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归来归来，衔泥归来（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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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家天宗。
自掌门晓梦上一次回来已然过去三个月，晓梦来时两个人，离开时却又只剩下她一个——在天宗待的时间不长的弟子纷纷开始猜测期间发生了何事。
翻来覆去也就那么几个答案，聊了几天这就不是新鲜事情了。
不过这一日却又有了变故。
晨间仍旧是早课，资质好一些或是资历老一些的弟子有幸能到后山菩提明镜台下修炼。据言此地风水极佳，又有天地灵气，于修炼而言大有好处。
至辰时中，便有弟子听到菩提明镜台后传出响声，不久后响声越来越大，众弟子觉得是出了事，纷纷围了过去。
片刻后便见树后闪过一道蓝紫相间的光芒，一片尘埃落定后，有一人走了出来。
那人目光淡淡，脸上没什么表情，头发与衣服皆有些散乱。她像是看不到周围的人一般，直直地要从人群中穿过。
认出她是君渡的那些弟子，便让围着的人让开些许，免得冲撞了她。
君渡对弟子们的自觉让路并未表示什么，只是呆愣着目光，缓缓向外走去。
“君渡。”
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君渡也是继续走了两步才回过头，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众弟子们看见不远处的屋中走出来一位须发皆白的老人。
君渡看着他，却是不认识一样，眯着眼睛打量。
老人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停住脚步，微微叹了口气，此时君渡却开口，问道：“章邯是谁？”
北冥子倒是有些意外。
君渡皱了皱眉头，又道：“我醒过来的时候，脑海里只有这个名字——他是谁？”
北冥子并未正面回答她：“有些答案，你需要自己去寻找。”
君渡像是明白了什么，对着北冥子一点头，转身就离开。
北冥子说的寻找，或许是从头再来，又或许是灵光一闪——每个人的情况都不一样，谁也不知道君渡是不是真的能想起来，又或是再也想不起来。
*****
桑海城畔，涛声朗朗。
君渡站在浅滩边，总觉得这个地方有一点熟悉。
她走得漫无目的，眼见不远处是入城的队伍，君渡便想进城休息一晚上。
城门口有士兵，也不知是在查些什么，轮到君渡的时候，两人将她拦下。
军官问道：“身份文牒呢？”
君渡茫然：“啊？”
军官不耐烦道：“你难道不知道为了防止有秦兵余孽，我们要对进城的人严加审查。”
君渡再道：“啊？”
军官上下打量她一番，见她目光涣散，脸上神情也像是不清醒，一时竟以为她是来捣乱的疯子。随即道：“来人，赶出去，少让这个疯子在这儿扰乱军务，下一个人。”
君渡辨了好久才意识到“疯子”二字是在说自己，于是怒从胆边生，道：“你才是疯子！”
军官也来了脾气，骂道：“你这个疯婆娘别给脸不要脸，给大爷我滚一边去，大爷今儿心情好懒得和你计较。”
君渡虽是不记得往事，然她的脾气却仍旧是不好惹的——从前约莫是自己多有控制，如今却是将枷锁都抛开，见那士兵对自己推推搡搡，当即就要撸袖子干架。
她甚至还小声嘀咕了两句：可不要逼我出手哦我告诉你，我很可怕的哦！
于是又来了两个士兵，二话不说要拉君渡走，君渡挣扎反抗，几人拉拉扯扯间忽听不远处传来一声：“那边的，怎么回事！”
说罢走过来。
军官寻声看去，见到那人后抱拳道：“钟离将军！这儿有个女疯子，不劳将军动手，末将来解决就好。”
“女疯子？”钟离将军十分好奇，凑过去要细看女疯子。众人只见女疯子一抬头，他们的钟离将军就愣住了。
君渡不明所以，歪着头看他。
眼前这个人剑眉星目严谨认真，军人气质浑然天成。
君渡不记得他是谁，只是默然地看着他。
钟离眛十分意外，揉了揉眼睛又看得清楚了些，才摆手示意两边的士兵退下，随即拉着她走到一边道：“君渡姑娘，真的是你吗！”
君渡被他晃得头晕，揉了揉额角道：“是我是我。”
钟离眛似是十分激动，竟当着众下属的面一把将她搂在怀里，紧紧抱住。而君渡听他再开口时，话中带了哽咽。
“太好了……你没有死……”
君渡被他抱在怀中吓得抖了抖，好不容易等钟离眛冷静一些，她才问道：“你是……谁？”
钟离眛一愣，扶住她的肩膀，问道：“你说什么？”
君渡摇了摇头，与他道：“我记不得了，很多事情都记不得了，对了，你认得章邯么？”
