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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四十六章 ...

  •   “我也想说凭什么?”夏景春换了鞋,一身轻松,心里却依旧忍不住骂了一句刁民,竟然敢把她的鞋子弄脏。

      这话一出,上下一片寂静。饶是京兆尹都忍不住在心里低骂了一声,这些个世家子弟还真是不知民间疾苦,心思歹毒,权仗人势啊。一家十两,这赔偿的钱怕是买不了她扔在一旁的鞋,头上任意的一支朱钗吧。

      晴衣站出来,福了福身:“夏家诗书世家绝非鸡鸣狗盗之辈,若真是我夏家害人致死,夏家必当负责。一户十两自然不够,夏家愿意出一户百两。”顿了顿,目光扫过部分家属喜悦的脸庞,晴衣心里一梗,接着道:“但是腹泻腹胀致死的原因很多,凭什么就给我夏家扣上害人这顶帽子呢?”

      “奴婢出身贫苦,早年间也是吃树皮挖草根过来的。那时,霉米可是好东西,霉灰搓掉,加水淘洗,煮成粥,人人都要抢。吃了三天霉米混泥沙,后来霉米也没了。可没听说谁吃了霉米一夜致死的,只有饿死的份儿。再者,非推脱,这点霉米,莫说陈米中有少量,新米中有也正常。况且我们最开始就说明了,新陈混装,这点分量的霉米也是正常情况。”

      “我看你们就是推脱责任。”家属中一老头又指着晴衣唾沫横飞:“分明就是你们夏家害人。现在人都吃死了,你们说什么正常情况。”

      “我们认霉米。但不认霉米害人。”晴衣看向仵作:“敢问大人,腹泻腹胀的死因只有霉米吗?”

      “自然不只是。只是衙门已经调查过了,下官也取了一些死者胃中的残渣,都是白米和黄水。只是实在是污秽,故而没有呈上来。”

      “大人可查咽喉口腔?”

      仵作知道晴衣是怀疑下毒便道:“已经核查过咽喉口腔,银针具无变色,若姑娘不信,可以现场再验证。”

      “那大人可查肝腹?”

      “一会子切胃,一会子插喉咙,现在又要切肝了是不?我男人尸骨未寒,现在让他们保个全尸都不行了?你们夏家口口声说出一百两,以为有钱就可以糟践人了?举头三尺有神明。你们不怕遭报应吗?”先前那妇人又骂道:“我们穷人也有骨气!”

      “加钱。”夏景春不屑道:“不管是不是我们夏家的错,开膛剖腹后,都再另给五十两银子可满意?”

      除了那妇人还想说什么,旁人却再无异议,甚至惊叹夏家的大手笔。之前的老头还指着自家老婆子的尸体道:“我家愿意,只盼夏家能说到做到。”

      晴衣看老头期待的目光觉得有些哀凉,从怀中拿出五十两的银票,递给了那老头。随后对仵作道:“奴婢斗胆借用下大人的工具。”

      “你……”仵作看晴衣一个小丫头有些不屑,什么丫头都敢检查死者?糟践尸体罢了。不过死者家属都愿意,他一个仵作也没有什么好说的:“工具都在这里。”

      “劳烦大人搭把手。奴婢并非无事生非,实在是对岐黄之术也有一些研究。”晴衣拱拱手。

      很快,直接在公堂上搭起了架子。

      上至京兆尹,下至围观的群众都屏住了呼吸。莫非这就是世家的底蕴,一个小小的丫头就会验尸?

      晴衣净了手,带上口罩,拿着仵作的工具站在了老婆婆的尸体前:“得罪了老人家,我也是为了找出真正的凶手,让您能死得瞑目。”

      说罢便划开死者的腹部,看见泛青的肝脏,了然:“大人,您看死者的肝部明显不正常,硬化,腹部积水。肝病不可能一朝一夕,要么是死者本身就有肝病,要么就是中了毒,导致肝硬化激变。您再看这里,胆汁淤积,肝部不平滑,血管破裂。”

      说着又将肚子划更开:“脾部充血肥大,但很明显不是常态,应该是死者死前呼吸不畅,肝阳上亢造成。”

      放下手中的工具,晴衣伸手扶上死者青灰暗沉的脸,掐住两颊观察死者的口腔:“大人,您看牙龈出血,舌苔发黄。”

      仵作连连点头,心中惊奇不已,在他看来晴衣不过是一个毛头小孩,没想到验起尸来头头是道。不经不害怕,还经验十足的样子。他那里知道,宫里死的人多了去,各种各样的原因,晴衣比一个仵作有经验不足为奇。

      “老人家,请问死者生前可有什么症状?是否呼吸不畅,是否头晕目眩,脸色发黄。”

      “不止是老婆子死前如此,我之前也是差点缓不过了。”那老头想起死亡的窒息,涓然泪下:“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我儿子还躺在医馆,浑身发黄。小女娃,不,小神仙,你救救我儿子吧。你一定有办法的是不是?我把这五十两还给你,我可以死老婆但不能死儿子啊。我儿子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金家就绝后了。”

