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渡》竹里千雪

2、第二章

　　第二章
　　“咳咳！”
　　房间里传来沉闷的咳嗽声，春香一皱眉，端着手里的汤碗加快步子，几步来到房门前。抬手曲指在门上敲了敲：“少爷，我进来了。”

　　“嗯。”
　　一声低到几乎没有的应答，让春香眉头皱的更紧。
　　少爷的嗓子，好像比之前更坏了。

　　推开房门，春香端着汤药进到房间，正欲回手关上房门，却见沈福林正站在桌子边上，双手撑在桌面上，很是吃力的模样。
　　“少爷，您怎么起来了？”
　　见此，春香赶紧上前扶住沈福林，她不敢想象，要是自己晚来了一步，少爷会不会摔着。

　　白布包了半张脸，在那没有白布的地方是一片惨白，比那白布还要白的惨白。而那双本该是红润的双唇，此时也是毫无血色，干燥裂皮。
　　“我，想，倒点水。”
　　五个字，被分成了三段，声音还小到几乎可以忽视。
　　可尽管如此，九条曦还是感到喉咙生疼，好像有两道口子在上面，随时要裂开那种。

　　“少爷，快坐下。”
　　快步上前扶沈福林坐下，春香懊恼的往杯中添了水，放在桌上。

　　“少爷，以后这种事......”

　　“我可以。”
　　三个字，不容反驳。
　　拿过桌上倒扣的杯子，九条羲为自己重新添了杯水。

　　“少爷......”
　　看着沈福林的一切动作，春香张了张口最终还是没能将方才的话接着说完。
　　她，说不出来。

　　***

　　冬去春来燕始归，红花绿柳映两岸。

　　转眼间，二月早春已至，大火过后的沈家铺子逐渐恢复。就连那在病床上躺了小半年的沈家大少爷最近也开始下地了，似乎，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少爷！您怎么又出来了？快些进去，当心着凉！”

　　虽说已经入了春，可这西北早晚间的风依旧是大。一场大病过后，沈福林的身子骨消瘦了许多，本来身子骨就纤细，加上穿的又单薄，整个人看起来随时都会被风吹走般。这让打水回来的春香是揪坏了心，她的少爷怎么就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呢？

　　“嗯。”
　　转过头看了眼春香，九条羲点了点头，但她并没有因为春香的话进屋，反而是迈着小步朝院门口走去。

　　“少爷，你去哪？”
　　回应她的是无声的背影，看着渐渐远去的沈福林，春香皱紧眉头。放下手中的热水，转身进屋拿了件外衫便追了出去。

　　缓步走在青石板上，习习凉风迎面扑来，带走身上本就不多的温度。

　　“少爷，当心着凉！”
　　快步走到沈福林身侧为其披上衣衫，叮嘱了句。随即落后半步跟在后面。

　　沈家宅子不大，三进三出，一主院两别院附带一个不小的花园。而脚下正是去那小花园的路，虽说是花园，但这个时节哪里有什么花，园中顶多只有几株绿色的常青树。

　　看着身前过分消瘦的背影，春香有心疼却也有不解，她好像越来越看不懂自家少爷了。

　　“什么时候了？”

　　金属刮擦般的声音响起，在这寂静的园中显得十分突兀。乍一听，春香被惊的直哆嗦，慌张的朝四下看看，确定没任何异常后才反应过来那是沈福林的声音。

　　“回少爷，二月末，马上就要到三月了。”
　　三月过后，再有些日子便是寒食，想到随之而来的阴雨季，春香又是一阵愁，这可不利于少爷病情的好转。

　　“是么~”
　　声音很轻，轻到只有九条自己才能听见。
　　随手折下拦路的枝条，正欲丢弃，却突然发现上面带着嫩绿新芽，中心包裹着点点晶莹露珠。昏暗的眸子闪过一丝光亮，半张白皙的下巴扬起了弧度。

　　“福林？”
　　正值雨水后，沈家农杂铺趁着农人需要播种，售卖耕具物种，进了今年的第一笔收益。而其余商铺也各自有了进账，就连那被一把火毁了大半的沈家丝绸庄也修复完毕，只等下个月找个好日子重新开张。
　　月底到了，现任大掌柜沈夫人忙着四处查收账本，已经连续好多天夜色殆尽才回府。今日碰见沈福林，也是因为有一家铺子的账本落在书房，她回来取，路过小花园才看到，实属是意外。

　　“娘亲。”
　　轻轻点了点头，九条羲缓缓朝沈夫人走过去。
　　母女二人已经太久没见面，乍听见九条羲沙哑的声音，沈夫人被吓了一跳。
　　这，真的是她的女儿吗？
　　静静站在原地等人走近，细细的打量审视着，试图将她与记忆中的人划上不等号。

　　然而，脸上虽是覆了半张素色面具，但人的确还是那个人。待九条羲走近，沈夫人却皱起了眉，那双昏暗的眸子，和记忆中的对不太上。记忆中的眸子永远清澈，虽有时是有些死板木愣却是带着光亮的，哪像现在……
　　“嗯，怎么在这？”

　　“闷。”
　　沙沙的声音让沈夫人皱起的眉头加深，对上那双眸子，不到半刻，她撇开了头，看向院中的春香：
　　“春香，带少爷回房间。”

　　“可......”少爷才刚出来。

　　“嗯？”

　　少爷已经听夫人的吩咐在自己的屋子里待了几个月，好不容易出来一次，春香实在不忍心看着少爷又回去。
　　然而，夫人此刻的脸色，根本不容她讨价还价，思来想去，最后只得皱着张脸，闷闷的回到：“是。”

　　“我想回家。”

　　正当春香上前准备扶少爷回房间时，沙哑如刮擦的声音响起，九条羲昏暗的眸子直直的对上了沈夫人的眼睛。

　　再次对上那双眼睛，沈夫人可以十分确定，眼前的人已经不是她的女儿，不是从前的福林。
　　那眼睛，太陌生。

　　“这就是你的家。”
　　压下心中的不适，沈夫人现在只想赶紧到书房找到账本去铺子里，她的账还没算完。

　　“我想回家。”
　　眼睛里依旧没有任何温度，九条羲只是平静的重复了一遍。

　　蜷在衣袖里的右手紧紧握成了拳，沈夫人回望着九条羲的双眼。
　　好半响，她才重重的呼出了口气，轻声回道：
　　“好。” 

　　“谢谢！”
　　得到答复，九条羲没再多留，转身踏上了来路。
　　“少......”

　　沈福林离开了，春香自然是要跟上，可看着树下脸色苍白的沈夫人，她陷入了两难。
　　“去吧，跟上她。”
　　说完，沈夫人也转身迈着缓慢的步子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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