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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寄人篱下 ...

  •   方家村。

      院子外头是几株粗壮的老槐树,枝桠大大的张开着,一边抵在矮矮的黄泥院墙上。一轮火红的夕阳斜斜的挂在天际。院子不大,一角堆着一些杂草柴火之类的物件,另一边圈了养着几只小猪仔,正“哼哼”的叫唤。旁边空旷的院落里,十来只鸡正踱着方步,用爪子刨着泥土找虫子吃,大花公鸡时不时的伸长了脖子打着鸣。一个年龄不过六、七岁的小姑娘正蹲在地上,斩切着猪菜,一旁还高高的堆了许多。而她的母亲,胡慧娘,此刻正在房间里头磕着瓜子,不时朝窗户外望两眼,神情里满是不耐。

      看天色渐渐暗了,胡慧娘站起来,走出房间来,尖着嗓子朝另一边的厢房喊:“每天只知道吃了睡,睡了吃。当自己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啊,都不用做事的!到城里几年,就真当以为自己娇贵了?回来给谁脸色看呢?我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嫁到你们方家来,连带着受苦受累不说,还外带养个白眼狼。”

      还在料理着猪食的方苏苏听到喊叫声,连忙站起来,怯生生的说:“娘,我来做饭。”

      “你个死丫头!你逞什么能,我叫你了吗?”胡慧娘凶巴巴的冲女儿吼,又朝厢房那边叫嚷:“装什么聋作什么哑?柔柔弱弱的样子给谁看啊?”

      方绣容叹口气,放下手中正在锈着的帕子,站起来,掀了门帘出来,脸上是讨好的笑容:“嫂子,你歇着,我来做饭。你看我绣花的把时间都给忘了。”

      胡慧娘要笑不笑的说:“妹妹,还是我来吧,免得累着你,不劳你大架。”

      方绣容听着嫂子夹枪带棒的话,一句句的迎头过来,犹如砸在身上心头一般,心里说不出的凄楚。却只是隐忍着说:“怎么会?我回来,一直是哥哥嫂子照顾我,我做点事情也是应该的。”

      胡慧娘脸色这才好些。跟在她的后面一个劲的问:“城里好玩么?是个怎么样的境况?比起我们这个小地方又怎样?”

      方绣容心里头乱糟糟的,只是敷衍着:“恩,还行,也就那样。”

      方大年抗着锄头从田间劳作回来。一家四口围着桌子吃过饭,绣容连忙站起来收拾碗筷,方大年对女儿说:“去,去帮你姑拾掇拾掇。”

      胡慧娘沉下脸说:“就这么点事,累不死她。”

      方大年只是不理她,拿过一边的旱烟点了,闷闷的吸起来。

      胡慧娘说:“你也没问问,做的好好的,怎么就回来了?她告诉过你么?”见丈夫只是不语,气道:“问你话呢,死人?”

      “绣容不说,我怎么晓得?”方大年嗡声嗡气道。

      “你是她哥,你不显得?你不显得谁显得?你不会问啊?难道就这么留在我们家白吃白喝的?”

      “什么叫我们家,这也是她的家。”

      “好!好你个方大年,我今天才算认识你了?想当初我胡慧娘也不是没人要,是谁求爷爷告奶奶的让媒婆去我们家提亲的,你是怎么答应我爹的,要让我过好日子。我到你们方家,这些年,好日子没过上一天,苦日子倒是过够了。我还没指望上你呢,这里就又多出个这么人来?!我怎么这么命苦啊。”

      “你喊什么喊?!”方大年不想让妹妹听见。

      方绣容却已是听见哥哥和嫂子在争吵,她也不想难为哥哥,可如今,除了这里,自己又该往什么地方去?心里是无限的凄惶悲凉。

      “话也不能这么说,这几年,绣容在城里做事,常常都有寄工钱回来。她现在用的也只不过是她自己当初存我们这里的。”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那是她给我们的,什么时候变成存在我们这里的了?”胡慧娘不乐意了,“她是你妹妹,你们从小没个爹娘,你供她吃供她穿的把她拉扯大,就那么一点工钱,还好意思说存我们这里?!你以为你地里刨的那一点,够养全家上上下下这么多张嘴么?她那点钱我早补贴在家用上了。现在哪还有多余的钱给她吃给她用?!”

