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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旧梦旧梦,怎忆旧梦(二) ...

  •   裴落微醒过来时,脑后一阵生疼。

      她环顾四周,不明所以,于是问站在窗边的一个人道:“这是哪里?”

      卫庄回身冷冷看她,裴落微被瞪得周身发寒,拽着被子将自己裹在里面,又问了一遍:“那个……这是哪里?”卫庄这才移开目光,似是自言自语道:“真是不知道你好在哪里。”

      裴落微问:“什么?”

      卫庄斜了她一眼,道:“此地在桑海。”

      裴落微惊得直吸气:“从咸阳到桑海——这么远的距离,怎么这么快就到了?”

      卫庄冷哼:“你知道自己睡了多久?”

      裴落微一愣,她不知道。

      卫庄随即道:“七日。快马加鞭,七日便能从咸阳至桑海。”

      裴落微这才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她还是很害怕卫庄,又瞧了一眼他后问道:“白凤呢?”

      卫庄冷道:“这事不该问我——他去了哪里,你难道不知道?”

      裴落微略一错愕,随即道:“我……我不知道啊……”

      卫庄眯起眼睛盯了她很久,直到裴落微想要开口,卫庄却不给她机会抢先道:“也许有事,去了别的地方。”

      裴落微“啊”了一声,道:“我要去找他。”

      赤练端着药碗从屋外走进来,听到裴落微这样说,便问道:“江湖何其大,天下何其大——你可知道他在哪里?”

      裴落微摇头,盯着乌黑的药汤下意识吞了口口水道:“总要有人去找他。”

      赤练看了眼卫庄,将碗搁在裴落微床头,又问:“要是一直找不到?”

      裴落微端过药碗一饮而尽,继而被苦得皱起脸,眼泪也在眼眶里打转。最终她不过是抹了把嘴,道:“他若想见我,我一定能找到他。”

      卫庄忽然一转身离去,赤练见状只能拍拍裴落微的头,也跟着卫庄一起走出屋子。

      待走到他身侧,赤练低声问道:“卫庄大人,您为何不告诉她——白凤已经死了。”

      卫庄站在风里,满头白发晕染年华。

      半晌后那人开口,话中听不出情绪:“白凤救她,并不是让她一心求死。她相信白凤没有死,至少还能活下去。”

      赤练一手搭在木桩上,静默不语。

      卫庄忽然没来由地问了一句:“如果你心爱的人死了,你会不会跟着一起?”

      说罢不等她回答——不知是不想听还是不愿听——又转身向林中去。赤练侧头看他缓缓离去,末了终轻声道:“我答应过的跟着你,就是生死相随。”

      裴落微在屋中,忽然见到眼前飘过一道影子,她吓了一吓,以为自己没有看清,又瞪大眼睛去看。

      这一回她看得清楚,真的是一个半透明的人影,在她面前旁若无人地飘来飘去。裴落微胆子时大时小,这会儿却是十分大,她用被子将自己的头裹住,只露出张脸,问道:“你是谁?”

      那半透明的人影似乎也极为吃惊,向裴落微飘来些许,裴落微吓得直往后缩,闭上眼惊呼:“别别别,你别过来别过来!”

      白鹿也知道自己吓到人了,急忙停住,问道:“你能看到我?”

      裴落微心说我还没瞎,怎么就看不见你了?她虽是害怕,却抵不住好奇心作祟,随即将眼睛睁开一条缝,道:“当然能,你的意思是,平常人看不到你?”

      白鹿歪歪脑袋,解释道:“我是魂体,如若不是在特定的时间或是地点,就只有通阴阳之人或是用了特殊方法的人才能看到我、与我交谈。”

      裴落微“啊”了一声。

      白鹿再问:“从前你能见到魂魄吗?”

      裴落微摇头:“不能呐。”

      白鹿也是极为疑惑,托着下巴思考道:“此地也不是集阴之处,近来也没有阴时,你怎么会……难道说——”

      裴落微问:“什么?”

