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捂好我过于不科学的马甲》空落落

18、它存在

　　总局收到工作汇报，并附有下一次的行动申请。
　　仅剩书面材料的工作汇报内容看起来像是从某本不切实际的小说里粘贴出来的一样，救援行动申请上填的行动依据更是荒谬到泄露出去会分分钟上热搜被人质疑官方的公信力。

　　内部的人看法不一，流程还没走完，负责人之一接到个消息。他沉着脸打了个电话：
　　“黎求知，你不在医院里待着跑哪儿去了？”
　　“……这件事还需要商讨，况且你给出的依据太草率。大海捞针的事我们已经做过一次了，我觉得还是要等……什么？胡闹！”
　　“你还记得自己的身份吗？马上给我回医院待着，这是命令！”

　　此话一出，电话那头的人仍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不肯改变决定。最后，他只留下一句：
　　“发生了这么多超出常理的事，为什么我们的思维还要限制在常理之内？”便主动挂断了电话。

　　……

　　船老大讲义气是大家公认的事，兄弟们突然出了意外，原本为了能出舱口而跟人扯皮扯了许久的渔获他通通不管了，成天往搜救部门跑。搜救部门许久都没给个回复，好好的兄弟前后脚的时间就变成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状态。

　　船老大睡不着觉，拿了一大笔钱去疏通关系，那边的回复却是让他再等等。
　　等来等去，等到一个官方偷偷撤回所有搜救队的消息。

　　所有船员愤怒无比，要去闹事，船老大却拦住了他们。他让船员等个一天的时间，一天后他又掏出一大笔钱，让人去联系私人搜救队。

　　私人搜救队收费按小时和人头计算，问完价的人听完都傻眼了，船老大只跟他们说不用管钱的问题。船员跟着凑钱，他也不要。
　　经此一事，船员心里都对官方积满了怨气，即便是后来听到官方重新派了搜救队，他们依旧怨气不减，更别说官方派的人都没他们私底下找的人多。

　　没想到这回官方把钱老二的船带了回来。

　　“老大，你花这么多钱请个半残废有什么用？钱老板的船又不是他带人找到的。”
　　船副替船老大心疼钱，他知道船老大为了凑钱贱卖了不少东西，“那瘸子收了这么多钱，也不怕钱太沉手，沉得他掉进海里尸体泡烂了喂鱼！”

　　船老大呵斥：“说什么呢！马上就要出海了，这些话你都给我憋在心里，让外人听见一句，你就再也别喊我一声老大。”

　　虽然很不情不愿，船副还是答应了老大。他问船老大为什么不找最先找到钱老二的船的三个人过来，得到那三人不接受邀请的答复。
　　船副冷笑着说：
　　“呵，一个比一个胃口大。老大，我知道你剩没多少钱了，我来出钱，兄弟给你卖房子卖车子，还不够兄弟给你卖刀子。”

　　船老大闭了闭眼，只说：“钱的事情用不着你管，明早就出发，你该回去歇息了。”

　　……

　　又是一天徒劳无功。

　　船副来来回回走着，跟地板烫脚似的。地板也确实烫脚，因为烧钱烧得烫。
　　念着船老大的再三交代，否则他真的要冲出去把那死瘸子暴打一顿再扔进海里喂鱼。

　　船老大花了那么多钱请他，死瘸子上了船后就只是在地图上画了道直线，其他什么也不管，明摆着是来坑钱的！

　　有人敲完门后进来，是私人搜救队的人：
　　“赵先生，我们这边认为再按着这个方向搜寻到人的可能性不大。您找到我们，一定也是认可我们的专业性。我们算过之前的洋流方向，觉得这个地方找到人的可能更大一些。”

　　他所指的位置和黎求知指定的区域相差甚远，完全是背道而驰。船副脑子嗡一下炸了，一脚把门踹开，冲了出去：
　　“痨鬼烂J儿的玩意！老子今天要你狗命！”

　　船员象征性的拦人，私人救援队的人懵了后反应过来，人都已经打起来了。
　　路被船员堵着，私人救援队听到那头传来的激烈打斗声，心道不好，摊上事了。
　　他赶紧去找雇主。

　　船老大匆匆忙忙的出去，大喝一声：“赵留坝！你他吗给老子住手！”
　　骂完之后发现情况不是他们想象中的样子。

　　被摁着打的人不是那个病白消瘦走路都不太稳的男人，而是五大三粗的船副。
　　不仅如此，还有几个帮忙的船员也被打趴下了，躺在地上半天起不来。

　　船老大一时哽住，既是想骂这群人动手打架，又是嫌他们以多打少还没打赢丢人现眼。

　　船副听到船老大的声音动作慢了半拍，痨鬼瘸子却没一点儿停顿，继续摁着人打。
　　船副先前的火气早被打得只剩五分，他咬着牙骂道：
　　“不打了！你是不是有病！说不打了你还动手！”

　　痨鬼瘸子聋了一样，依旧招招下狠手。船副疼得不行，被打得意识都有些恍惚了，他张口想要骂娘，抬头看见黎求知的表情。
　　异常平静的表情，无波无澜，就像在做一件很普通的日常必做的小事，比如呼吸。

　　船副宛如兜头被泼了一盆冰水，浇灭了剩下的5分火气。随后他肚子被猛锤一拳，疼昏了过去。

　　船员眼中的一拳就能被放倒的男人站起身，说：“我收了手，都只是皮肉伤，我想他们需要一点冷静的时间。”

