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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飘摇飘摇,山河飘摇(二) ...

  •   二世三年冬,严寒侵袭整片中原土地,难熬的冬季似乎比往年都要漫长。

      而在这个冬天,咸阳城中的斗争极为激烈,李斯被当街腰斩,赵高得偿所愿坐上相国之位,独断专权,朝中众人惶惶不可终日。

      楚军势如破竹,秦军反倒节节败退,这不是一个好兆头。

      而此时,章邯又因军中过度操劳,新伤旧伤一道发作,病倒在了军营中。

      原本章邯是想再撑一撑,毕竟如今情形一日便有千变万化,军中不可一日无将。只不过晓梦没给他犹豫挣扎的机会,拖着他就从前线回了咸阳。

      回到咸阳后,二世与赵高倒是没有为难他,说到底是为大秦立下赫赫战功的,二世还没有昏聩到如此地步。

      又因他是身负重伤,二世甚至特许他不必上朝,只在家中好好休养。

      赵高回到府邸,嘴角仍然勾着一抹冷冷的笑意,与君渡说道:“章邯回来了。”

      君渡正在看书,听赵高如此说,她的眼皮迅速地抬了一下,脸上的神情却是没什么波动一般。半晌,她才道:“哦。”

      赵高继续道:“原来你不关心他。”

      君渡这才抬起头,像是有些弄不明白赵高的用意一般,道:“赵高大人觉得我应该是什么反应?惊讶还是好奇?”

      赵高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似乎他只是来将事实告诉她的:“他是因为重伤,才从前线退回来的。”

      重伤……君渡大概也猜到了,否则依照如今紧张情势,无缘无故绝不会让章邯从前线回来。

      眼见君渡面不改色,赵高倒是习惯了她的作风,也不再与她多说别的,只从袖中摸出一张丝帛,放到她的面前。

      君渡粗略扫了一下上面的名字,脸色微微一变。

      “这么多人——赵高,你是真的不怕报应。”

      赵高笑意不减,微微歪了歪头,道:“这句话我也听了不少遍,多少是没有从前那么怕了。”

      君渡看了他好一会儿,才低头将丝帛重新叠好收进自己的袖子中,边收边道:“今□□堂上的事情我听说了,你分明弄了头鹿过去,还让人说是马。”

      赵高挑了挑眉毛,道:“哦?哪里来的鹿。”

      君渡嗤笑一声:“好,且不管它是什么,赵高,总之我奉劝你一句,如果你还是一意孤行,你的下场会很难看。”

      报应不是不会来,只是他如今阳寿未尽,地府的报应还到不了他身上。不过于君渡而言,这不过就是时间的问题,她深知陆千愁对赵高这种玩弄手段、借刀杀人之人的严惩不贷,便也相信赵高死后,必定会受地府重罚。

      这么多年过去,她看过这么多的是非,有的是时间与耐心,等到所有事情都有结局的时候。

      君渡将竹简卷起来放好,从一旁剑架上拿过一把剑,正待走出门时,赵高却叫住了她。

      “怎么?”君渡回过头,半掩的门中露了些月光,轻轻浮在她脸颊上。

      赵高狭长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与她道:“杀了这些人,我就把他还给你。”

      *****
      月笼千秋。

      君渡辗转在咸阳巷道间,她的动作很快,她决定在今晚就把得罪了赵高的人都杀光。

      因为赵高与她说,这是最后的一次任务,她做完了,就把谢无忧还给她。

      她在赵高身边做事快要两年了,杀人毫不手软、干脆利落,仿佛天生就该干这样的事——她差一点就要忘了,自己是为什么这么做。

      只是想,再见他一面。

      就算是见过一面之后再送他去往生,她也了无遗憾。只是不知道,这样双手沾满鲜血的她,谢无忧还能不能认出来。

      君渡将名单拿出来看了一眼,时修文——最后一人。

      此时已是三更时分,时家却还亮着星星点点的灯,君渡站在围墙上看了看,似乎是客房的方位。

      莫非时家有客?

