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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飘摇飘摇，山河飘摇（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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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之间，咸阳血流成河。
第二日上朝时，众人人心惶惶。此时此刻，他们才真正感受到官场的沉浮不定，一步错便会万劫不复。
赵高借此立威，朝堂再无人敢反驳。
是夜，君渡在院中拦住赵高。
“你已得偿所愿，是不是该兑现承诺？”
君渡的语气还是淡淡的，眼中却闪着迫切的光芒。赵高心知肚明，本就是替他做生杀予夺的，如今要杀的人也都杀完，剩下的人都不敢反抗他，留着君渡也再没什么用处。
于是赵高从袖子中摸出了一个罐子，嘴角带了微微的笑意，与君渡道：“我向来是讲信用的人。”
君渡见到罐子，眼中的光更是亮了几分，眼见着赵高将罐子封口打开，她便迫不及待地要冲上前去。
走到一半却被赵高抬手拦住。
君渡面色一变：“怎么……”
话未说完便被赵高打断：“你得到他的魂魄之后会做什么？”
君渡显然是愣了一下，才道：“送他到地府转世啊。”
赵高笑意不变，继续问道：“之后呢？”
“啊？”君渡诧异地眯了眯眼，“之后？”
罐子中幽幽地飘出来一缕魂魄，见到君渡的时候，魂魄猛地一顿，继而向她飘去。
赵高微微抬手，将魂魄末尾拽住。
君渡瞪了瞪眸子，急道：“你这是做什么！”
赵高不紧不慢：“先回答我的问题，君姑娘。”
君渡极少有被人逼迫的时候，是以此时她的脸色并不好看，不过仍旧是做了让步。她道：“之后还能做什么，周游山水罢了。”
赵高歪着头：“听起来倒像是个归隐的意思。”
君渡急急地喘了两口气，问：“满意了？可以把谢无忧还给我了吧！”
赵高却并未说可以，也未说不可，他捏着谢无忧魂魄的手并未松动。两人沉默了片刻，赵高忽然有了动作，电光火石间君渡便听到了“卡啦”的响声，像是玉器落到地上后碎裂的声音。
她的瞳孔骤然一缩。
“赵高！”
几乎是疯了一般，君渡掐住了赵高的脖子，力道大的完全是要将他活活掐死的意思。赵高却不为所动，沙哑着嗓子道：“你不想再和他见最后一面？”
君渡猛地一愣，手中也松了开来，赵高借此机会后退了几步。
他捏碎了谢无忧的魂魄，此时风中只余几缕残魂，在君渡身边绕了几圈，便就此消散。
君渡站在原地，呆呆地抬头，想伸手抓一缕魂魄，却发现魂魄的力量已经微弱到无法计量，想来赵高是用了法器，才致其魂飞魄散。
眼泪毫无预兆地流下来，止也止不住，很快视线便模糊起来。随后便觉得膝盖一痛，才知道自己不知何时居然无力地跪在了地上。
那是谢无忧的魂魄啊……她等了几百年才等到他的转世，又花了极大的代价分离了他与魔修的魂魄……可为什么连一面都不让他们相见。
她走过了此生的霜雪，也在岁月洪流中奔波，谢无忧如青松，如晚风，也如夜雾温柔，却终究也只是存在了她不愿醒来的梦里。
原来以为只是等而已，一世不够再等一世，等到她法力耗尽，无法再滤去孟婆汤的时候，或许她的执念也就消散。可是……
如今，她再也等不到了。
走到这一步，她才知道，她不是在等谁，也不会有人来。
地上有零碎的光芒，是魂魄飞散后留下的最后一点印记。君渡漫无目的地将手覆在泛着光的细沙上，无意识地将其捧起又任其落下。
夜色苍茫，天地无疆。
*****
二世三年六月，少羽率军于污水再败章邯，章邯就此请降。
少羽自度粮少不能久战，几番商议后于七月在洹水南殷墟接受章军邯二十万投降。
自此，秦主力尽失，门户大开，义军所向披靡，直攻函谷关。
此前赵高一直都向二世隐瞒，如今只怕再也瞒不住，赵高终究还是忧心胡亥的怪罪，于是召了阎乐，谋划一计。
赵高在宫内散步谣言，说义军已攻至咸阳，派阎乐率兵，致使宫内守卫空虚。阎乐暗中将部分亲兵化作义军，又派另一部分亲兵以追击义军之名直逼望夷宫。
至宫门口，阎乐大声向守门官吼道：“你们这群没用的东西！盗贼进了宫，为何不抵挡？你们将陛下的安危当做了什么”守门官自然莫名其妙，问道：“大人怕是看错了，宫内外禁卫森严，怎么会有贼人进宫？”
