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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旧梦旧梦，怎忆旧梦（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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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落微要走。
临行之日送她的唯有赤练一人，白鹿不可出现在阳光中，卫庄一如既往不参与如此之事。
两人相顾无言，末了还是赤练先开口，道：“倘若……有朝一日你找到了他，记得告诉我们一声。”
裴落微点头，道：“一定。”
赤练微微一笑，有风拂面，恰如初见。
见裴落微走远，赤练转身欲回房中，却见卫庄就站在身后不远处，一时竟愣住。
“卫庄……大人。”
她似乎有些疏离，不再是娇蛮任性的公主。卫庄仍然记得韩宫中初见惊鸿一面，月下她在庭院中仔细勾勒描画，山崖上他们二人并肩……如此的时光原来已过去十年。
他总是觉得她还没有长大，始终沉浸在韩国的旧梦之中，可他又何尝不是如此？
梦中天涯绵长，梦醒相思成霜。
曾许强大无比的家国天下，他从未忘记过，只是他想要的，是一个有着过去所有人，有花树下言笑晏晏的她，有屋檐上把酒纵歌的他们的国家。
他心中有一座盛世江山，那些再也回不去的过往，年少意气风流之时最深的眷恋，统统都留给了一个人。
对于白鹿，他更多的是愧疚，可愧疚始终不是爱，他求君渡救她，不过是想弥补心中的遗憾。可对于她……
赤练歪着头轻笑，眼里泛了些光，她与卫庄道：“这儿风真大，倒是将人的泪都吹出来了。”说罢轻扭腰肢，往屋里走去。
又过了许久，白鹿从屋中出来，此时夕阳已落，她的身影逐渐清晰。
白鹿在卫庄身边绕了一圈又一圈，最终停在他身旁，崖风无穷无尽，将卫庄白发吹至四散。白鹿看看他又看看天空，轻声 ：“我该走了。”卫庄一皱眉，问道：“你要去哪里？”白鹿笑道：“我还能去哪里？”
已死之人该去之处，无非就是万丈地府。
卫庄回神，不言不语。原来离别从来都不是对于一个人而言的，从前紫女走了，后来是韩非，如今连她也要走。
白鹿忽然问卫庄：“十三年，你所求的可都有成全？”卫庄没有回答她，白鹿笑笑，她了解这个人，无论喜怒都不愿言表，无论功成与否都不会诉说。
于是白鹿又问：“你所求为何？”
这一回卫庄虽然沉默良久，但他终究还是回答她：“盛世天下。”
白鹿笑得极其无奈，一拳轻锤在他胸口：“你少敷衍我。”
卫庄斜眼看她：“未曾敷衍，我想要的盛世天下中有你。”
白鹿一愣，随即又笑道：“可是我已经死了呀，你记得吗？”
卫庄再度沉默，他怎么会不记得，他如此清醒的一个人，怎么会不记得！那些离他远去的人，一个个他都记得十分清楚。
盛世天下有你，都做虚妄之想。
白鹿笑嘻嘻道：“究竟是想有我……还是有她？”
卫庄再默——他真的回答不上来。
白鹿道：“你不必觉得有愧，我为你们所做的每一桩每一件，都是我心甘情愿的。”
风雨满山，是非说的太晚，难免会辜负了故人二三。
白鹿忽而飘向远方，卫庄尚未来得及反应过来，她竟然就此逐渐消散，她在空中对他道：“我心愿已了，就此作别。”
*****
秋去冬来，年关将近。纵使朝堂之上风云变换，然对于城中百姓来说，却是遥不可及的传闻。
冬雪纷然落在咸阳之时，终于盼来了除夕之夜。
影密卫如同往年一般聚在将军府中，素来都是章邯与他们一起过的除夕，今年虽也如此，不过明眼人看出来，今年他们的将军似乎并不高兴。
影密卫军中禁酒，唯有此时才能放肆喝上一晚，而此时的将军也没什么架子，只管被下属们灌酒，或是和下属们拼酒。
不过今次不同以往，酒过三巡，章邯便借口不胜酒力，最先离席。
众下属也喝得醉醺醺，将军走了正好，今天他脸色不好看，话说的不多，整个气氛压抑，此时他走了，下面反倒热闹起来。
章邯走的时候顺了坛酒，三两下跃上一处高楼，于夜色中俯瞰咸阳。
万家灯火。
从前不觉得，如今才发现这千万盏灯中，竟没有一盏是为自己留的，想到此处，他在心中轻叹一声。
“章邯将军为何叹气？”
章邯一惊，回头见来者浅衣浅发，因天寒的缘故，披了一件厚厚的斗篷。
“晓梦大师？”
晓梦对这个称呼显然并不满意，秀眉微微一皱，道：“章邯将军还是如此生分。”
章邯微微一笑，道：“大师说笑了。”
晓梦裹了裹袍子，坐在屋檐上。君渡失踪半年间一直都是晓梦在章邯身边，原本晓梦超脱世俗，如今却也多了不少人情味。
她也是凡人，也会有情愫，也会有不舍。