钟离眛觉得脑中一片混乱——难不成她连章将军都不记得了么？
君渡默了默，便垂下眸子，像是自言自语一般道：“看来你不认得。”
“君姑娘。”钟离眛低着头，略浅色的眸子看着她，“君姑娘若是不嫌弃，不妨在我军营中小住几日，我替姑娘多打听打听。”
君渡的眼睛亮了亮，道：“那就多谢将军了！”
钟离眛脸上的神色带了些落寞，片刻后却又笑道：“君渡姑娘客气了，往后也别称我将军，我叫钟离眛，往后姑娘称我姓名便是。”
君渡点头应下，高高兴兴地跟着钟离眛走了。
一路上君渡向钟离眛问了不少当今天下的局面，只是如今天下纷战不休，尚且还没有定论。
为帝者应当心生怀容，宽行与天下，守意与四方，不废与伦常。
原本扶苏该是最好的人选，只可惜阴差阳错，一念殊途。
君渡静默了许久，像是想起了什么，又像是只当故事听过便罢。
*****
回至军营中，钟离眛着了两个小丫头替君渡买了身新衣裳回来，君渡从来都是宽袍广袖穿惯的，如今换上略有些勾勒身材的裙裳，她竟觉得有些不自在。
钟离眛又找了手巧的婢女给君渡挽了个垂云髻，那名巧手女末了在君渡的发髻上插了根长流苏的簪子，又替她施了粉黛。随后朝镜中的女子看去，夸道：“姑娘真好看。”
君渡打量了片刻，一时也觉得认不出自己来，于是冲那女子一笑：“是你手巧了。”
婢女掩嘴笑起来：“奴婢还从未见过将军对哪个女子如此上心过——说实在的，自从奴婢在将军这里做事这几年，当真没见过将军接近什么女子。姑娘呐，你可真是好福气呢。”
君渡如今是有些傻傻呆呆的样子，婢女见铜镜中的女子皱起了眉头，又笑道：“我们将军年轻有为长相又俊朗，是很受姑娘欢迎的。从前有传言说，思慕将军的姑娘可以绕着城排一圈呢。”
君渡露出了一个惊讶的表情。
那婢女还要再说些什么，恰在此时又来了一人，敲着房门问道：“君姑娘可好了？将军在后院等你。”
君渡如释重负一般起身道：“来了。”
至后院时，钟离眛见到焕然一新的君渡，目光顿了许久，直到君渡走到他面前，他才恍然回过神，冲她抱歉笑道：“失礼了。”
君渡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她见石桌旁还坐着一个人，那人也有些眼熟，只是她仍旧想不起是谁。
钟离眛见状急忙引荐，与君渡道：“这位是韩信，你们从前见过的。”
韩信抬起头，眯着本就没什么神采的死鱼眼冲君渡笑了笑，便又将目光落在了钟离眛身上。
见状，钟离眛道：“君姑娘，韩信有话想单独与你说，我就不打扰了。”
君渡点头。
待钟离眛走远，韩信这才站起身，踱了两步走到君渡面前，道：“听说君姑娘很多事情都不记得了。”
此人性格有些阴郁，君渡不大喜欢，是以看他的眼神都带了些凉意。
韩信倒是并不在意，只继续道：“不知君渡姑娘可否听说过‘苍龙七宿’？”
君渡的眼睛骤然一亮。
韩信便笑起来：“看来君姑娘还是记得一些事情的。”
君渡这才认真地打量起韩信，盯着他的脸看了许久，忽然道：“我记得很多，却又不记得很多，就像你和苍龙七宿，我都只是有个隐约的印象。”
“有印象就可以了，原先我还在想，要是你什么都忘了，我该如何与你解释。”韩信故作轻松，“如今你还记得，我就有理由带你去看一看了。”
“为什么？如果我没兴趣呢？”
韩信道：“其实不管你有没有兴趣，我都会带你去——因为你是钥匙。传言，只有方士一门的血才能破开最后的封印。”
君渡向后退了一步：“你到底想要什么？”
韩信眯了眯眼道：“我想要苍龙七宿的力量，来帮助一个人。”
君渡不言。片刻后她忽然凑近韩信，捧住他的脸细细端详。韩信一惊，欲退不成，只得屏住呼吸，尴尬道：“君姑娘。”君渡看了会儿放手，后退两步与他拉开距离，道：“韩信，你将来必定大有所成国士无双。”
韩信听后，下垂的死鱼眼中露出几分笑意：“姑娘会相面？”
君渡睁着一双桃花眼看他，道：“面由心生。你有满腹才华，却受不到重用——你想另择明主，却又不知他是否能为天下之主。你很聪明，不过这也未必是好事，物极必反，慧极必伤，往后激流中你也要晓得进退方能功成。”
韩信一拜：“多谢姑娘指点。”
君渡只是微微抬头，望着不远处缓缓飘过的一片云。韩信不知道她在看什么，也不知为何年纪轻轻的她眼中满是寂寥与沧桑。
多年后他以淮阴侯身份站在宫中，面对要杀他的吕后与萧何，才知人世间何为一语成谶。
君渡仰着头看了许久，又与韩信道：“走吧，既然无法避免，我就陪你去走一趟吧。”
韩信当然明白这是君渡同意与自己一起去的意思，当即换上一副欣喜的神情，与君渡道：“不过在此之前，我们还要去找一个人。”
作者有话说第51章 归来归来，衔泥归来（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