      她轻巧地落在地上,贴着墙面悄悄向客房靠近。她的听觉十分敏锐,走到离客房不远处就听到屋中有人在交谈。

      君渡叹了口气,心说今日只是来杀时修文的,只可惜那客人来的实在不巧,只能一道杀了。

      于是她便凑到床边,将窗户纸捅了一个破洞,想瞧瞧里面是什么情形。

      却不料里面的人警觉异常,她才将手指缩回来,尚未来得及凑过去看,便听到一人喝道:“什么人!”

      君渡下意识地吓了一吓,又听到屋中脚步声,想着那人一定会出来查看,便伸手向背后的剑。
      利剑出鞘三分,君渡整个人都僵住了。

      那人也是默了许久,才道:“君渡……又见面了。”

      声音中带了些颤意,君渡却是对着他笑:“你啊,为什么总是受伤,为什么总是……”

      章邯打断她:“我是个军人。”

      时修文走出屋子,不解地看着他们二人。

      君渡无声地笑:“不错,长进了。没我在身边这么久都还活着,真不错。”

      回想起从前在东郡,总是君渡前来相救,章邯无语凝噎。

      原来过去这么久了,仿佛一切还在眼前一般,却已经这么久了。

      章邯打量了一眼君渡的装扮,约莫猜出了些真相,便问道:“你还在为赵高做事?”

      “是啊。”

      君渡答得云淡风轻,两个字轻飘飘地散在夜空里。

      章邯却似是有些恼怒,竟是上前了一步,才与她道:“如今山河飘摇,赵高只顾铲除异己,全然不顾国家安危——你难道要助纣为虐?”

      “章将军。”君渡迎上他的目光,却愣了愣,“章邯,这是我为赵高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章邯的眼神由盛怒化为愣怔,渐渐熄灭了眸中所有的光。

      “好。”

      说罢他转身就要走,却又扯到了伤口,疼得脚步都顿住。

      君渡刚伸手,章邯却像背后都长了眼睛一般,就在君渡伸手的瞬间,扶着墙又走了几步。

      她的手就僵在那里,不过也不是第一次,她早就习惯了。无非就是自己收回手,再自嘲地笑上一笑。

      这次君渡却没有笑,垂着头不知想了些什么,过了片刻才像是想明白了,抬起头冲时修文笑了笑,道:“时大人,真的对不住了,下到地府之后有机会就提君渡这个名字,来世投个好胎。”

      时修文觉得君渡多半是疯了,却没想到这个疯子在下一刻就闪身到了自己眼前。她的手中握了一把剑,他甚至能感受到剑身带着爽利的风,迎面向他扑过来。

      而剑锋比他想象的还要锋利几分,他甚至听到剑划过脖子刺进血肉的声音。再下一刻,眼前血光飞溅了满天,他刚想喊些什么,双手下意识就捂住了自己的脖子。

      他跪倒在地,心说原来这就是被割喉啊。

      君渡退开几步,甩了甩剑上的血迹,又看向章邯。

      整个过程快如闪电,章邯却也未加阻拦。

      他见君渡笑了笑,却不知是不是冲自己笑的——她的目光有些涣散,不像是从前精明锐利的她。

      君渡道:“我猜你在想,君渡竟然变成一个合格的罗网杀手了,是不是?”

      章邯默然不语。

      君渡又道:“真是让你失望啊,是不是?”

      章邯仍然沉默。

      君渡笑了起来,章邯有些恍惚——在他的记忆中,这个姑娘总是在笑,无论面对的是什么情形,就算是绝境,她脸上也是满满的笑意。

      “我走了啊。”

      她本来想和他说,认识你之前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所以至少让我有始有终,做完这最后一件事,我会回来的。