章邯不是不知道，只不过知道了又能如何？虽说君渡数次伤他心，可他心底仍旧是存了一丝希望——希望君渡终有一日会了结自己的心愿，虽说并不期望她能回到自己身边，但是至少，若是她愿意回来看自己一眼——便已是此生最好的结局。
然等了半年，她却没有半点消息。
雁字回时，人间朝暮。
山迢水阔是她，化劫成灰也是为她。
章邯走到晓梦身边坐下，瞧瞧自己手中的酒，忽觉若只是自己一人喝酒似乎有些不合礼数，然总不能和晓梦同喝一坛，是以便将酒坛放下。
晓梦问道：“又不喝了？”
章邯笑笑：“突然不想了。”
晓梦点点头，不与他多说。片刻后章邯忽然问：“大师可否与我讲讲，君渡的过往？”晓梦面不改色，直愣愣盯着一处，良久后她道：“我所知道的，不都与你说过了吗？”
章邯叹道：“她很难懂，也不将一切告诉我，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到现在都不知道。”
晓梦随即道：“她一直是一个随心所愿的人，会瞒着你做许多事情，为你好也罢为她自己也罢，从来都不愿告诉你。”
章邯十分赞同晓梦对于君渡的评价，于是问道：“大师觉得她这样，究竟是想让人担心，还是不想让人担心？”
“不懂她的人觉得她实力强横无所不能，懂她的人才觉得她笨到无可救药。”
章邯问：“那么大师是懂她，还是不懂她？”
晓梦反问道：“章邯将军觉得她无所不能还是无可救药？”
章邯不语。
他从前觉得她无所不能，而越发深入了解她越觉得她不过也是个平凡人，会难过会撒娇，也会一言不合就发脾气。
如此真实的一个人，他不知如何能用四个字就概括她的全部。
皇城中行人满街，今夜不会设宵禁，章邯站在屋顶上，凛冽的夜风扑面，他眯起了双眼。
犹待故人归，守温柔年岁。
*****
先帝嬴政子嗣繁多，有能力者不胜数，胡亥年幼，如今即位怕众人难以臣服。于是胡亥忧心忡忡了几日，生怕兄长夺其皇位，几日后下令于咸阳市中处死十二位兄弟，隔几日又在咸阳东郊碾死六位兄弟与十位姐妹，其状皆惨不忍睹。
再者，原本胡亥决定仍旧重用蒙氏，然先帝在时蒙氏素与赵高不合，赵高断不容许蒙氏一族再有死灰复燃之象。
于是请奏。
胡亥正在逗鸟，见赵高前来甚是高兴，向他招了招手，示意他一同前来观赏自己的新得来的鸟。赵高向前两步，与胡亥道：“奴才参见陛下。”胡亥摆手道：“赵府令何须如此多礼？快请起快请起。”
赵高坐到一旁，也不说话，只看胡亥逗鸟。胡亥道：“且末人进贡的小鸟还是与中原的不大一样，这还多亏蒙将军英勇善战。”
赵高记得且末一战，且末是西北方一个小部族，却受匈奴支配，时常骚|扰大秦边境，边境人民苦不堪言。而后蒙恬出战平定，横扫且末一族，自此之后且末投靠大秦，再不为匈奴所困。
至此，赵高心中已有分晓，想来蒙家战功赫赫，胡亥再重用，也非不可能。
于是他悠然长叹一声，心下已出一计。
胡亥好奇道：“赵府令叹什么气？”
赵高痛心疾首道：“我叹陛下仍旧被蒙氏蒙在鼓里。”胡亥仍在逗鸟，但显然心不在焉，“哦”了一声问道：“赵府令何出此言？”赵高道：“昔日蒙毅为上卿，曾在先帝欲立陛下为太子之时极力劝阻，在先帝面前处处言陛下之过失。”
胡亥放下逗鸟用的长羽毛，转而向赵高问道：“当真有此事？”
赵高一拜：“千真万确。”
胡亥思索片刻，道：“如此说来蒙氏当真不可留，然思及其为国开疆扩土，只赐死他们二人便罢，不连累其宗族。”
赵高再拜：“陛下仁慈。”
胡亥又问：“那么依赵府令看，蒙恬死后，三十万大军交于何人带领？”赵高道：“昔日上将军王离在东郡因故遭先帝贬斥，然王离将军实力非凡，王家亦是朝中中流。依臣看，不如将兵权交于王将军。”
胡亥点头同意：“此事全凭赵府令办。”
赵高三拜：“多谢陛下。”
胡亥自登基，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耽于玩乐。而赵高投其所好，命罗网搜罗天下奇珍，送往咸阳宫中。胡亥大喜，对赵高更为信任，朝中之事也放任赵高为所欲为。
赵高不止一次教唆胡亥，杀朝中忠良，再换上赵高手中培植势力。以其兄弟为中车府令，其女婿阎乐为咸阳县令，皆身居要职，更是将朝中许多职位换上自己的心腹。
意料之外，章邯与赵高虽不合，却在如此变换下仍然稳居影密卫统领一职。原本章邯已经做好鱼死网破的准备，若赵高要动影密卫，他必定与罗网拼命。不过赵高似乎是一直忙于他事，将影密卫遗忘了。
但章邯也想，如今匈奴外患仍在，国内亦有叛逆之灾，而蒙家已倒，朝中只剩王离。想来赵高也有考量，自己与影密卫是护卫，官阶不高，所行皆听命于帝王，不可有半点逾越。是以尚且留下，倘若一朝楚军起兵，好歹自己也是一方战力。
作者有话要说： 2018.9.1
修文
快速修过一些必要过渡剧情
邯渡cp已经被我忘到沟里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