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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邪门邪门,何为邪门(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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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海郡守姓裴,叫裴乾霍。
裴郡守只有一个女儿,早几年进了宫,如今倒是当了宠妃。只是虽然得宠,却未升其父亲的官位。
原以为是可以借着女儿得势全家无忧,不料裴乾霍如今还只能坐在郡守的位置上颤颤悠悠,更有如今蜃楼出海陛下东巡,裴乾霍更是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掉了脑袋。
毕竟圣意难测。
众人在郡守府住了几日,陆续不断有自称神医之人前来,为扶苏诊过脉后却有千篇一律说是没什么大问题。眼看扶苏病情加重,李斯恨不得将前来浑水摸鱼的大夫统统砍头。
不过这一日来了个不一样的。
那人年纪不大,长得清秀,穿了件宽松的袍子,手中也未提医箱。
不像是个大夫,反倒像招摇撞骗的神棍。
那人笑眯眯地与看守道:“我是来救你们公子的。”
守卫斜了他一眼,显然是实打实的不相信:“你?”
那人指了指自己,点头道:“对,我。”
守卫将信将疑,又问道:“你当真是个大夫?怎么不见你提箱子来?打扮也像个道士。”
那人耸了耸肩,一副“你睁大眼睛看看”的模样,道:“我没说过我是大夫,也没说过你们公子是得了病呀。”
“你!”守卫大怒,“不是大夫捣什么乱!快走快走,否则就抓你了。”
那人觉得委屈:“我真的是来救你们公子的。”
守卫这就要上前赶人,那人却像狗皮膏药一般赖在原地不肯走,门前好一阵吵吵闹闹,估摸着里面都能听到了。
而事实也果真如此,不多时里面便走出来一人,红衣挺拔眼神锐利,扫了扭打的两人一眼,道:“都住手。”
两人不理会他,继续无所顾忌的痛揍对方。
章邯忍无可忍,上前将两个状如疯癫的人扯开,怒道:“让你们住手!”
守卫见到来的是影密卫统领,吓得脸色都变了,急忙后退了几步。
而那人反倒是好整以暇,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衣服上的褶皱,才抬头冲章邯笑了笑。
唇红齿白,笑容规整,这样的笑章邯似乎在哪里见过。
“怎么回事?”
听到章邯询问,守卫立刻狗腿上前,回答道:“小的怀疑此人是故意寻事,或是要害公子——他根本就不是什么大夫,还偏偏说是来救公子的。”
说罢愤恨地剜了那人一眼,那人耸耸肩,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
章邯看向他,冷冷道:“你说呢。”
“《云笈七签》有云:‘夫人有三魂,一名胎光,一名爽灵,一名幽精。’”
章邯一顿,道家典籍《云笈七签》,他也有所耳闻。
那人继续道:“对成人而言胎光失则命死,不过如今你们公子尚且苟延,说明胎光暂且无碍。”
章邯难得有心听他继续废话。
那人说得头头是道:“魂为阳,魄为阴,魂欲人生,魄欲人死。魂悲魄笑。一魄天冲,二魄灵慧,三魄为气,四魄为力,五魄中枢,六魄为精,七魄为英。所以依我看……”
章邯终于冷笑着打断:“一派胡言。”
那人警告:“出了事可别怪我没有提醒过你哦。”
*****
而事实也的确如那人所说,不出三日,扶苏公子果然又有变故。
夜晚本是平静,好不容易给公子灌下些汤药,熄了屋里的灯。两名婢女退出来时,却忽然听到有歌声缥缈。
是个女人的声音。
“泛彼柏舟,亦泛其流。耿耿不寐,如有隐忧。微我无酒,以敖以游。”
声音如泣如诉,哀哀戚戚,于郡守府中婉转不绝。
裴乾霍被吓得从床上滚下来,夜露深重之时就披了件外衣跌跌撞撞从房间里跑出来。
“我心匪鉴,不可以茹。亦有兄弟,不可以据。薄言往愬,逢彼之怒。”
裴乾霍吓得不轻:“谁?谁在唱歌!”
郡守府一时间灯火通明,几乎是所有的下人都到院子中集合,再加上影密卫,院中一时摩肩接踵。
而那人还在唱。
“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威仪棣棣,不可选也。”
两名婢女提着裙子步履不稳,三步一绊地往院中跑来,大概也是吓得狠了,不顾眼前还站着一人,直直就往他身上撞。
被撞的是章邯。
两人一见吓得魂又飞了,急忙跪伏在地,连连呼喊:“将军饶命!”
章邯觉得头疼,于是就问:“怎么回事?”
一名婢女抬起头,道:“歌……歌声似乎是从,从……”
“快说。”
“从……公子的房间里传出来的。”
章邯惊了惊,拂过身上的寒霜,直直向扶苏的住处走去。
走近了些便听到里头的确传出了歌声,不是男子唱的女腔,的的确确就是个女人的声音。可是公子房中怎会有女子,还夜半三更地唱歌?
