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色缭乱》梦落遗尘

20、狼狈为奸

　　再说虞画楼牵着安筠瑟，当真从服装店逛到珠宝店，要不是安筠瑟真不喜欢戴着一身珠光宝气，虞画楼真想为红颜一掷千金。
　　连让人当凯子的机会都不给！太过分了！
　　不过虞三少当然不能空手而归，他也送了一条手链给安筠瑟。
　　“也”？
　　有时候巧合真是可怕呢。
　　安筠瑟选中的是一条黑欧泊手链，这种浓烈的黑色中带着诡谲色彩的宝石衬她再适合不过。
　　两人逛到下午，终于到了安筠瑟最在意的时刻。
　　嗯，晚饭。
　　虞画楼带她去的地方叫听江水榭，古色古香的建筑屹立在湖中央。
　　但是这个水榭不是吃海鲜的地方，都是些符合江南水乡的清口菜肴，还有甜而不腻的点心。
　　深知如何驯养野兽的虞三少表示自己非常有心得，保证让这只小兽乐不思蜀。
　　这里看似朴实无华，却是深居简出附庸风雅之人钟爱的地方，格调高，价位自然也高。
　　这座水榭有三层楼，第一层谁都可以进，只要你出得起钱。
　　第二层则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会提前预约的雅座。虽然不是包厢，但每个座位都很注意隐私，四周由珠帘以及竹帘围绕，每个坐席之间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
　　这个水榭本就清幽，来谈事情的人哪怕不是在包厢中也很放心自己的隐私，因为只要有人说话稍微大声一点，在本就清静的地方便会显得很突兀。
　　而第三层，你必须有权有势，不是那种能够轻易抛头露面的大人物才有资格上去。
　　虞画楼在第二层有自己的专属座位，这第三层大约只有他家老头子上得去。
　　要问这听江水榭的老板是谁？
　　只能说，它暂时不姓盛。
　　这里的座位设计很独特，安筠瑟他们所在的地方被仿制成一叶扁舟的模样，两人面对面坐着，仿佛真的是在江上对饮。
　　身畔的窗户是全透明的，干净到会让人产生它不存在的错觉。窗外便是碧波荡漾的湖水，偶尔飞鸟掠过，偶尔群鱼游过，竹香包围着他们，让人深刻体会到何为“身临其境”。
　　安筠瑟很喜欢这里。
　　这样清静的地方，虞画楼并不会带女人过来。
　　其他女人啊，聒噪。
　　他想一个人安静待着的时候才会来这里。
　　当然，安筠瑟是不一样的。
　　不过这个少女只要一看到吃的大约就忘了对面坐着的是谁，更加没有闲情逸致去揣测这个男人的心里。
　　她吃着，他看着，场面竟没有丝毫尴尬与不协调。
　　他心中温暖且宁静，目光越发柔情似水。
　　只有在安筠瑟肚子里的馋虫消停之后，她才有心情理会他人。
　　“我今天的表现你满不满意？”少女一脸的小骄傲。
　　虞画楼自然是非常给面子的点头，“对你，我哪里会不放心？”
　　“可问题是，我牺牲自己给你做诱饵，要是被你那些追求者盯上，我不是就只能等着身心被虐？”
　　这倒是真的。
　　虞画楼那么多“女朋友”，其中不乏有权的有势的有钱的，任何一个拉出来都能把这个小姑娘搓圆拍扁。
　　“我说过我会保护你。而且，精神损失费你要多少给多少，刚才那些东西最多只能算利息。”
　　这么上道，安筠瑟很是满意。
　　她是不喜欢欠人情，可现在是她在帮他，吃他一点用他一点，她心安理得的很。
　　安筠瑟无论如何都不愿意用安家的钱，用虞画楼的钱却用的那么顺手，这是几个意思？
　　真把人家当凯子了？还是打算假戏真做成为他的小情人？
　　虞画楼懂得，安家的人若是知道了也会懂得，并且会羡慕嫉妒恨。
　　嗯，羡慕嫉妒恨的对象是我们的虞三公子。
　　她跟安家如此斤斤计较，不就意味着……她从未将自己当做安家人看待？
　　用他的钱，虞画楼别提多开心了。
　　一笔一笔账算清楚的，那叫外人。
　　“虽然说做戏要做全套，但是我和你在一起就是不停的买买买，人家肯定还是会觉得我和你过去那些肤浅的小情人一个样，那绝对不是真爱。所以啊，你还是给我消停点，不要摆出一副暴发户的蠢样。”
　　虞画楼深以为然的点头，他对安筠瑟所说的“真爱”两个字真是怎么听怎么舒服。
　　但他就是想把所有最好的都捧到她面前，那怎么办？