      白鹿忽得凑到她跟前,盯着她的眼睛问道:“你姓白么!”

      裴落微道:“我姓裴啊。”

      “裴……”白鹿复又飘远,自顾自念叨,“怎么可能……姓裴,裴,姓裴怎么可能看得见我?”

      裴落微好奇道:“这其中有何讲究?”

      白鹿道:“除去方才我说的,再有能看见我的,只能是血亲。”

      裴落微恍然,怪不得她方才要问自己的姓氏,原来是在确认是否有血缘关系。于是她问道:“那……那我怎么能够看到你?是不是出了什么差错?”

      白鹿转了转眼珠道:“我这里应该不会出差错,关键在于你。”

      裴落微一手指着自己,惊讶道:“在我?”

      白鹿问道:“你家中可曾出现过变故——你爹娘可曾与你说过,你是否是亲生的?”

      *****
      此言一出,裴落微惊得一松手,裹在头上的被子随之掉落。

      她想起来了,她的确常听人说自己与自己那个油腻腻的老爹长得毫无相像之处,也不像自己的娘亲。娘亲姿色平平,就是个寻常妇人,可自己虽不能说倾国倾城,却也是秀丽出挑,否则嬴政绝不会一眼相中彼时才十五岁的自己,非要带回宫中不可。

      再看面前的魂魄,惊觉她眉眼间竟与自己有三分相似。

      裴落微瞪大杏眼,愣愣怔怔道:“我……我与你……你是谁?”

      “我姓白,单名一个鹿字,是韩国血衣侯白亦非的亲妹妹。”

      血衣侯的名声裴落微不是没有听过,就算韩国灭亡数年,曾经叱咤一时的人,她也有所耳闻。

      裴落微想了许久,忽然从身上掏出一枚手镯,上有十颗鸽蛋状血红色的宝石,手镯太小,如今显然已经带不到裴落微的手上。

      白鹿微微一愣,随即道:“碧血珠玉!”

      裴落微问:“你认得这东西?”

      白鹿不答反问:“你……你哪里来的!”

      裴落微将之递到白鹿面前,白鹿却不接,于是她又收回来,道:“从小便带着的,娘亲也未曾与我说过是什么。”

      白鹿不可置信地盯着裴落微,半晌后才道:“这……这是白家,送给我二嫂的聘礼。在你手里……在你手里是……你莫非,莫非是……”

      再之后的话不必白鹿多说,裴落微也明白了。原来她当真不是裴家亲生的女儿,飘摇这许多年,才知道自己究竟是何人。

      裴落微看着白鹿,问道:“你可否给我讲讲,与白家有关的事?”

      是非功过,都付与后人说。

      白家世袭韩国大将军一位,白亦非与白鹿的母亲,曾是韩国唯一的女侯爵,是以白家兄妹三人生来就拥有荣耀非常的头衔地位与高贵血统。而后白亦非弱寇之年承袭爵位,常年坐镇雪衣堡,手下十万白甲军骁勇善战,几乎从无败绩,曾深入百越,擒获百越太子“赤眉龙蛇”。

      “兄长也曾一袭白衣光耀世人,韩国上下万人敬仰。可因家传绝学之故,兄长继任侯位,也逐渐嗜血起来——他曾出兵百越,杀了诸多少女,其死状凄惨不可言。”

      而后白亦非性格大变,冷酷凶残,舍白衣而着血衣,坊间皆有传闻,是那许多人的鲜血染红了血衣侯的白衣。

      一将功成万骨枯。

      “我在雪衣堡时曾是兄长得力的下属,为他杀了许多挡他道路的人。后来直到我遇见韩非他们,才知道世上还有许多解决事情的方法——不一定非要取人性命。”

