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路乱世之小圆满》韩灿灿

18、出走

　　话这种东西，通常传着传着就变味儿了，再正直公正的传话人尚且都如此，更何况周策，他们周家可是那件事的罪魁祸首，更不知会编出什么瞎话来。怕卫青黎被骗，随弋又从太上老君那儿威逼利诱来了前世卷轴将这段往事铺陈在了她面前。
　　周策的确没有将事说全，这段感情他就没说，也没说周恒之是如何知晓通往秀色谷的道路。知晓这些细节后，卫青黎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不敢面对省博的那副画了，那不是害怕不是同情，那是内疚是自责。虽然他们都说她是那个女子的怨气幻化而成，但直到此刻卫青黎才真正接受这个事实，她和她原真的是一体的，所以那股自责内疚才会逾千年而不散，因为都是她害的啊。
　　随弋向来都觉得比起被谎言粉饰的太平和知道被欺骗后的痛苦，他宁愿一开始就知道真相，哪怕那个真相是能让人心口被扎透的利箭，他也要清醒地拔下它。由己及人，对卫青黎他也是如此认为，可是看到她看完卷轴之后的神情，他迟疑了，这次他做对了么？随弋又感觉心口迅速充满了那种他不甚熟悉的感觉，是心疼么？他不知道。
　　看完卷轴后，卫青黎没去找周策对峙，没意义也没意思，她也不想去问他们接下来要去做什么，她有种感觉，不管他们要做什么，她的秀色谷都会受到牵连，而秀色谷是她在这个世界最重要的东西，她不知道如果他们出事，她会怎么样？她只知道她承担不起那个后果。再者，如果说蓝朝是在她走火入魔后才被她搞没了的，那蓝朝现在还好好的，所以她如果消失了的话，那些所谓的毁灭性的灾难是不是都不会存在了？她的秀色谷和秀色谷中的亲人是不是也都会一直好好的？这或者就是周策说的什么“拯救你的子民”的最好方法？一连三问后，卫青黎决定跑路了，文艺点的说法就是，她打算不辞而别了。

　　自认识卫青黎以来，随弋对很多的事都有了新的认识，也才知道跟一个人待久了之后会有这样多的他以前从不知道的反应，但是他又疑惑了，是不是他平日里太独来独往的原因才会显得突然出现的卫青黎有点特别？如果不是“卫青黎”，而是“李青黎”、“张青黎”或者随便什么人，他是不是都会有如此反应呢？
　　一连两问的结果就是在知道卫青黎跑了之后，随弋的第一反应就是去追，第二反应则是逼着自己收住脚步。他慢慢踱回门内，琢磨道，一来以这丫头往日“热爱生命”的劲儿，她是决计不会做傻事的；二来以她现在的身手想必也没多少人能欺负得了她；三来就算有危险，他也……综上，所以随弋认为先把自己的想法搞清楚才是当务之急。