　　“做戏做过了就显得假了，我们只要经常出双入对，别人就会觉得你对我的态度和对别的女人不一样。”
　　虞三少表示，他并没有做戏，只是她这么以为而已。
　　表面上，这个少女说什么他应什么，毫无原则可言。
　　安筠瑟见他那么听话，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还要说什么，眼珠子一转，她突然想到一件事。
　　“我考上大学之后准备离开芜园，趁此机会和安家彻底把关系断掉。但是我做千金小姐做了十八年，不知道怎么养活自己，你能不能帮我介绍一份工作？只要够付学费就可以了。”
　　虞画楼很想对她说，住他家里就行，做他女朋友就行，下半辈子靠他养活就行。
　　哦，不行的，他不能说出口。
　　他一旦把话说出口，这少女必然会转身就走，然后与他老死不相往来。
　　别问他是怎么知道的，看看安家这个前车之鉴啊！
　　像安筠瑟这种别人对她越好她逃得越快的类型，虞画楼也是第一次见！
　　不过有件事他有些不明白。
　　“为什么你一定要和安家断绝关系？我知道你不想欠他们什么，但何必要做的那么绝？你这么做，他们肯定会伤心，你应该不会希望看到他们为你难过的样子。”
　　安筠瑟垂下眸，看着手中的茶杯。
　　碧绿色的液体平静无波，倒映出她同样清淡无痕的瞳眸。
　　“爸爸妈妈还有姐姐，他们都是很好的人。正直善良，仁义宽厚，明明是做生意的人，但身上一点市侩的味道都没有。他们对谁都很好，对谁都很宽容，他们同情弱者，尽可能的去帮助所有能帮到的人。他们只会以德服人、以德报怨，有原则又品德高尚，真的是非常非常好的人。”
　　少女嘴角微微上扬，扯开一抹近乎于自嘲的笑容。
　　“和我不一样。”
　　他们以为她隐藏自己是想要报恩，不露锋芒是为了让安芫琴出尽风头。
　　虽然是这样，但是不完全是这样。
　　她说过，她不配。
　　这是事实。
　　不仅仅是因为她的身世她的经历，最重要的还是她这个人。
　　他们都不知道，她根本不敢让他们知道。
　　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
　　所以当被告知她是杀人犯的女儿，她心里真的一点惊讶的感觉都没有。
　　理所当然。
　　本应如此。
　　她是不可能以真面目和安家人相处的。
　　她会吓到他们的。
　　他们就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无法互相理解的两种人。
　　“他们心目中的安筠瑟是个很好的小姑娘，但并不是我。我不想打破他们的幻想，我不忍心告诉他们事实的真相。如果一定会伤到他们，那么我会将伤害减到最小。我也会是怕的，害怕看到他们惊恐失望的表情。”
　　对，就一如那时安芫琴看盛容城的表情。
　　这就是为什么安筠瑟能那么快接受虞画楼的原因。
　　他们才是一类人。
　　亦正亦邪，对整个世界漠然以对。
　　虞画楼有些心疼的看着她，终究还是让自己的手掌落到少女的发顶。
　　她没有躲。
　　“你大学准备住读？还是我连住所一起帮你安排？”
　　安筠瑟抬起头，挑了挑眉，“怎么？楼哥哥还真打算包养我啊？”
　　“如果你愿意的话，也不是不可以。”虞画楼似真似假的说道。
　　“不，现在我和你的事情还只是捕风捉影，让人拿不到把柄。但要是我真住在你那里，吃你的用你的，你说我爸爸妈妈还是姐姐能放心么？放心把我交给你这个全盛景市最出名的花花公子？那我要解决的事就更多了。”
　　虞画楼微微蹙眉。
　　他后悔了。
　　他后悔把自己包装的那么成功。
　　原本他是真的不打算恋爱结婚，才想着把自己的名声搞得越臭越好，这样就不会有什么“追求真爱”的傻姑娘喜欢他了。
　　现在……
　　头疼。
　　“好了，其实就连工作的事也不一定要靠你。你知道的，我就是懒嘛。稍微努力一点，奖学金应该足够花销了吧？反正我就是个死宅，也没什么地方要花钱。”
　　不，不对，不应该是这样的。
　　虞画楼的眉头蹙得更深。
　　她不该是这样的。
　　就如安芫琴所认为的那样，她不应该这般默默无闻碌碌无为一辈子。
