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邪》李颜

2、02

　　“听说一年C班的羽生君也消失了？”
　　“听说了，好像有一个月没来上学了。”
　　“是啊。而且他家打电话过去，貌似就是那个呢！”
　　“哪个？”
　　“你不知道么，就是从今年开始的那个。”
　　“算上之前的，羽生君已经是第十二个了。”
　　“啊啊啊，我好害怕，我想回家，我想走了。”
　　“别傻了。你忘了E班的那对情侣吗，不就是约好了一起转学，才会惨死的吗？”
　　“怎么办，怎么办，我们学校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
　　……

　　2003年，日本秋田县鹰巢中央中学。
　　在这个只有600多人的学校里，女生们正围在教学楼的一角讨论着某个话题。
　　一个有关死亡和失踪的话题。
　　从今年一年级的入学仪式当天开始，陆陆续续一共有十二名学生失踪或死亡。
　　其中有五名学生属于没有任何迹象，忽然便在某一天再也没有来到学校。
　　而当他们的同学主动向家属打电话咨询信息时，得到的回复则是：
　　“请不要再做这种恶作剧了，我们的儿子早在去年就已经入土了，再做这种事我会让你哭都哭不出来。”

　　明明是前几天还在身边一起玩耍的朋友，而从某一刻起，就变成了一个早已入土的人，除了学生们，老师和家长都毫无印象。
　　是的，能够记住这些死者的，只有学生。
　　除此之外的任何人对于死者的认知全部都是一个去年就已经死掉的人。
　　而当这种恐怖诡异的气氛整整蔓延了五次以后，有一对情侣无法忍受，主动联系家里准备转学。
　　可就在他们要离开这所学校的最后一天，就在走廊中被老旧坍塌的天花板压死了。更诡异的是，那对情侣死后，学生们喊来的老师和警察仿佛瞬间失去了心智，无论学生说什么，他们就像得了老年痴呆一样，只是点头嗯啊，根本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
　　接着，那天夜里，两人的尸体莫名消失，天花板上的窟窿也奇迹般恢复原状。
　　无法逃离，无法躲避，整个鹰巢中央中学全部笼罩着死亡的腐臭味之中。
　　学生们把它称之为“神隐”。

　　一个月前，夏休日结束的最后一天。
　　夜色朦胧，万籁俱寂。
　　一栋公寓楼矗立在乡村小道旁，路边紫阳花大簇盛开。
　　不知从何处偶尔传来两声狗吠，田间青蛙低鸣浅唱。

　　羽生三昧掏出钥匙，锁孔发出叮叮当当窸窸窣窣的声音，打破了夜里的宁静。
　　他身后突然出现一个人，冷呵一声。
　　“第十二人。”

　　听到声音，羽生三昧猛然回头。
　　钥匙还挂在门上，门开了一条缝，一秒之前还在开门的人凭空消失。

　　一年C班教室的最后一排，一名灰发少年歪坐在椅子上，头枕着双手无聊地看向窗外。
　　前面有几个人围在一起热烈讨论着羽生君被神隐的这件事。

　　“这已经是我们班的第三个人了，其他班几乎没有，要么最多也是一个人，为什么我们班会这么多人消失不见？”
　　“而且，第一个消失的就是我们班的同学，不仅是外班，就连我也怀疑是我们班的人搞得鬼。”
　　大家说着，齐刷刷把目光转向最后一排的两名同学。

　　一名叫苏忆安，有着一头与众不同的灰发的中国人。
　　他长相白净，眼眸深邃，浑身散发着难以言喻的怪异，相处半个学期以来，几乎没人愿意接近他。更多的时候，他更喜欢一个人坐着发呆或是趴在桌子上睡觉。

　　还有一名叫米拉妮娅，同样是外国人。不过她来自俄罗斯，典型的南斯拉夫人长相，五官深邃，白肤蓝眼，一头银发让她看起来十分美艳，尤其是那双眼睛在阳光下仿佛琉璃珠子一样透明，任谁看了都会被吸进去。
　　没人敢跟她说话，更准确来说有人与她说话时，她会用那双漂亮的蓝眼睛注视着你，让你感觉到有一股压抑的冰冷气息仿佛自地狱里传来。

　　本以为两个怪人相遇会互生点什么情愫，比如说怜惜啊、相见恨晚啊，然后成为彼此的知心好友，但遗憾的是他们俩之间也同样没有任何交流。

　　苏忆安察觉到有人看他，懒洋洋地抬了一下眼皮，谁都没理。

　　看着全班人都在用异样的目光瞅着苏忆安，成田香走到他旁边柔声细语安慰他：“苏君，没关系的，他们只是害怕了而已。”
　　这个女孩身材娇小，五官也很普通，放到人群之中极不显眼。她的胆子很小，讲话的时候甚至不敢与人对视，但她也是唯一一名愿意和苏忆安搭讪的人。

　　听到是成田香的声音，苏忆安打了个呵欠坐直身子：“谢谢你成田同学，不过你最好还是不要跟我讲话，不然他们连你也会针对。”

　　她的声音很小，像是怕被别人听见似的。
　　“没关系，我知道苏君是个好人，也知道你跟这些事情没有任何关系。”

　　“谢谢你相信我，不过我一点都不介意别人怎么看我，反倒是你，一定要学会保护好自己。”

　　成田香扬起小脸，声音也因激动大了一点：“谢谢苏同学，我一定会保护好自己，不再给苏君添麻烦。”

