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色缭乱》梦落遗尘

15、兴师问罪

　　安筠瑟走到书房门口，那又是另一番面貌了。
　　这栋别墅她哪里都能去，除了两处。
　　盛容城的卧室，盛容城的书房。
　　安筠瑟认为这间房里肯定没有什么机密文件或是秘密，但是那个男人对于“私人空间”肯定有非常强烈的领地意识。
　　嗯，她懂。
　　敲响房门。
　　不多时，门从里面被打开，乔助理站在门口看着她。
　　安筠瑟低着头什么都没有说，等着对方开口。
　　看在乔彦儒眼中，可不就是一个被欺压惯了命令惯了的可怜虫形象么！
　　喂喂，不要随意脑补啊！
　　“先生在等你。”
　　说着，乔彦儒往边上避了避，让少女进屋。
　　“谢谢。”
　　乔彦儒感觉自己和这个少女相识以来，似乎听到最多的就是这句“谢谢”，她好像没有自己的主见似的，什么都不说。
　　不过，他家先生都没说什么，他更不可能越俎代庖。
　　带着不知名的情绪，乔助理微微叹口气，走出去，顺便给他们带上门。
　　……
　　嗯？
　　孤男寡女？
　　安筠瑟抓紧了自己睡衣。
　　“过来坐。”男人似乎看出了她的拘谨，可他的语气依旧是毫不掩饰的命令。
　　刻在骨子里的矜贵骄傲。
　　“好。”
　　盛容城坐在书桌前，完全没有要挪位置的意思。
　　这样正好。
　　安筠瑟坐在沙发上，与他并不近，更加不是面对面的姿势。
　　从他这角度，大约只能看到少女的侧脸。
　　而且少女头发很长，连侧脸都有大半被长发遮蔽。
　　他不关心这些。
　　他没有必要去在意这个女孩长什么样。
　　他一般不会正眼看人，没有人值得他另眼相看。
　　嗯，除了安芫琴。
　　这么一两分钟的功夫，盛容城还未开口，门再次被打开。
　　乔彦儒将煮好的咖啡和奶茶端进来，一人一杯放到他们面前，然后对盛容城低头示意，再次退出房间。
　　整个过程，他都没有发出任何声响，专业素养过硬的一批！
　　安筠瑟表示自己叹为观止。
　　这要是放到古代，不就是妥妥的大内总管嘛！
　　乔助理：……我谢谢你啊。
　　少女捧起奶茶，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似乎只要男人不开口，她就能捧着这杯奶茶到天荒地老。
　　“这段时间，你有没有联系过芫琴。”
　　果然，一开口就是安芫琴。
　　少女敛着眸，“没有。”
　　他在试探。
　　她很不喜欢这种试探。
　　他明明知道她没有。
　　敛下的眸色很深，深的有点发冷。
　　“芫琴有没有联系你？”
　　“没有。”
　　平日里那个疼爱姐姐的妹妹不可能那么长时间不跟她联系。
　　对此，安筠瑟只能推测是这个男人对她姐姐说了什么或是做了什么。
　　盛容城问完这两句话便沉默了，不知是在思考她话里的真实性还是在思考要怎么和她说接下来的事。
　　“爸爸妈妈还没有找到么？”
　　在男人还没有思考完之前，少女已经淡淡开了口。
　　语气很淡，依旧是事不关己的语气。
　　“你希望他们被找到么？”
　　少女暗自咬了咬牙。
　　她说了，她很不喜欢这样的试探！
　　骨子里同样矜贵骄傲的少女不说话了。
　　盛容城是个冷血到骨子里的人，谁都不会信任，哪怕是安芫琴的亲生父母。
　　而眼前这个，本就和安家没有半点关系。
　　“据我所知，伯父伯母从一开始就知道你不是他们的亲生骨肉，但依旧视你如己出。这么多年的养育之情，他们现在出了事，我怎么没有看到你脸上有半点伤心难过？”