　　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他们觉得她屈才了，她被埋没了，可有没有问过本人是不是介意？
　　“你明明那么聪明，难道就没想过……”
　　安筠瑟伸出一只手，阻止了他接下来要说的话。
　　“你同样那么优秀，怎么就不想继承家业？你说，有志之人可以无才，凭什么有才之人就不能无志？能者多劳这句话，该是多自私的人才说得出口？才貌均是天生的，老天爷都没有说什么，有谁有资格去为别人规划他的志向和人生道路？不过是想让他人多分担一些、让自己轻松一些罢了。”
　　安筠瑟不接受任何形式的道德绑架。
　　哪怕她智商全世界第一，她还是只想舒舒服服躺家里做个米虫，坐吃等死。
　　有没有人能告诉她，这个想法到底错在哪里？
　　对不起父母对不起社会对不起国家？
　　她又不是不供养父母，也不是不给国家交税，她到底对不起谁了？
　　抱歉，她真的不明白。
　　说到底，原本可以站在顶点呼风唤雨，最后却只安居一隅，最对不起的难道不是自己？
　　她本人都不在意，旁人有什么资格说三道四？
　　如果真有什么“非她不可”的事，她也不是那种会躲在人背后的怂货。
　　试问，若是她真有那种“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的责任感，觉得必须尽自己所能将社会将国家带上一个新的高度。到底是会被人称赞，还是被人说太自以为太中二，搞得好像这个世界没了她就不能正常运作了？
　　人类啊，可真是……虚伪到令人作呕呢。
　　太聪明的人，要不是活得太忙太累，就是像安筠瑟这样，看淡浮华、洗尽铅华，返璞归真到不争不抢不辩。
　　除了安家，没有什么值得她记挂的事。
　　安筠瑟对虞画楼很坦白。
　　她本就不屑于说谎。
　　越是接触到她的真心，他反而越想知道更多。
　　只有他知道的秘密。
　　真是令人心尖都忍不住颤动。
　　“你想找什么样的工作？其实你大可以把自己包给我，做我的假女友，我给你开工资。”
　　他怎么舍得让她出去抛头露面辛苦工作呢？
　　虞画楼正想怎么忽悠这个女孩来到他身边，啥事都不用做，陪着他就好。
　　“……说的也是啊。”安筠瑟一手托腮，认真思考他的话。
　　她不是没有听过什么租赁女友的说法，短期长期都有，好像已经成为一种职业了。
　　现在这个世道真是看不懂、看不懂。
　　虞画楼一见她上钩了，嘴角不自觉上扬，但还是尽量按捺住自己躁动的心，“我们不过是各取所需。我父母不仅想要我继承他们的事业，还想着给我找一门联姻。陈汀兰的事情不会只发生这么一次，下一次肯定更变本加厉，我不只需要一个女朋友，更需要一个智囊。我觉得，世上不会有人比你更合适了。想来，是不是上天可怜我，才把你送到我身边？”
　　说的有鼻子有脸的，他根本不担心少女不相信。
　　“你知道，做我的女朋友其实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我信任你，所以把这件事交给你，同样的，我会回报给你相应的报酬。万一你因为我受到伤害，为了补偿你，你什么要求都可以提，只要我做得到。”
　　对，她一个没有背景的小姑娘做他的女朋友，其实根本不是在享福，而是将自己暴露于危险之中。
　　没有人会希望她和虞画楼在一起，所有人都会想要拆散他们。
　　安筠瑟就是在拿生命来“谈恋爱”。
　　她答应了，就说明眼前这个男人值得她用生命冒险，所以，她花他的钱，在他面前任性耍赖，都是她应得的回报。
　　各取所需，这就是她的想法。
　　虞画楼只是把她的心里话说出来。
　　嗯，不是他的心里话。
　　“期限，报酬，我们把话说清楚了，我再决定要不要接你这生意。”
　　少女眉眼上扬，天生含情的桃花眼中带着几分锐利。
　　“暂时到你大学毕业为止。我会给你办张卡，每个月给你十万，食宿另算，同样不包括我们一起出行所需要的开销。”
　　真就是包养的配置了。
　　安筠瑟努努嘴，斜睨他，“什么叫食宿另算？吃饭你付钱我倒是没意见，但宿又是个什么鬼？”
　　他们还真要去开房啊？
　　不，虞画楼其实更想金屋藏娇来着。
　　“你也说做戏要做全套，我们在外面共度良宵的情况必须要有，不然怎么告诉别人你和我有非同一般的关系？”
　　这全都是圈套！