阎乐二话不受手起剑落，将几名守门官斩杀，再一路冲杀至宫内，血肉横飞。
胡亥见阎乐与赵成杀入，才知事实究竟何为。然此时明了为时已晚，宫中早已没有护驾之人。胡亥只得揪着身侧唯一留下来的宫人的衣袖，歇斯底里道：“你们早知赵高有异心！为何不告诉朕！若你早说，也不会是今天的局面！”
那名宫人一甩衣袖，将胡亥甩出去，打量他的眼神中带了些愤恨与同情，道：“相国大人早已提醒过陛下，赵高此人狼子野心。可陛下彼时如何做？陛下处死了相国大人全家！连相国大人也难逃陛下猜忌，我们人微言轻，如何敢说赵高大人半句不是？陛下，至如今局面，全是您咎由自取！”
胡亥恍如醍醐灌顶，异色瞳中满是震惊与恐惧。
他冲阎乐吼：“朕是真龙天子，你莫不是要背负弑君之名！”
阎乐用两指抹着剑身，冷笑道：“你横行霸道这三年，可曾晓得外面民不聊生，可曾晓得章邯将军为何降楚？——你不知道，你一心只求享乐，百姓之苦你根本看不到！如你这般，如何配当一国之君？”
话说至此，胡亥忽然冷静了，继而才知道，赵高所言的盛世天下皆是假象，不过是他用来邀功取宠的借口。
胡亥平静道：“朕可以见一见丞相么？”
阎乐拒绝道：“不可以。”
胡亥眯了眯眼又道：“不见也好，省得见了，他再拿什么天下太平的假话来骗朕，朕听得也烦了。真不知朕如此信任丞相，他对朕说的话里，又有几句是真的呢？”
阎乐不言，静默看他。
胡亥接过阎乐手中的剑，竖在面前细看，忽然间他笑出了声，一对异常漂亮的眸子中却渗出泪来：“我这一生，从懵懂到如今一国之君，见过许多人也历过许多事。到头来才觉得，身在高位，并非我所求，这个被加以黄金枷锁的位置，从来都不是我想要的。”
赵成欲开口说什么，却被阎乐拦住。
胡亥已不用“朕”字自称，一言一行间却仍是王室风度。
“现在回想起来，最开心的不是这三年，而是……皇兄还在的时候。我杀了所有的兄弟姐妹，可什么都换不回我想要的……什么都换不回皇兄了……”
阎乐仍旧一言不发，他看着这个皇袍加身的年轻人，心中竟也升起一股同情之意。
胡亥转头，异色瞳中盈满泪水，忽而冲他们一笑，似春风拂过万千柳稍，初雪漫上千万屋檐。
“不就是要我一死吗？好啊，山河破碎，我还有什么好留恋的？但是你告诉赵高，大秦江山无论如何都是我们嬴家的，我会看着他，一直等到他的报应来的那一天！”
说罢长剑抹颈。
阎乐默默收起自己的剑，将其上血迹擦干净，吩咐下人道：“依庶人之礼下葬。”
再走出望夷宫时，见赵高盈盈微笑看着自己，阎乐竟有恍如隔世之感。
他一瞬间差点脱口而出，赵高，你会有报应的。
然如今赵高仍旧是赵高，胡亥死后，钳制他的最后一道枷锁也不复存在，他已权倾朝野。
赵高心说，原来无需借助苍龙之力，自己也可获得天下。
阎乐将胡亥身上的玉玺奉予赵高，赵高欣喜若狂，佩在腰间。他本也是嬴姓赵氏，却因血统不及嬴政一脉高贵只得屈居人下。如今他面前障碍都已扫除，随即便要称帝。
然不料文武百官皆垂头静默不语，赵高站在万人之上时方才醒转，自己罪行已至“天弗与，群臣弗与”，不管他再杀多少人，也不会有人尊他为帝。
他临时起意，将子婴推至众臣面前，又因大秦实力削弱，削子婴帝号，称秦王。
聪慧如子婴如何不知此为赵高惯用手法，自己不过是一个傀儡。赵高妄图借自己之手再掀风浪，若自己没有打算，必定会如同胡亥一样死于他手。
登基前子婴斋戒五日，暗中与亲信韩谈商议出一个计划。
待期限至，赵高请子婴，子婴却推说身体有恙难以前往。赵高自然心急如焚，急切之下便未多细想，亲自前往子婴寝宫欲请。
子婴眼见赵高中计，便请他进宫，说是有要事相商。待赵高落座，暗处韩谈眼疾手快，一剑刺入其心脏。
赵高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是中了一个小辈的计策，想起他从前何等叱咤风云，此时却要死得如此随意不得体——当真是天道好轮回。
血哗哗地流到地上，子婴与韩淡冷冷地看他，这时候赵高忽然想起从前君渡总是与他说的一句话——你会有报应的。
报应么？便走着瞧吧。
他的丹凤眼缓缓阖上，握着剑柄的手也没了力道。
子婴终于松了口气，这才沐浴更衣，于朝堂细数赵高历历罪状，并夷其三族。
作者有话要说： 2019.9.30
修文
此世霜雪岁月洪流中，淘澄出沉净眼眸
如青松，如晚风，如夜雾般温柔，存在我不愿醒来的梦中
大爱如斯方若恨，十年踪迹十年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