章邯敲门:“公子?”
没有人应。
章邯心下已觉不妙,却仍是不敢随意进入,复又敲了两次门,却都没有人理会。
事已至此,别无他法。章邯说了句“公子恕罪”,便推门进入。
屋内漆黑一片,歌声却戛然而止,章邯有些疑惑,正欲向里再走两步,忽然间耳畔风声微动,他下意识向一侧躲开。
匕首至眼前,章邯一把握住那人手腕,强行将他从房屋中拉了出来。
借着月光看清其人,众人的冷汗都流了下来。
以章邯为首,众人纷纷跪倒在地,高喊:“参见公子殿下。”
扶苏见此阵仗竟然愣住,片刻后做了一个令众人顿生以死谢罪之心的动作——他缓缓地将右手食指塞进嘴里啃了啃,与章邯道:“我想吃糖葫芦。”
章邯瞪了瞪眸子:“公……公子?”
此时他脑中浮现的唯一一句话居然就是先前那个神棍与他说的,出了事可别怪我没有提醒过你哦。
他立刻从地上跳起来,命手下影密卫将人看好,自己准备去找那个神棍。
裴乾霍战战兢兢跟到他身后,问道:“章……将军,您这是要去做什么?公,公子这又是怎么了?”
章邯站稳脚步,转头对裴乾霍道:“如果你不想死,今天的事情你就当不知道。”
“是是是。”裴乾霍缩了缩脖子,“一定一定,小的一定吩咐下去,今日什么也没发生过。”
“章将军,威风八面啊。”
章邯转过头,微微一讶。
一人缓缓踱步,歪着头笑意盈盈地冲他打了个招呼。
此人便是那日郡守府外警告于他的人!
“你怎么来了?”
那人大摇大摆向里走了一段,才回头道:“我不来,等着你们都掉脑袋吗?”
说罢才又向里走,走了没几步却见扶苏从里头跑出来,一副张牙舞爪的凶神恶煞模样。眼见就要扑到自己身上,那人却是一派淡然,不紧不慢地抬手,掌中迸出一团光挡在扶苏面前,以此止住他的行动。
章邯急忙上前:“你在做什么!”
那人不理他,下手又重了一分,扶苏的眼睛骤然间全黑了,一点眼白都不剩下。
继而扶苏便晕了。
章邯急忙着人将扶苏扶好,再看向那人时目露凶光。还未等他问,那人便拍了拍手道:“我早和你说过,会出事吧。”
章邯挡在他面前:“你最好给一个解释。”
“当然。”那人耸着肩膀,望了望扶苏,“我先前和你说的七魄你还记得吧,一般若是生病便是和魄散了,是以使用药物阻止其发散。下手的人很精明,先是散其和魄,所以那群没用的庸医才会一致觉得公子是生病了,而此时他再散公子的力魄——但凡和魄与力魄都被散了,人就容易被鬼上身了。”
章邯听得有些愣怔,不过还是敏锐地抓住了重点:“你的意思是……公子被鬼上身了?”
裴乾霍抖了抖。
那人似笑非笑,点了点头。
“那——可有方法解决?”
“当然有啦,不然我来做什么?”
章邯略微松了口气——还能解决就好。于是又问:“如何解决?”
那人斜了扶苏一眼,道:“先将他身体里的鬼弄出来,再给他固魂,就这么简单。”
他说的轻描淡写,章邯听起来却并非易事,不放心之下又问:“你……”
“我一人就行。”那人指了指裴乾霍,“让他给我准备一间空屋子,四方点上蜡烛,要白蜡的。蜡烛准备多一点,长燃不灭,再准备朱砂,我要画符。”
一席话吩咐下去,裴乾霍立刻照办。
蜡烛与朱砂也都不是什么难得的东西,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就已然备齐。
那人满意地瞧了一眼,示意章邯背上扶苏跟自己来。
章邯疑惑:“我可以一起来?”
那人翻了个白眼:“不然蜡烛烧完了谁给我接?”
两人跟着裴乾霍往西厢房去。
那人蘸着朱砂在房间中央画符,章邯见他涂涂改改好几次,又有数次停下像是在思考下一笔该画在何处,心中觉得不妥,便问道:“你……确定会画?”
“废话。”那人显然是一副被拆穿之后的不耐烦,“要不你来?”
章邯闭嘴。
不料那人继续絮絮叨叨:“我是个剑修,又不是符修,画符这种事早几百年我就忘了。”
章邯叹气,心说现在应该谢谢你还记得一些吗?
那人又不出声,默默修改了好一会儿,总算是将符阵画好,便将朱砂桶移到一边,调整了蜡烛的方位,才与章邯道:“好了,你把他放到符咒中间来。”
作者有话要说: 2018.8.5
修文
侠岚真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