　　安筠瑟缓缓闭了闭眼。
　　她忍。
　　她知道自己最该忍的就是眼前这个男人。
　　安芫琴和她相处十几年都看不透的东西，很有可能被这个男人一眼看穿。
　　所以不可以。
　　她甚至不敢让他看到自己的双眼。
　　“因为姐夫看起来一点都不着急。我想，姐夫肯定做了什么。姐夫会赶过来帮我，还叮嘱我那么多事，我相信姐夫的判断。”
　　“不管伯父伯母能不能平安归来，只要芫琴还在一天，你就是安家的二小姐。”
　　“……”
　　他在侮辱她。
　　他分明是在说，她被人从安家赶出来时那么平静，明显就是知晓自己身世的。但她就这么死皮赖脸在安家生活了那么多年，心安理得做自己的二小姐。
　　如今，她父母生死未卜，她换了个地方，还是如此心安理得的在这里做她的二小姐。
　　他说得对，她没有任何要辩驳的话。
　　可是她很生气。
　　少女握着杯子的手紧得有些泛白。
　　男人看了一眼，只觉得她在心虚。
　　“我与芫琴说，你高三学业繁忙，每日学习到很晚，不方便和她通话。她如今正处于学业上升的重要阶段，我不会让任何人任何事妨碍她。”
　　“应该的。我也是这么想的。”
　　视线瞥过她的侧脸，男人脑中再次浮现出那一天的情形。
　　她不声不响的在他怀里。
　　他认为她在忍耐悲伤，不愿将脆弱示人。
　　同当年的他一样。
　　可是后来，她的不作为却让他想得更多。
　　她不闻不问。
　　对安家，对父母，对姐姐。
　　她全都不闻不问。
　　住在他的别墅里，吃穿用度依旧被人伺候的好好的。
　　张妈说她没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
　　这才是最大的不对劲。
　　她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平静得理所当然。
　　盛容城对她说，不要打听安家的消息，不要和安芫琴联系。
　　她照做是对的。
　　可她为什么从来不向他过问呢？
　　乔彦儒说，张妈联系他从来都只是为了一些琐碎的小事，她就像在自己家里那般过的潇洒随意。
　　这叫人怎么能不多想？
　　他讨厌谎言。
　　他讨厌欺骗。
　　他讨厌背叛。
　　如果安筠瑟骗了他、骗了安家所有人，那么……
　　安芫琴会伤心的。
　　不管安筠瑟是个什么样的人，安芫琴都不会希望她受伤害。
　　只要是安芫琴希望的，他都会替她做到。
　　她想要安筠瑟活得健康快乐，那么他就给她这些。
　　安筠瑟不过就是一个寻常女子，贪图名利富贵的寻常女子，会被一个陌生男人哄骗着将他留宿的寻常女子。
　　这样的人，其实相处起来很容易。
　　给她甜头便是。
　　“芫琴不主动联系你，你就乖乖在这里待着，不要做多余的事，不要对别人说多余的话。如果你想恋爱，也必须等芫琴回来。”
　　“……好。”
　　话说回来，不知道盛先生有没有听过一句话。
　　叫什么来着？
　　啊……是说，虐妻一时爽，追妻火葬场。
　　嗯，真希望盛先生永远都不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呢！
　　“因为安家分赃不均的问题，安家的人谁都没有把董事长失踪的消息透露出去。你现在唯一能做的、该做的，就是等。”
　　“……好。”
　　“回头让乔彦儒给你一张卡，不需要事事都报备，想用钱就用。”
　　那些钱，对他而言其实比打发叫花子还不如。
　　“不需要。”
　　少女难得反驳了他的意见，这倒是叫男人不禁多看了她一眼。