      可是现在,章邯可能不给她机会再回来了。

      *****
      章邯再未在咸阳多留。

      一来是前线战况的确吃紧,军中不可一日无将,他不能抛下那些将士们不管。二来则是……他怕他再待在咸阳,与君渡多见几次面,他会先崩溃。

      既然那日君渡说过是替赵高办最后一件事,那也便是说,她执念了那么多年的事情,终于要有一个结果了。

      无论结果是什么样的,都与他无关——也无法与他有关。

      不过幸好如今,还有更令他焦虑的事情,足以完全转移他的注意力。

      自楚军破釜沉舟一战,秦军接连兵败,赵高十分恼怒,添油加醋向胡亥禀报此事,胡亥随即派人责让。

      章邯刚从咸阳回来不久,当然知道朝中剧变,也深知如今赵高当道之事实。随即便派长史司马欣回咸阳,然司马欣立于赵高门外三日赵高皆找借口不见,知其对章邯之不信任已至十分。于是绕道而回,见章邯时道:“赵高用事于中,将军有功亦诛,无功亦诛。”

      章邯心中了然,他与赵高的恩怨之深可追溯到始皇帝陛下健在之时,昔日在东郡影密卫与罗网翻脸,本就是不死不休的境地。如今他孤身在外,朝中之事自然难以顾及,如若赵高在胡亥面前编派,那么只要是赵高言之凿凿的罪名,都将成立,届时自己纵使有千百张嘴,再如何能言善辩,也没有用处。

      何况自己如今在外,军功日益显赫,以胡亥之小人心必然恐自己将在外君命不受,而他更怕自己倒戈相向,成为楚军的战力。

      无论如何自己若是在秦,必然一死,他虽是忠骨肝胆,曾誓只此一生朝秦,然——他也有私心,也有尚未得以成全之事。

      如今自巨鹿一战已过一年,秦军被困漳水,楚军愈战愈勇,甚至陈馀都致书而来,劝自己反戈裂地。

      章邯行至一处山中,推开竹屋之门,屋内打坐行气之人缓缓抬眼,无声望向他。

      三年过去,女子从不经人事的十八岁少女愈发长得玲珑成熟,眉眼间一丝一毫的神情变换,皆是扣人心弦。

      章邯似乎也是习惯了,有何难以拿得定的主意,总是要去问一问她。

      倘若他们之间不隔着一个人,倒也可以做日久生情。

      晓梦浅笑道:“章将军来了。”

      章邯满身疲惫,也不生分,给自己倒了杯茶,道:“大师仍旧是如此超尘脱俗。”

      晓梦不语。

      章邯细细品了口茶,道:“君山银叶,果真是好茶。大师用如此好茶招待章邯,章邯却无以为报。”

      晓梦扫他一眼:“本就不是为你准备的,也不指望你能回报。”

      一如这么些年,自己一厢情愿,也就是一厢情愿,从未奢求过他能有任何回应。

      章邯听出她弦外之音,十分歉意地放下茶杯。

      晓梦再道:“你来我这里,想必又是有什么重要的事了?”

      章邯叹了几声,未言。晓梦侧头,问道:“怎么了?你从前不会如此吞吞吐吐的。”章邯这才道:“我要降楚。”

      晓梦瞧了他片刻,似是十分释然,道:“如此甚好,你若不与我说此事,我反倒要来劝你了。”章邯讶了一讶,随即又皱眉头:“你也觉得如此最好?”晓梦理所当然道:“如今大秦已不是昔日之大秦,赵高独断,陷害忠良——这样的国家值得你为此效忠一生?”

      章邯问:“大师是不是想说良禽择木而栖?”

      晓梦道:“并非如此。只是——你舍得死吗?”

      章邯愣住——原来她是知道的,她虽是与世无争,可心有明镜高台,自己想什么,害怕什么,她都知道。

      晓梦却在此时站起身,章邯这才瞧出来,晓梦的一身打扮像是要出一趟远门的。于是他问:“大师要走?”

      晓梦点了点头,道:“去一趟咸阳,如果我不去,君渡就危险了。”

  • 作者有话要说:  2018.9.29
    修文
    开学忙成狗
    终于放国庆了
    九天小长假希望能让我更完这篇
    以后就能好好更别的了(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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