      方大年被妻子好一顿抢白,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自己没本事让一家过上安稳的好日子也是事实,现在也不好反驳妻子。可绣容毕竟是自己的亲妹妹,如今夹在两个女人之间,犹如风箱里的老鼠,确实也不好受,他耷拉着脑袋,狠狠吸一口旱烟,瓮声瓮气的说:“你就少说两句!”

      “你呀,你呀!没用的窝囊废!”胡慧娘连连用手指点着丈夫的脑门。

      苏苏和方绣容已经料理好了厨房的事,便一起往正屋走来。苏苏倒是喜欢这个姑姑,因为自从她住在家里后,自己也轻松了不少。以前只她一个人做的活计,挑水,割猪菜,做饭,洗衣服,现在都有人同她分担。

      胡慧娘看她们俩人打门前经过,哼一声,拿过旁边藤篮里的衣服补起来。

      方绣容一声不吭的往自己房间走去,侄女苏苏跟在她后头,说:“姑姑,你教我绣花吧?你绣的兰花真好看。”

      方绣容微微一笑:“你想学?好啊,我教你。”姑侄两个走进厢房。

      刚才在厨房做事,衣服摆上不小心溅了一些水渍,走进房里,绣容便拿过床头的一件衣服换了。

      苏苏四下打量着,又拿过床边小桌子上的手绢,眨巴着眼睛说:“真漂亮,姑姑,这兰花就跟真的一样。我前两天在村东头看到兰花,就跟这一模一样。”

      绣容一边扣着纽扣一边说:“你喜欢,等我这手绢绣好了就送你。”

      “真的?那敢情好!”苏苏眉开眼笑,又走到绣容跟前,踮起脚尖问:“姑姑,这是什么?”

      方绣容刚刚还明媚的脸突然就暗了下来,那个人的身影渐渐近了,他的眉眼他的脸庞仿似就在她眼前,他回来了吗?他知道我离开了吗?

      苏苏看她不开心的样子:“姑姑,你怎么了?

      绣容勉强打起精神说:“没什么?”看苏苏好奇的望着自己胸前的怀表,便摘下来递给她:“给你看看。”

      是只金怀表,表链也是金子做的,黄灿灿的晃人眼。苏苏从没见过这么新奇的玩意,放到耳边来听:“姑姑,这声音真好听,滴答滴答的,这是什么?”

      方绣容拿过来,轻轻打开给她看了:“长的是分针,短的是时针,最长的这根是秒针。”

      “我知道了,这是西洋钟是不是?我上次听隔壁的小翠说村长家就有这么一口西洋钟,也是这么响的。”

      绣容合上表盖,重新挂回脖子上说:“也和西洋钟差不多,不过这是表,不叫钟。”苏苏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方绣容拿过刺绣,一针一脚的教侄女绣起兰花来。

      方绣容从菜地里割了猪菜回来,走进院子里,还未来得及放下菜篮子,就听见一连串的笑声。正纳闷着今天家中有谁来做客,就见村里头有名的冯媒婆手里捏着一方青色手帕,扭着发胖的身子从嫂子屋里出来,边走还边说:“正说姑娘呢,可巧就回来了。”又走到绣容面前,细细的从头到脚打量起她来,嘴上夸着:“哎哟哟,看绣容这身段,我们这地方就没比的上的。”

      胡慧娘难得的好心情,话里也带着三分笑:“那还用说,我们绣容可是见过大世面去过大省城的,可不像其他乡下姑娘那么小家子气哟。”

      方绣容被冯媒婆看的浑身不自在起来,放下菜篮子,对嫂子说:“嫂子,我先进屋去了。”

      冯媒婆看绣容打起布帘子进了屋子,又转过头来对胡慧娘说:“想是姑娘也知道有喜事了,不好意思呢。”

      胡慧娘附和着:“姑娘家脸皮子薄,就冲这一点我可敢保证,我们家绣容可不像其他出去的那些姑娘,在城里呆个一两年就妖里妖气起来。她是最本份听话的,冯婶子,那你看,张家那边...”

