所有。”

　　强烈的昏睡感席卷了楚辞，混沌间他依稀听到老师在说话：“一个正直到刻板的监护人强过那些野心家数百倍，而且他答应了你母亲要照顾你。”

　　他亲耳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楚辞，我和你母亲都希望你过普通正常人的生活。”

　　楚辞满怀失落与担忧地昏睡过去，再醒来时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皮埃尔。

　　彼时的皮埃尔刚刚组建团队没多久，还处在和周边星盗团抢地盘的阶段。

　　据他后来说起，他们当时正把对方撵得求爷爷告奶奶。要不是半路撞上执行完任务路过此处的联邦的第一军团，他们为避其锋芒稍稍撤退，必要把对方打个片甲不留。

　　这一撤退的功夫，装着楚辞的实验皿就正正好漂到了皮埃尔面前。

　　星盗头子把楚辞当战利品带了回去。到点才发现楚辞的异常：他背后不止一个手术刀口，皮肤上有大面积的的溃疡面，双腿肌肉也显出萎缩的模样。

　　于是当下就发表了那句楚辞铭记终身的“你是不是活人”的疑问？并且开始跟弟兄们商量要不要把他哪来的丢回哪儿去。

　　那时楚辞还不知道自己只是凑巧被皮埃尔捡到，他天真地怀有一丝雏鸟情节。

　　楚辞：……
　　这就是老师给我找的监护人吗？

　　商量到一半，星盗头子似乎被人提醒了什么，又仔细凑过来看了看楚辞的脸，随即惊叹道：“呦，还真是个Omega，还挺正。治好了说不定能给我当媳妇。”

　　十五岁的楚辞：……
　　这就是老师给我找的，“正直”的监护人吗？

　　他怀疑人生的功夫，星盗头子围着他转了一圈。又打开了冷藏盒翻看起了里边的药品，以及一些病历资料。他指着上头“十五岁”的字样一脸惋惜，但又坚定道：“未成年哎。我又不是禽兽，这怎么下得去手。”

　　楚辞：……
　　勉强和“正直”沾点边。

　　但是紧接着皮埃尔又很懂变通状说：“不行啊你这脸太和我胃口了，不拿下不是alpha。要不你给我当童养媳吧，我不介意等你几年。”

　　楚辞当时就很想回去找老师，问问他这到底是哪门子“正直”“刻板”的监护人。

　　童养媳后来是没有当成的，因为楚辞很快就发现这就是一个整天打打杀杀的星盗团，嘴里说的心里想的都是怎么打劫别的团，壮大自身。

　　他们没把楚辞丢掉，不过是出于猎奇，以及皮埃尔对病弱Omega的微乎其微的善意。他们与自己的老师，半点交际也无。

　　楚辞也不知道他老师原本中意的监护人到底跑到哪个犄角旮旯去了。但他十五年来的生存经验告诉他：他必须得有价值。价值，才是保全自身，号令别人，乃至称王称霸的脉门。

　　于是爬出实验皿第一件事，就是拖着羸弱的身躯，每天一边嗑他那一双手数不清的药，一边把星盗团在对战中故障毁坏的武器机械全修复完毕。

　　日夜不休下来，用时不过三天，闪瞎了一众星盗的狗眼。

　　紧接着他又告知皮埃尔，他的母亲是帝国时期拔尖的机甲制造师。他有遗传他的天赋，保有他无数的笔记手稿，并且从小就被要求练习此道。

　　他拥有这个团里其他成员不具备的功能——他不仅对机修十分擅长，他还能制造机甲。

　　随即他以马上嫁给皮埃尔进行最终标记为赌注，给了他一张清单要其外出采购。拿到材料后，他用不足半个月的时间单枪匹马打造了一台机甲，送给了当时的二把手，并辅助他成功完成了匹配。

　　当时整个星盗团都震惊了。

　　楚辞拄着拐杖，浸着药液的纱布还覆盖他身上近五分之一的皮肤，但已经无人会看轻他。

　　十五岁的楚辞当着众人的面与皮埃尔谈判：“你输了，我不用当你的童养媳。”

　　他朝当时的二把手伸手，拿人手短的星盗立刻狗腿状接过他拐杖，殷勤凑过去给这个未成年Omega充当人形拐杖。楚辞就靠着这哥们，抬高下巴继续谈判：“我虽然不能当你童养媳。但我想入团，当你的兄弟。”