　　黎求知上了船就知道周围的人或多或少对他存在敌意，敌意最重的就是刚刚被他打晕过去的人。他算了力道，最后那一下应该能让人昏上一天，醒来后筋骨的疼痛也会在一段时间内让人很难活动。
　　船老大正在检查地上躺着的人的身体，黎求知任由他们检查，因为他确实没说假话。
　　他足够冷静，担任过多年的官方救援队队长，他比谁都更清楚生命的重要，他是在救人，这些不够冷静的人会阻碍救援。

　　黎求知：“继续开船吧，时间很重要。”

　　船老大检查完船员的身体，确认无大碍后，先跟黎求知道了声歉，说以后一定会约束好他们，没说让船继续开。

　　船老大的态度变了，不像先前那样果断，黎求知心里清楚不是因为这次动手产生了隔阂。
　　一定有个由头，才会让船副忘记了船老大的交代突然暴起攻击人。也同样是因为这个由头，动摇了船老大的心。
　　这支队伍的主事人是船老大，他只需要和主事人统一想法。

　　黎求知：“赵船长，你花这么大一笔钱请我来，没有谁比你自己更清楚你自己当时在想些什么。”他瞥了私人救援队的人一眼，“你觉得他们推断出来的区域官方会推断不出来吗？”

　　男人皮肤带着大病未愈的苍白，一双眼睛却黑亮到有些让人不敢直视：
　　“既然已经下了赌，赌就没有回头路。”

　　良久，船长才点了点头：“继续开船。”

　　……

　　第二天，船上气氛安静得古怪。

　　没有人靠近黎求知，他走到哪儿，哪儿就会突兀的空出一块地。黎求知没事人一样站在船栏边上，看着寻常的海面，还有不曾改变的吃水线。
　　选择了这条路后，船的机械设备一切正常，也没有遇上扒船底的鱼群，上一回行动中遇到的各种异常情况全部没有遇到。

　　上回打的强效封闭针早已失效，仅剩的一截一指长的大腿无时无刻不在用疼痛彰显它的存在感。疼痛使人烦躁，同时也让人清醒。
　　黎求知告诉自己，不要着急。
　　我还能站着这儿，就证明了它的存在。
　　他用力摁着肿痛的腿，真切的痛感亦是真实存在可被触摸到的证据。

　　肢体替换手术需要很漫长且痛苦的恢复期，因为黎求知用了徐家提供的顶级生物机械材料，更好的康复结果需要更漫长更煎熬的恢复期。一个月不到的时间，黎求知借着封闭针从轮椅上站起来，医生称这是奇迹。
　　封闭针失效后，按理来说，他的情况不恶化就是最好的预期，然而现实却是他仍能在没有封闭针的情况下站起来，甚至他不需要二期手术介入，自行度过了对生物机械的排斥期。如果有医生见证了全过程，他难道要说这是奇迹中的奇迹吗？

　　他们对世界的认知太浅薄了，世界上分明有许多超脱人类理解范围的存在，人们却因为无法窥见它们，就简单粗暴的把一切定义为“奇迹”。

　　他也曾是自蒙双眼的一员，现在他下定决心从中挣脱。

　　“不要心急。”黎求知低声自语，“我一定会见到你。”

　　……

　　“老大，发现孙哥的船了！”
　　船员既开心，又感到不敢置信。难道那人随手一笔，真的这么好运气瞎猫碰上死耗子了吗？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让所有人从不敢置信到震惊。
　　找到孙老三的船后没多久，又找到了李老四的船。

　　两艘船不知曾经历了什么，看起来破破烂烂，好在船上的人一个没少，都还有呼吸。所有船老大的人的激动喜悦溢于言表，欢呼声中，黎求知在一边孤零零的一人站着，抿着嘴神色淡淡。

　　船员想起先前对人家都做了什么，背地里又说了人家什么，愧疚无比，纷纷上前跟人道歉。这回他们的道歉是十足十的真诚，跟人掏心掏肺的说了一把子话，有几个眼泪都出来了。

　　黎求知一句话也没听，他表情平静，细看之下才能看出这并不是真正平静的表现。他浑身上下每一块肌肉都绷得很紧，用尽全身的力量才能克制住因过度兴奋导致的战栗。

　　他的心脏剧烈跳动，血液沸腾涌向大脑。

　　超脱常理的存在，也会有规律可寻吗？

　　一想到这，他的大脑就滋生出一种从未有过的感受，黎求知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衣领下的脖颈青筋暴跳。
　　他像是第一次作案的新手小偷，成功把房门撬开了一道缝。他透过门缝往里看，恐惧谨慎激动自喜混杂在一起，混乱的情绪灭顶般席卷着他的身躯，那是能让人上.瘾的快.感。

　　黎求知急促的呼吸着，每一口氧气都带着湿热的海风。眼前的世界忽明忽暗，视线中出现大块的色斑。
　　脑中有一个声音说他现在即将出现过呼吸，必须马上调整呼吸节奏。
　　另一个声音说你确定你过往了解的所谓常识真的是正确的吗？你是因为过呼吸看到的幻觉，还是这才是世界真正的样子？

　　诚恳的道歉终于让神色淡淡的人咧出个笑来，紧接着他发出笑声，笑声越来越大。船员们看着他开怀大笑的模样，便也跟着一起开心的大笑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