      “中,一定中。”冯媒婆拍着胸脯打保票:“这么好的姑娘,他张家打着灯笼也找不着啊?不过你不问问你家姑娘?”她迟疑着:“张家那孩子腿脚可不方便。”

      “嘁,婚姻大事,自古以来都是父母之命,媒灼之言。现在父母不在了,长兄如父,长嫂如母,我们说可以就可以。我们这也是为她好,张家虽不是什么大户人家,好歹有自己的几亩田地,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她过去,下半生吃穿就不用愁了。”

      “有你这句话就够了!那我这就去回了张家。”冯媒婆的脸笑的如菊花一般。

      “冯婶子,那我等你好消息,这事成了,少不了你的那份。”

      “好说,好说。”冯媒婆拿着手绢,扭着身子迈出院门去。

      胡慧娘看她走了,转过身来朝绣容房间走来。方绣容正低头绣着枕套,看嫂子进来,连忙站起来说:“嫂子,坐。”

      胡慧娘笑吟吟的拿过她手上的刺绣看了:“妹妹这双手真巧,不像我,笨手笨脚的,连针都拿不好。”

      方绣容心里嘀咕,嫂子平时见着她脸都是黑的,说话也是阴阳怪气,今天怎么就这么客气起来?怕是没什么好事?果然马上就听见她眉飞色舞的说:“妹妹,喜事,天大的喜事。”

      “嫂子,何来之喜?”

      “村头张阿四家你知道吧?他的儿子,保林,你还记得么?你哥说小时候你们还常常一起玩的。他爹今天让媒婆来提亲,说是看中你了。他们家那可比咱们家强多了,那水田就有好几亩。好就好在他们家也就保林这么一个男丁,你一过去,马上就能当家作主的。”

      “嫂子,别说了,我不嫁。”她有开始绣起手帕来。

      胡慧娘只当她是姑娘家不好意思,便啪啦啪啦的继续说下去:“我们俩还有什么好意思不好意思的,我就当你是亲妹妹一般。嫂子给你挑的人家准没错,保林那小子可比你哥强多了,你也比嫂子有福气,不用和我一样,租着人家的田地,还老操心交不出租金来。”

      方绣容听的心里头烦闷,不把话挑明了,嫂子只怕是会没完没了了。遂抬起头正色道:“嫂子,我说过了,我谁也不嫁。”

      胡慧娘开始只当她是女孩子家的害臊,如今看她一脸认真模样,倒是来真的,脸上便有些挂不住,笑还是笑着,只是已经很僵硬了:“姑娘说的是什么话,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是天经地义的事。”又疑虑道:“难道是在省城呆久了,姑娘心大起来,看不上张阿四家的小子?”

      绣容心里乱糟糟的,仿佛有根棒子在里头搅个不停,也不愿多做解释,只是淡淡的说:“我没有看不上谁?我说了不嫁就不嫁,我累了。”说着放下手中正绣着的枕套,走到床边坐下。

      胡慧娘看她如此,明摆着是下逐客令了,已气白了脸。冷笑道:“好,好!狗咬吕洞兵,不识好人心。我的话你是不听的,你眼里只有你大哥,哪还有我这个大嫂?!”

      方绣容一声不吭,也不争辩,眼睛也不看她,只是沉默的坐在床边。

      胡慧娘讨了个没趣,哼哼着甩了门帘出去,走到外边,又大声嚷嚷:“我告诉你哥去!”她正没地方出气,赶巧女儿苏苏提着一大桶刚洗好的衣服从外面回来,她站在院子里扯着嗓子骂开来:“这么久,你死到哪里去了?我养你就让你每天这么闲着吃白饭的么?

      “娘,我洗衣服了。”苏苏弱弱的说。

      “你还狡辩,才几岁啊你,就学会顶撞大人了?长大了还得了?你跟谁学的啊?!啊?!你以为有人撑腰了,是吧?讲话都大声起来了?”
      ....
      ....
      方绣容缩在床角,捂了双耳,哽咽着:“怀恕,你在哪里?你在哪里?我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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