      白鹿终于开始对白亦非的诸多做法提出质疑,也不会再完全听命于他。白亦非何其聪慧敏感之人,白鹿究竟如何想,背着他究竟如何做,他绝不会一无所知。

      至于白鹿的二哥,白家二公子白亦封,自幼虽也十分机敏,却始终不及白亦非心狠,不受其母喜爱。如此反倒也是机缘,将白亦封练成一副温润公子的模样。

      白亦非将白鹿吊在暗室中剜心取血后不管她,一向都是白亦封偷偷把妹妹放下来,若是等白亦非气消了再想到暗室中的妹妹,只怕白鹿早已死了不知多少回。

      彼时韩国内忧外患,内有将军姬无夜把持朝政,外有强秦虎视眈眈,白亦非效忠姬无夜,是为韩非诸人眼中钉。

      卫庄曾与韩非言,要动姬无夜,必须先拔去他的爪牙。而他手下夜幕四凶将,首当其冲便是血衣侯白亦非。

      对付白家自然不能用江湖手段,而白家屹立韩国这么多年,要找出其破绽当真是难上加难。白鹿看出韩非卫庄的为难之处,又思及先前兄长似乎与天泽暗中勾结,表面上像是不共戴天,实则为相互利用,各取所需。

      白鹿说到这里,垂着眼眸笑了一下,不再往下说,裴落微听得入迷,忽然间故事断了,她有些疑惑地抬头,问白鹿:“后来呢?”

      白鹿道:“后来,你猜猜呢。”

      裴落微歪着脑袋想了一阵,猜测道:“是你背叛了你兄长?”

      听到“背叛”二字,白鹿的脸色变了又变,最终还是承认道:“的确,我背叛了兄长。”

      白鹿在雪衣堡中将诸多证据搜集完整,列好名目交给卫庄,再由韩非据实上奏。彼时韩非正受韩王器重,而韩王亦想借此打压姬无夜,是以雪衣堡卖|国之证据无论真假与否皆一一坐实。韩王旨意下达,白家通敌叛国,罪不容诛,念其昔日有功,特赐毒酒,留全尸。

      “二嫂回乡省亲逃过一劫,之后的事,我也就不知道了。”

      卫庄绕到林中又回来,站在窗外听完了整个故事。

      白鹿所说逼得他将昔日那些痛苦不堪的过往生生回忆了一遍,过去十三年,心中仍是钝痛。

      她死在自己眼前,安然闭上眼,仿佛做完了一件毕生希冀的事。

      他不知该以何面目面对她,众目睽睽之下甚至无法问她一句是否后悔。

      无情并非真豪杰,可在那样的情况下,他又如何敢……天地如此仓皇,岁月如此浩瀚,而他们——如此渺小。

      只是在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暗处,白亦非究竟做了什么,天泽撤退后从此销声匿迹,却没有人清楚是怎么一回事。

      世人眼中白亦非喜怒无常,做事从不按常理而行,前有率兵攻打天泽,后又与天泽勾结图谋韩国国祚。只不过到了最后还是敌不过韩王一纸圣令,取他全家性命。

      实则白亦非利用天泽对付完姬无夜后,凭一己之力将其全部剿灭,他曾与其说过,我始终属于这个国家,就算我再如何想要攀上权利高峰,也不会容忍如你一般肮脏之人,借机毁灭我的国家。
      白家祖上与韩王室同宗,雪衣堡的存在是为守护韩国,而非是姬无夜的爪牙。

      为此他不惜与虎谋皮,最终却也明白,这样的国家已经不值得他费尽心思来保护。那杯毒酒反倒成全了他,始终未背叛国家的愿望。

  • 作者有话要说:  2018.9.1
    修文
    叱咤风云穷兵黩武
    换人间萧疏
    ————
    小白凤一直都是被人宠着长大的此处不接受反驳!墨鸦把他惯得贼蠢,卫庄把他惯得贼骄傲。但是我相信从始至终小白凤都是一个温柔的少年,心底都有一方净土愿意为一个人留。遇见弄玉时他可能只是同情她的遭遇,遗憾自己不能救出她,但是遇到裴落微的时候他已懂情爱为何物,错过一次的人他不想再错过,但是天叫此情难由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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