　　以前在家时，撒娇耍赖是卫青黎的拿手绝活儿，到了棪山后，她本能地不敢让情绪外露得太多，时刻都克制着自己。现在离开了棪山，她只觉得一身轻松，下了山就直奔长安而去。自古中国就有一名句——“来都来了”，这句话抚慰了不知道多少人想要半途而废的心，用在卫青黎这里也正合适。既然来都来了，她怎么着也要去最热闹最繁华的地方的走一圈吧，而且天薇家也在那儿，正好可以去看看她。所以不辞而别后的第一站，便是京城长安了。
　　卫青黎轻装上阵，除了孙素妈妈给她的银子外什么都没带，需要什么就现买，饿了就打尖儿，困了就住店，好不潇洒。就这样一路走一路玩，时不时还帮百姓除几个恶霸，几个月下来竟还渐渐有了个“青衫女侠”的称号。棪山的服饰就是以冷色调为主，其中又以青色居多，卫青黎离开棪山后在成衣铺买的衣服还是以青绿色为主，这当然不是寄托什么思情，单纯就是因为她觉得自己穿这个颜色好看。如今又有了个“青衫女侠”的称号，卫青黎就更加喜欢这个颜色了，并暗自下定决心以后穿衣还是要青绿色为主，决不能让别人把这称号给担了去，毕竟这可是她一个拳头一个拳头挣回来的呢。她不当雷锋，做好事就是要留名，更何况雷锋还记小日记呢，她就穿个原谅色而已。
　　这天女侠卫青黎正在一个茶棚喝茶歇脚，正美滋滋地听着邻桌几个大爷讲述青衫女侠的光辉事迹，突然间就闻到了一股血腥味。她眉头一紧，环顾四周并无异样，喝茶的仍在喝茶，侃大山的仍在侃大山，只是鼻息间的血腥味却越来越浓，而且这血腥味还有点辣眼睛，呛得她眼泪都快流出来了。皱皱眉，卫青黎拿帕子拭眼睛，这怕是什么洋葱精的血吧？刚放下帕子，就只见一个红黑色的身影从卫青黎的斜前方急驰而来，眼看那鸡爪子一样的手就要抓上邻桌喝茶的胖大爷的脖子时，卫青黎来不及思考一脚踹上胖大爷坐的长条凳，凳子载着大爷飞出好远，那搞突袭的洋葱精扑了个空，气急败坏转头就要找卫青黎算账。
　　这下卫青黎才看清，这个洋葱精身着黑色服饰，脸上是手法拙劣的烟熏妆，而她刚刚看见的红色则是那个洋葱精流出来的血，此刻那刺鼻血还正不停地往外侵着。卫青黎头一偏躲过洋葱精的爪子，又立刻踹了下桌子，借力后遁，离开茶棚。她躲倒不是怕那洋葱精，而是怕打起来会拆了人家老伯的茶棚，因为卫女侠一路上吃饭要吃拿手菜，住店也要住上房，女侠身上的银子已经不多了，她没钱给老伯修茶棚了。
　　洋葱精见卫青黎后遁，而原先茶棚里的人也都四散而去，顾不得太多，立刻飞身跃起朝卫青黎而去，她得在那个臭道士追上来之前抓个人做人质。只可惜，这洋葱精命不好，她打不过卫青黎。几个回合下来，她竟连这个女子的衣角都没挨到，更过分的是，这个女子竟用帕子将自己的鼻子捂住了，显然是嫌恶之色，心中不禁怒火中烧，原来只是抓人质的心思也没了，下手更是招招致命。只是打不过就是打不过，拼了老命下了狠手也还是不是卫青黎的对手。只是这个妖怪拼尽全力之后，身上那种刺鼻的味道就更浓了，这下卫青黎忍不住了，眼泪不受控制地哗哗直流。
　　眼泪影响视线，还不如将眼蒙上倒还干脆利落。卫青黎心思一动，正准备再从怀中摸出一张帕子蒙眼睛时，另一道青色的身影伴随着呵斥声加入了战斗，“妖怪休要伤及无辜！”
　　张子都？卫青黎没想到能在这儿碰到他，不对，她就没想到会碰到他。不过既然正主来了，她就不费劲儿了，而且这味儿实在太难闻了，正欲收手撤退，未曾想这妖怪却缠着她不放了。嘿！卫青黎也来气儿了，要跟她打是吧？她偏不跟她打，气死她！ 卫青黎瞅准时机躲到张子都身后，也不走远就堪堪在他身后，让那个洋葱精看得见打不着。
　　这是个修炼了千年的蜘蛛精，张子都抓住她废了不少心思，没想到在他去救治被她伤害的村民时，这妖怪竟挣脱了缚妖锁逃了出来，待他寻着踪迹一路找来时就见到之前出走的卫青黎和她缠斗在一起了。
　　蜘蛛精之前就被张子都打伤了，后挣脱缚妖锁又耗费了不少元气，根本就没剩多少法力了，之所以能跟卫青黎打上几个回合完全是被她气到了，一股怒气给强撑着，现在见卫青黎不仅不跟她打了还躲在这臭道士身后冲她做鬼脸，更是怒极攻心，一口老血吐了出来，这下最后支撑的一点力气也没了。
　　张子都解决了蜘蛛精，边整理衣衫边问道：“你跟这妖怪说什么了？把她气成这样。”将死之妖了还能缠斗这么久，也是少见了。
　　卫青黎看了眼地上已经现出原形的死蜘蛛，想了想道：“大概是——女人的尊严？”
　　女人的尊严？这跟尊严有什么关系？还有这蜘蛛只能分公母吧？能叫女人么？张子都不懂。
　　卫青黎一见他这样子就知道他没懂，不过她也不打算给他解释了，而是非常不友好地说道：“怎么堂堂棪山正牌弟子连一个蜘蛛精都对付不了？”她可还记得他在棪山时是如何嘲笑她的。
　　张子都不跟她一般计较，而是问道：“你怎么离开棪山了？”
　　卫青黎无所谓道：“反正我也没人要。”
　　张子都：“你、未婚夫在找你。”
　　未婚夫？卫青黎反应会儿才明白他说的人是周策，忽略掉心里的不舒服，她信口胡诌道：“他家里小妾太多，我不嫁了。”
　　张子都倒没想到是这个答案，想了会儿道：“婚姻大事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纵是觉得这门婚事不妥也该禀明父母，而不是像你这般任性。”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三观不同，不必强融。卫青黎懒得解释，摆摆手，“好好好，我知道了，你说的对。”
　　她这样配合，他准备的一箩筐话倒是没处说了，硬生生忍下嘴边的劝诫，“那、那你现在有何打算？”
　　“去长安。”
　　“你家不是在维扬么？”
　　卫青黎头一扬，“谁说我要回家了？你呢？你不好好练功，下山来干什么？”
　　张子都见她不想多说也就不问了，答道：“师父命我下山历练，我看东北上空方向有浓郁的煞气，正欲往那儿走，看能否化清这血光煞气。”
　　东北方向？卫青黎向来只知前后左右不辨东南西北，看了好半天太阳也没弄清楚哪边是东北。
　　“长安方向。”
　　卫青黎整整衣衫望望天，“哦。”
　　同门学过艺，又是同一个目的地，彼此也没有大矛盾，碰到了不结个伴好像都说不过去的样子。
　　同行后，张子都仿佛重新认识了卫青黎一般。一路行来，路见不平管管也就算了，有热闹她一定也要去凑凑，有人排队的铺子也一定要去排排，有次排了大半天才发现人家店家卖的是棺材。回来还一脸有理的埋怨人店家不在门口放个棺材展示一下。
　　眼见她又要往一圈人中凑时，张子都拉住她，“你这几个月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怎么跟在棪山时大不一样了？
　　卫青黎知道他是什么意思，拍掉他的手，“你才受刺激了，本姑娘不想夹着尾巴做人了不行啊？”说着就往人群中钻。
　　夹着尾巴做人？张子都回想了下她在棪山时的样子，确实是除了学业之外的一切都很低调，再看看现在挤在人群中快看不清身影的某人，那现在呢？是尾巴翘上天了么？张子都摇摇头，如此随性，看来果真不适合修道，怪道没有长老愿意收她为徒，怕是早就知晓了她的本性，只是倒白白浪费了她一身的灵性。
　　突然只听到那人群中传来一声尖叫，张子都神情一凝，借力腾空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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