　　“并且我还想请团里兄弟帮忙，替我打听一个老先生的消息。”他打开个人终端，投影出他老师的样貌，“他叫昆泽，三周前我与他失联了。我想知道他是不是还活着。并想找他问问我的某个小朋友，是不是由他在替我保管。”

　　“事成之后，我也可以给你造一台机甲，当作我入团的投名状。”楚辞望向皮埃尔的眼里，有着曾经称过帝的卡洛斯家族固有的野心与雄望，“比先前那台更高级，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和我的那台近音，叫‘慕斯’。”

　　皮埃尔望着明显已经变成楚辞拥趸的手下，视线扫过楚辞倨傲的线条漂亮的小下巴，颇感遗憾又饶有兴致地“啧”了一声。

　　……………………………………

　　楚辞从浴缸中走出，回忆如潮水般纷至沓来。

　　他就是这么误打误撞加入了皮埃尔星盗团，并且在里边呆了四年。他们诚然是世俗眼中的异类，无序的流浪者，没有身份的危险份子。

　　但是这个团贯穿他十五岁到十九岁的人生，赋予了他最快乐最纯粹的一段光阴。他在里边几乎没有经历来自身边人的算计与凶险。

　　他十六岁时如约把慕斯造了出来，那是他独立制造出的第一台3S机甲。从此以后，他就接过了团里二把手的位置。

　　他的人生从此一帆风顺，所见皆是喝彩，所闻皆是欢呼。脚下踏过之处皆是臣服，头顶无边星际皆是希望。

　　弟兄们都充满善意。偶尔从手指缝里漏点出来赈济流民，还会有种恍惚的幸福感：看，我无父无母而受过的苦，和我一样的这些Omega小孩可以少受一些。

　　他与团里的成员并肩作战过，肝胆相照过，荣辱与共过，生死相伴过。这等紧密而赤诚的联系，是他从前不敢妄想过的。一切当真如老师所说，他被推开后，并不会一无所有。

　　虽然那不是他的长辈们所期待的正常人的生活。但也足够令楚辞满意。

　　他陷入柔软的床铺时，满脑子还都是怎么营救皮埃尔。他浏览星盗们发过来的藏品清单，琢磨着怎么利用他刚刚搭上的艾德蒙这层关系，尽量不牵扯其他弟兄地把皮埃尔捞出来。

　　思索间，艾德蒙的信息跳了出来：

　　“帝都学院的梵谷校长又来联系我了，询问你是不是有意向前往他们学校的院系就读。”
　　“我明天下午可以带你去参观这几个学校，你自己选喜欢的。”

　　“你怕不怕生，怕黑吗？找得到开关吗？有没有什么不会用的？一个人待着没有小朋友，会不会无聊？”
　　“我打听了一下，范伦丁家的两个孩子刚巧就住在你附近，就是白天替你出头那两个和你同龄的小鬼。你要是无聊，我可以让他们过来陪你玩。”

　　“你饿不饿？你们这个年纪是不是晚上都吃很多？我给你订了蛋糕和宵夜，大约半小时后到。我有让挂门上，你不要随便给人开门。”

　　“怎么不回消息？走路摔倒了吗？洗澡晕倒了吗？”

　　楚辞看得连翻白眼：这什么家长里短的神奇发展？
　　我是来救弟兄的，不是真要来跟你过普普通通未婚小夫妻生活的。

　　他惜字如金打下几个字：“我正要去洗澡。”
　　随随便便就把联邦上将未婚夫打发了。

　　艾德蒙那头，他的下属们正对着去而复返的上将窃窃私语：“上将刚刚竟然想丢下江洋大盗皮埃尔中途离开，闻所未闻，unbelievable。工作狂转性了？”

　　另一个下属神神秘秘以手遮面：“不是转性了，据小道消息，是有异性了。”

　　“最开始是早上有个漂亮Omega穿着上将的军装，来军部宣誓主权；下午两人去了民政局登记；晚上两人就一起去买了婚房。”他强调道，“一天之内，一套流程到底。不止一套。”

　　在座军官，目瞪狗呆，纷纷伸出了大拇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