　　但是少女一点都没有怀疑这个男人的狼子野心！
　　“你说的对。”傻姑娘默默点头了，“记得选格调高一点的宾馆，事情要闹就闹大，闹得别人不得不信。”
　　……真是上赶着被人卖。
　　虞画楼强忍住笑意，面上特别严肃的点头。“我明白的。”
　　“……不对，这样一来，安家不也会知道了么？”安筠瑟凝眉沉思，“怎么样才能让他们选择性耳聋呢？”
　　“……”
　　虞画楼心念一动，满心阴险的开口，“你姐姐迟早是要嫁给盛七爷的。我和盛七爷有交情，他要是愿意开口，安家人就能放心把你交给我。如果不行，我还是会尊重你，对外宣称我们只是朋友，别人怎么想就是别人的事。”
　　安筠瑟又被这个男人的“善解人意”给感动了。
　　“安家的事你知道什么？”她问。
　　“安家？”虞画楼有些疑惑的看她，“你之所以会出现在芜园，是因为安家出了问题？如果只是因为你的身世，伯父伯母和安芫琴绝不会把你赶出来的。”
　　安筠瑟点了点头。
　　看来，盛容城真的将安家的消息全都封锁了。
　　要是安筠瑟在芜园的事虞画楼知情，他也不会去查她的身世经历，所以安筠瑟毫不意外他从一开始就知道她不是安家的孩子。
　　“盛容城什么都不让我知道，我也没有去问。……是根本没有必要去问。我姐姐的事就是他的事，我不担心他不放在心上。只要他们好好的，我知不知道事情的经过并不重要。”
　　可惜盛容城不会这么想。
　　嗯，随便他怎么想。
　　“你父母出了事，所以你被人赶出来。安芫琴现在人在国外，事情解决之前，盛七爷一直在瞒着她？”
　　“对。瞒着她。”安筠瑟嘴角上扬，冷冷笑了一声，“他怕什么呢？怕自己血腥的手段让那个女孩对他心生恐惧么？真是胆小的男人啊。”
　　……
　　也只有她会这么形容那个男人了。
　　胆小？
　　可不是么。
　　如果他真的信任安芫琴，他就该让自己全部暴露在她面前。
　　想要保持她的纯真美好？不想让那些黑暗的事物污染了她？
　　他们既然在一起，这种隐瞒就是欺骗、就是背叛。
　　纸包不住火，等安芫琴知道这个男人背着她做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
　　到时候呢？他又该怎么办？
　　“不过我觉得他做得好。”安筠瑟话锋一转，又是一笑，“我姐姐其实很天真很单纯的。盛容城可以让她一直保持这份纯洁，将一切都揽在自己身上，替她挡去世间所有污垢。正因为我知道他可以，所以我才会选择他。”
　　谁又能知道，那个如神一般的男人，其实一直都被一个小女孩玩弄于股掌之中？
　　虞画楼微微眯了眯眼，跟着笑了。
　　对，这样就好。
　　盛容城爱的是安芫琴，他们会结婚，他们会一无所知的在一起，与这个女孩毫无关系。
　　“盛容城不信任我，不希望我再接近姐姐，这是好事情。就算到时候我姐姐来抓我了，我也能说，我是被逼的小可怜。看看她男人占有欲强到什么地步了，连小姨子都容不下。”
　　少女垂着头，轻轻笑出声。
　　一语成箴。
　　只不过到时候……角色恐怕要颠倒了。
　　虞画楼心中还有带着忧虑的，但是他会尽可能让这个少女斩钉截铁的相信，盛容城深爱着安芫琴。
　　她必须要这样相信！
　　与此同时，他急于攻占这个少女的内心。
　　不是朋友，不是知己，那些远远不够。
　　他发现了，这个少女虽然聪慧至极，但在感情方面简直迟钝的令人抓狂。
　　果然天才和那什么只有一线之隔么？
　　“你的提议我同意了。我不需要你给我拟一份合同，我相信你。当然，如果你敢骗我……”少女意味深长的笑了笑，没有说下去，“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件事，要是什么时候我反悔了想退出了，你必须要放人。当然，你也可以单方面终止合约，我没有意见。”
　　虞画楼十分干脆的同意，“这本就不是什么正经生意，又牵扯到感情又牵扯到你的生命安全，我自然什么都能答应你。”
　　“我该回去了。虽然我那个姐夫不会时时刻刻调查我的行踪，但要是夜不归宿，还是会有人报告给他的。……快要高考了啊。”
　　这种受制于人的生活，终于要结束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