      “黄疸。”晴衣看向夏景春,夏景春有些恍惚,珏儿当年出生也是一身黄疸,让李琰琛不喜。是晴衣时刻不离守着珏儿,珏儿才度过难关。

      “黄疸不是小孩子才会得的病吗?”京兆尹诧异道。

      “不是的,大人,肝变也会引发黄疸。”仵作看了眼晴衣:“不过,霉米一样会引发肝变。但……”但小小霉灰根本不可能造成这么大的肝变。想到开堂前的京兆尹的叮嘱,仵作还是闭了嘴。

      上面斗法不伤分毫,他们这些小人物可没有几个脑袋赔他们玩。

      “是啊,霉米也会引发这些症状。夏小姐,我看这事不如就按照本官之前的裁决赔偿了就是。霉米是存在的,这点您不也是没有否认吗?”京兆尹腆着脸笑道。

      “凭什么?夏家不认。”夏景春不满道:“这么点霉米真的能引发这么大的病症吗?还是你京兆尹的管辖内出了投毒事件,你怕影响你自己的政绩,就往我夏家头上赖。未免小瞧了我夏家。”

      见京兆尹面色不善,夏景春冷笑:“我夏景春虽是一介平民,但我与三皇子的婚事板上钉钉,是陛下金口玉言。按理说,这事应该由大理寺掌管审理,而不是你京兆尹。你京兆尹看似维护,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换个人得感激你。可夏家不吃这个哑巴亏,没办法承您的好心好意,赔了钱却把不属于自己的责任担了下来。若您坚持是霉米造成的,那就移交大理寺吧。”

      “你!”京兆尹又惊又怒。怒的是夏景春这么一说,无非就是指责他无能无力,只知媚权,还没有资格管她。惊的是,夏景春已经看清了自己的想法。

      他赔上自己父母官的名声有二,一是这些百姓确实没有办法跟夏家,跟那背后的人抗衡,还不如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拿了赔偿去料理丧事。这世道,贱民的命就是不值钱。

      二是,背后的人交代得很清楚,就是要把这件事赖在夏家头上,但不能强硬给夏家定罪。

      只要这件事夏家抗下,后面自有人去操作。到时候这件事或许会让他丢了乌纱帽,但绝对不会丧命,而江南百亩良田也到了手。甚至他都想好了,推仵作出去顶锅,他说不定就只是简单被降职扣除政绩。

      “来了。小姐。”晴衣看向挤过来的人,是昨晚晴衣就盯着贫民窟的人。虽说都是贫民,饿得头晕眼花,但还真的有不少煮了粥舍不得喝完的。一早衙役上门时,晴衣就传信让他们收集物证。剩下的粥、水桶里的水、煮粥的锅,混合一起煮的野菜,糟糠都收集了起来。除了锅碗瓢盆柴火,被子床单也带来了,毕竟是跟受害者长期接触的。东西还挺多,外面堆了六辆马车。下面的人挺会办事,还找了不少在京中享有盛誉的老大夫一同前来。

      夏景春做惯了皇后、太后,根本看不上京兆尹。态度随意,带着傲慢:“您看是接着审,还是我移交大理寺,外面那几马车的证物我也懒得卸了。”

      京兆尹咬牙。这女子是什么奇葩,京中闺秀何时这么生猛?但能怎么办?京兆尹挤出一抹笑:“夏小姐总要信任本官,本官好歹是京城的父母官,自然是能为大家做主的。”

      要是让那人知道自己办事不利,还把案子交给了大理寺,得,京城是别想待了。

      晴衣挥手让人把东西都搬了进来,一样一样的介绍,还叫旁边的家属指认了自己家的器具。

      “这边是受害者与死者家里收集的,这些是无事的居民家中收集的。仵作大人,您看看这些有什么区别。夏家也请了不少大夫一同查看。”

      一仆人递过来一张纸,晴衣看了看:“这是收集了所有清醒的受害者的口供。大家有一个共同点,曾在同一时间点去水井取水,并且京兆尹才派人去了他们家中进行消杀。”

      “消杀是金吾卫的指令,这又怎么了?本官也是奉旨行事,避免疫情发生,这也有错?况且又不只是去受害者家中,是整个贫民区都消杀了。”京兆尹一听当即怒斥:“好你一个小小的丫鬟,你这是诬赖本官下毒害人?”