　　苏忆安咳了一下：“不要再谢我了，我今天什么都没做。”

　　其实苏忆安也有点无奈，就那么偶然的一次机会下，他就成了成田香心目中的“奥特曼”。
　　有天放学，大家都走光了，只有他还在教室睡觉，睡着睡着觉得不对劲，怎么周围那么安静，一睁眼才发现放学已经三个多小时了，走到楼梯口的时候听到有人在小声哭，原来是不小心扭伤脚的成田，他看了她一眼，发现她哭得梨花带雨，又想到老爹教育他女人是用来疼的，于是他也就心疼了一把，一路把人背回了家。

　　成田香温声细语：“我只是怕大家误会苏君，苏君心情会不好。”

　　“谢谢成田同学，我真的没事，反倒是你，又和我说话，真的没关系吗？”

　　他的话音刚落，一块纸团就狠狠砸中了成田香的脑袋。
　　上面写着：
　　放学到天台上来，要不然你知道后果。
　　成田香心里咯噔了一下，瞬间变了脸色。
　　即使她还想跟苏忆安说些什么，有了纸条的警告，她也只能拼命挤出了一丝笑容然后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霸凌与欺辱，这原本就是校园里十分常见的事，而本就脆弱的学生们，承受着他们难以忍受的压抑与折磨时，释放自己情绪的最好方法就是将这种情绪转移到其他人身上，而胆小懦弱的成田香刚好成为了那个可怜的受害者。

　　放学的铃声准时响起，苏忆安伸个懒腰的功夫，班里的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只剩下在睡觉的他跟在收拾东西的成田香。
　　“神隐”事件发生以后，即使上个洗手间大家也三五成群，生怕自己被恐怖的黑暗势力盯上。
　　可苏忆安不同，他是被孤立的那一方，大家一致认为他是凶手，即使他不是凶手，那也跟凶手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所以，他非常有自觉性地不与大家接触，用更多的时间来睡觉。

　　成田香收拾完东西开始慢吞吞向外走。
　　苏忆安抬了抬眼皮，心猛然一提。
　　坏了！她头顶出现的是神隐暗记吗？

　　一上到天台，成田香脸上当即挨了一巴掌，“是不是觉得安君家里有钱，他就能给你撑腰了？”
　　黄发女生脸上化着浓妆，因太过生气眼皮上粘的假睫毛也跟着抖了抖。
　　看到成田香脸上浮现出五个鲜红的手印，她觉得要对称才好看，又一巴掌扇过去，成田香趔趄着倒向另一个女生。

　　“你这个贱人，整天装的楚楚可怜，肯定是想勾引安君，我已经警告过你了，没事别胡乱散发你那贱兮兮的气味，你偏不听。”
　　另一个女生一把抓住她的头发，把她拉扯的东倒西歪。

　　嘴角挂着血丝的成田香有气无力的做着解释：“不是的，你们听我说，我只是担心安君。”

　　可是没有人愿意听她说话，不久之后，她被几名女生拖着摁在地上，跪在一名女生面前。

　　她叫赤坂友美，就是刚才第一个动手打她的黄发女孩。

　　“友美同学，请你相信我，我没有勾引过安君，也没有勾引过羽生君。”

　　“够了！”
　　赤坂友美一听到这句话就像炸了毛一样忽然站起，她拿掉嘴边的香烟狠狠摁在香的锁骨上，一边听着成田香惨叫，一边抓着她的头发骂道。
　　“你这个贱人，都是你害死了羽生君，你要是再敢在我面前提他，信不信我拔光你的头发？”
　　说完，她一脚把成田香踹倒在地，怒气冲冲离去，另外几个女生也紧跟着她一同离开天台。

　　成田香慢慢爬起身，怕打着污脏的裙子，锁骨上传来的疼痛锥心刺骨。
　　缓了许久，她扶着墙壁准备离开天台。
　　这时，一方洁白的手帕从她身后递过来，灰发少年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

　　“我父亲说过，只有内心自卑到极点的人才会装腔作势，喜欢通过暴力来弥补心底的平衡。成田同学，你觉得她们是这种人吗？”

　　成田香犹豫了一下才接过苏忆安递来的手帕，一边擦拭嘴角一边回答。

　　“我听不明白苏君父亲的话，但知道友美她只是伤心，因为羽生君的突然消失，我会原谅她的。”

　　苏忆安叹了口气，这个女孩温柔的没有任何棱角，也不知是好是坏。
　　随后他将手掌放在成田香的锁骨上，一阵温暖的白光过后，烟头留下的伤口完全愈合。

　　苏忆安看着成田香脏兮兮的小脸，有些心疼地说：“成田同学，不要一味替别人着想，偶尔也要替自己想想，如果你真的需要我帮忙的话，请告诉我吧。”

　　那股白光渗进成田香的体内，在她身体的血液里迅速搜索着什么信息，近乎被催眠的成田香露出一脸幸福的表情，她缓缓开口。
　　“说真的，要不是每次安君这么温柔跟我说话，连我都开始怀疑神隐到底跟你有没有关系？”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不，不用了。”女孩微笑着起身跟苏忆安挥手再见，“我不想成为苏君的负担，也不想造成苏君的任何困扰。”

　　看着她从天台上离开的背影，苏忆安思绪片刻，自言自语道。
　　“神隐，第十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