　　“我的钱就是芫琴的钱，你尽管拿着。”
　　少女摇了摇头，“不管你的钱、姐姐的钱还是安家的钱，那都不是我的钱。”
　　她其实应该忍住的，她不需要这个男人高看她一眼，最好是把她鄙视到尘埃里，然后离她远远的。
　　但是，她真的很不喜欢被人误解。她脾气很差，鲜少人知道。
　　男人低笑一声，不知是否在嘲讽，“那就等你有钱之后还给她便是。”
　　“我本就没有什么需要用钱的地方。”
　　“我现在是你的监护人，给你钱是天经地义的事。”
　　“……我知道了。”
　　没关系，他给什么她都收，大不了什么都不用。
　　横竖这个房子是他的，钱或是东西也都是他的，她完完整整保留在这里就好了。
　　嗯，这么一想，似乎真的不需要和他辩解什么。
　　该说的都说了，盛容城准备走了。
　　“……姐夫，不留下来吃顿饭么？这毕竟是你的……房子。”
　　她之所以会问这句话，便是知道他绝对不会留下来。
　　而且。
　　会更加厌恶她。
　　“不用。”
　　男人脚步未停，一分一秒都没有耽搁。
　　望着书房大敞的房门，再看一眼书桌上丝毫未动的咖啡。
　　少女放下杯子，双眼微微眯起。
　　嘴边倏然扬起一抹妖异的笑容。
　　“盛七爷，自家的事情都没有解决，还想着把手伸到别人家？我要是想作妖，你还能这样在我姐姐面前蹦跶？……谁给你的脸。”
　　她的忍耐可不是为了他。
　　要不是因为现在只有盛容城能够解决安家的事、能照顾好安芫琴，安筠瑟怎么可能还在这里听他废话！
　　她恐怕早就在这个男人开口的一瞬间就把手里滚烫的奶茶泼他脸上了！
　　惯的他！
　　不行，不能想，太影响胃口了。
　　这时，张妈从门口进来，“安小姐，早饭备好了。还有，刚才乔助理又拿了一张卡。”
　　“卡收着，我暂时还用不到。天大地大，哪有吃饭大。”
　　小姑娘冷冰冰哼了一声，起身准备去用餐。
　　盛容城哪里会知道，这个少女从来没有利用安家的心，她利用的，从头到尾，自始至终，都是他盛容城这个人。

　　这厢闹得不欢而散，而那厢却有人对安家二小姐念念不忘。
　　不，纯属好奇而已。
　　虽然说传闻的确不可全信，但基本上不会都是捕风捉影的事，起码有事实依据。
　　可是你看看这安筠瑟其人，和传闻差距不是一般两般的大，完完全全就是另一个人好嘛？
　　虞三少好奇了。
　　如果安家是个背景复杂如盛家那样的家族，他还能脑补这个小姑娘忍辱负重什么的。
　　但实际上安筠瑟确实是被安家娇宠着的，都给养废了那种娇宠！
　　……
　　慢着。
　　养废了？
　　虞三少表示，养废是不可能养废的，这完全是养歪了……等等。
　　手上拿着一叠资料的虞三少坐在书房里沉思。
　　他好像摸到点什么线索了。
　　对啊，毕竟他本人的状态和那个女孩何其相似。
　　他们不是不够优秀，而是不希望自己的优秀被外界知晓。
　　目的性可能不一致，但做的事确实是一样的。
　　虞三少是为了不接管家业，难道安筠瑟也是一样的？
　　看似漫不经心的翻过资料，他突然微微眯起了眼。
　　安芫琴和安筠瑟是同年同月同日生，按理说应该是双胞胎。
　　问题是这两个少女从头到脚没有一点相似处。
　　而且。
　　安家两位从来没有说过她们是双胞胎。
　　从未。
　　医学这方面他是不怎么懂，但是安家做的事他看得懂。
　　安芫琴早年被人拐带，在孤儿院住了一段时间，后来才被接回安家。
　　事情似乎合情合理，安家也给出了能够说服别人的理由。
　　不过只要有心便会发现，自从她们十岁那年，安家父母将她们公开于上流社会时，这两个少女的性格就……诡异的对换了。