      “奴婢不敢,但现在看来事实确实与京兆尹您脱不了干系。”晴衣将手中的证词递给夏景春。

      夏景春看完,冷笑:“我说怎么急着把锅扣在夏家头上,还是移交大理寺处理吧。”

      “你别虚张声势,无中生有。”京兆尹顿时出了一身冷汗。他突然想起自己忽略了什么。那人只让他把帽子扣在夏家头上,可从来没有告诉他这些灾民是怎么死得。以及消杀明明应该是金吾卫的活,怎么落到了他的头上。

      “启禀大人,所有的粥米水源都不出来什么东西,都是无毒的。”有老大夫检查后出声道。

      京兆尹顿时松了一口气,他就说夏景春是无中生有。

      “但是锅底刮出大量的雄黄。”大夫把锅翻过来,大家都看到锅底那黄黄的一层。一般锅底都是黑的,这些锅底确实黄的,着实不正常:“应该是柴火中混合了大量的雄黄。官府消杀确实是使用雄黄。而这些柴火表面也有很多的雄黄,应当是消杀的时候撒在柴火上了。然后受害者使用柴火煮粥,燃烧中雄黄散发毒气,吸入体中毒而亡。草民看被子上也有一些雄黄。”

      “是了,昨天的烟味道太重了,四郎他直说呛得慌。”

      “老婆子烧饭的时候。被呛得直咳嗽,让我们赶紧出来去溜达溜达。”

      “居然是柴有毒!原来不是夏家,是京兆尹!”

      京兆尹一听这些言论,吓得两腿发软。好一招借刀杀人,就算拿不了夏家,也把自己踢出去顶了罪……更悲哀的是,他竟然没办法去反抗。就算对方要杀他,他也只有等死的份儿。只能希望对方看在自己这么多年勤勤恳恳孝敬的份上,能饶了家长老小。

      妇人想起了什么:“不,不是柴,是碳,我们昨日去井边取水,井边放了很多的碳。听说是有好心人捐来贫民区的,不过像是放在井边受了潮。但有总比没有好,我们便捡回去起火用……那浓烟,还以为是受了潮。”

      “怎么是碳,不是说是柴上有雄黄吗?”有人疑惑:“怎么确定是碳,不是柴?这又哪来的碳?”

      “我们家昨日没有柴了,本想去借点柴,但捡到了碳,便只烧了碳。比起那些,我更想找出凶手为四郎报仇。”妇人坚定的目光:“大人,是碳啊。”

      “不管是碳还是柴,这雄黄怎么可能有毒呢,我们每年都会用,也没见怎么样啊。”围观群众议论纷纷。

      夏景春道:“还请老大夫您解惑。”

      “雄黄的烟是有剧毒的,确实会引起肝脏病变,引起腹泻水肿等情况。被误以为是吃了霉米导致也情有可原,但雄黄烟致死很快,霉米却是长期慢性,少量食用不影响。”老大夫叹气:“不知道,还有没有这些碳,可以拿来看一看。”

      “我家有,我家捡了一小袋,没舍得自己用,本想拿来换钱的。”人群中围观的汉子后怕道。

      “我家也还有,那烟太大了,孩子不停咳嗽,就点了一会便把它熄灭了。”

      “我愿意把碳交上来。”

      “难怪验毒验不出来,原来是雄黄烟……”仵作喃喃道。

      “啊,那就是碳有问题。”京兆尹松了一口气:“来人,快去取碳。”

      “还没见着碳呢,怎么就是碳的问题呢,就是雄黄的问题啊,官府使用了雄黄消杀。”夏景春嘲讽道。

      京兆尹知道夏景春是在嘲讽他明明不是霉米的原因,但因为霉米死死抓住夏家不放,涨得脸色发红。若不是机缘巧合,那妇人家没有柴了,这个锅他京兆尹背定了。

      “大人,既然不是夏家的问题,那我们可以走了吧?”晴衣不想看夏景春继续得罪人,连忙道。

      “可是这碳……”

      “碳跟我们夏家有什么关系,大人您就慢慢查吧,我要回家等家父下朝了。”夏景春抢白,不怀好意:“若是查不出来,那就定是官府消杀时使用太多雄黄了吧。哎呀呀,这事怕真的只有大理寺能审得清楚了。”

      “这这这……夏小姐说笑了,下官一定给夏家一个交代。”京兆尹讪笑。

      夏景春冷哼:“不是给我们交代,是给百姓交代。”

      “都是仵作,是仵作说是霉米的原因。本官也是听信了仵作的话。谁知道他本事不够呢。回头,我就把他辞了。”京兆尹的话让晴衣和夏景春不约而同的翻了个白眼,真够无耻。

      晴衣看着乱哄哄的衙门,清了清嗓子:“此事,虽然与夏家无关。天气原因,霉米也是实属无法。夏家良善传家,愿意帮扶受害者的汤药费。至于其他的责任,需要凶手自己承担了。当然若有其他的需要,夏家也可以酌情帮扶。”

      说罢,一行人往衙门外走去。

      突然,晴衣被金老头拉住手臂:“小神仙。你救救我儿子吧,求求你,看看我儿子吧。”

      晴衣回头看了眼,孤零零躺在那里的老婆子,对老头道:“好,我尽力。”
note作者有话说
第46章 四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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