　　原本张扬跋扈的安筠瑟竟然会变成外界所说的软弱无能，而安芫琴却越发坚韧越发独立。
　　对，只要有心就能发现。
　　可是，某个人偏偏钻进了死胡同，眼里脑子里只有那么一个人，看的也就只有那么一个人，若是两相对比谁都能得出结论，他却独独只看了一个。
　　有时候，太过自负的人，总是容易作茧自缚。
　　虞画楼靠在椅背上，说不清自己此刻心里是什么感觉。
　　安家的背景甚至都没有虞家来得复杂，但是那两个少女的经历和心态似乎远非他所能理解的。
　　不难想象，安筠瑟会在安家那么做小伏低，只可能因为她早就知道自己不是安家的孩子，认为自己没有资格行使安家二小姐的权利。
　　她或许……早就想离开那里了吧。
　　因为无法心安理得。
　　其中肯定还有什么事是他不知道的。
　　他没有深挖下去。
　　如果连当事人都无法理清其中的关系，他一个旁观者哪有资格干涉。
　　虞画楼捏了捏眉心，微微叹了口气。
　　他们做的事看起来一样，其实不一样。
　　他这个纨绔只要专注于吃喝玩乐，快意且任性。
　　但她不能任性，她逼自己不能任性。
　　不能随心所欲的笑，不能随心所欲的哭，不能随心所欲的闹。
　　她那个年纪的女孩，到底是怎么熬过来的？
　　怪不得……
　　怪不得他仿佛从那个女孩身上看到了曾经的盛容城的影子。
　　说起来，他还比盛容城年长了两岁。
　　他们相识之际盛容城还在盛家苦苦挣扎，虞画楼不知道是什么支撑着他，他看到的盛容城没有任何彷徨痛苦、更别说绝望。
　　为什么。
　　他好像能从盛容城眼中看到这样一条信息。
　　他做得到。
　　他一定做得到。
　　而且，必须做得到。
　　就像是……
　　给了谁承诺。
　　那不是为了仇恨横冲直撞的疯狂，而是坚定了信念笔直往前走的决心。
　　没有人能知道为什么。
　　盛容城不会与任何人分享他的内心。
　　不，有的，有那么一个人。
　　虞画楼的瞳眸染上深色。
　　总觉得有什么被他忽略了，甚至同样被盛容城忽略了。
　　虞三少，你为什么要好奇呢？好奇心是会杀死猫的知道么？
　　当你对一个人好奇，便会把目光对准她。
　　日复一日，她在你眼中停留的时间会越来越长。
　　久而久之，她在你脑中停留的时间也会越来越长。
　　直到。
　　你睁开眼是她，闭上眼还是她。
　　醒着的时候是她，睡着的时候还是她。
　　嘴里念着的是她，心中想着的还是她。
　　最后融入骨血融入灵魂，非死亡不可剥离。
　　何其可怖，何其可悲，不是么。
　　然后在当天夜里虞三少就给安筠瑟发了一条短信。
　　【下次我带美女去看你。——虞】
　　安筠瑟脑门上一排问号。
　　盛容城不是说不让他来么？
　　这个伪花花公子是吃错了什么药？
　　还是脑补了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狗血剧情？
　　安筠瑟觉得自己真相了。
　　事实上她的确是真相了。
　　……
　　等一下！
　　她好像没有和那个花花公子交换过电话号码吧？！
　　安二小姐顿时就阴恻恻的笑了，给他回了一条信息。
　　【这位先生，盗取私人信息拐骗未成年少女是犯法的。我已经报警了，不谢。】
　　那头的虞画楼眉目柔和，不禁轻笑一声。
　　他想，如果安筠瑟一直都是“那个安筠瑟”，她现在恐怕已是惊才绝艳到足以和盛容城并驾齐驱了吧。
　　安家筠瑟，张扬跋扈，事事第一，除了容貌，无不完美。
　　……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