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好苏》歌者行梅

27、二十六章

　　二十六章

　　屋里不知燃的是什么香，只见袅袅雾气从紫金雕笼中升起，遇见窗外斜溢进的阳光，忽而就散了，不留一点烟气。

　　疑雪坐在桌案前，左手支着额头，右手握着笔管，案上堆着不少纸牍——应遗诏要求，疑雪合该与沈鹤皋共议云中大事。

　　未束起的柔软青丝随着身子前倾而流泻到了桌上，沾了些许墨迹，疑雪没有在意，他的心思都在奏疏上。疑雪初来云中，许多事都不了解，生怕一个疏忽批错折子，引来麻烦。

　　偏偏沈鹤皋有意似的，每日都要送许多奏疏来，这日从清晨忙到黄昏，桌上纸牍才堪堪见了底。

　　疑雪支着头合了一会儿眼，抬起头来才发现太阳已然西下了。

　　“素颖，什么时候了？”

　　“公子，已经快酉时了。”素颖说着走上前去，为疑雪按揉酸痛的肩膀。

　　“公子别看了，快歇歇罢，蛮王真是的，每日给您安排这么多事，您身子弱，要是累着可怎么好。主子走之前可是叮嘱我要好好看着您，不许生一点……”素颖是江湖儿女，初见时还拘谨有礼的，相处惯了也就放得开了，平时就心直口快的，说话不过脑子，这一段话说的连珠炮似的，说到这里却戛然停了。

　　疑雪眸色黯了黯，轻叹了口气，“衍风也不知道在做什么。”

　　素颖自知说错了话，吐了吐舌头，试探性地问，“主子不是每日都送信回来吗？信上没说吗？”

　　提到那些信，疑雪瞬间脸红了，那些哪里是信，简直就是淫|书，这个人尽日只知道耍流氓，正事一概不提，疑雪只知道是他家里出了什么事，具体什么事却不知道，心里着急却也毫无办法。

　　素颖见他脸上一副不开心的样子，眼珠一转，道，“公子出去逛逛吧，这宫里有个大花园，我看这夕阳正好，晒在身上也暖洋洋的，公子走走疏松一下筋骨也好啊。”

　　疑雪看着她一脸期待的样子，也不忍拂了她的好意，就站起来让她给自己披上斗篷，去了园子里。

　　夕阳的确不错，暖暖黄黄的，人走在下面，阳光就像金纱一样披在身上。

　　云中在南方，本该萧瑟的秋日里，园中还是一派碧绿，许多疑雪没见过的艳丽花朵开的正艳，像极了蛮族娇妍的少女。

　　疑雪百无聊赖地逛着，素颖在一旁叽叽喳喳说个没完，疑雪这才知道，素颖这些日子早就逛熟了王宫，什么地方有什么景致被她拿捏地一清二楚。

　　走走停停地逛了一会儿，太阳几乎完全落下去了，疑雪觉得有些冷，就想折回去。

　　刚转过身，就有个团子撞了过来，力道很大。疑雪扶住那个团子，脚下一个不稳，就要向后栽倒。

　　“公子！”素颖低呼一声，及时将疑雪搀住。

　　两人定了定神，才发现那个团子是个小孩子，长的白白嫩嫩，就是有些瘦，一张小脸粉雕玉琢的，只是面上有些脏兮兮的，灰扑扑的衣服仔细看能看出来是不错的料子。

　　那孩子撞了这一下，啪叽跌在地上，也不哭，只是默默盯着疑雪看。

　　疑雪赶紧把他扶起来，给他拍拍身上的土，这孩子虽然小，却会来事儿，两只细细短短的胳膊直接勾住疑雪颈项，头歪着，一双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疑雪看。

　　疑雪以为小孩这是吓得哭都不会了，就想把他抱起来哄哄，只是他哪里抱过孩子，一时手忙脚乱的，既怕紧了孩子勒得慌，又怕松了孩子坠下去。

　　素颖在一旁看的好笑，没忍住笑出声来，气得疑雪睨了她一眼。

　　“公子，你哪里会抱小孩儿，还是让我来吧。”素颖说着就想把孩子接过来。

　　没想到这小孩挺认人，一双小手紧紧揪住疑雪衣领，见素颖过来抱他，瞬间把头转过去，小嘴一撇，就哭了出来，哭也哭不出声，只是默默流着泪。

　　“不哭了，不哭了……”疑雪看的心疼，颠了颠怀里的小孩，轻声哄着。

　　“嘿，这小孩儿！”素颖伸出的手还没收回去，尴尬地停在空中，气的腮帮子鼓鼓的。

　　素颖探过头去看着这小孩儿无声饮泣的模样，心里生出些疑惑，“这小孩儿怎么不出声，不会是个哑巴吧。”

　　疑雪也不解，低头看着这个孩子水汪汪的大眼，竟生出些熟悉感，还不等细思这熟悉感从何而来，就被一句粗俗的蛮语打断了。

　　“小崽子在这儿！”

　　抬头一看，只见两个蛮族女人从不远处跑来，一个体型魁梧，随着跑动身上肥肉都一颤一颤的，另一个倒是苗条，可口中恶语不断，叫人见而生恶，刚才那句话就是她喊的。

　　疑雪皱了皱眉，给素颖施了个眼色，素颖就上前挡住那两个女人。

　　那个瘦的看素颖穿着汉人服饰，就仰着脖子，一副傲慢的姿态，用生疏的汉话说，“你，干什么！”

　　蛮人大多比汉人矮些，这两个女人更是如此，素颖站在她们面前，居高临下的，像是在看两只老母鸡。

　　“你们两个是什么东西！隽王殿下在这里，岂容你们胡乱冲撞！”素颖冷冷训斥她们。

　　“隽、隽王殿下？”那两个女人对视一眼，探着脑袋越过素颖去瞧她后面的疑雪，看疑雪果然贵气凛然，两人俱是一惊，双双跪了下去——谁不知道那长祈大人不过是调笑这隽王大人一句，就被罚了霜蛊一千，要是自己得罪了这位，说不定难逃一死！

　　疑雪刚想走近她们问询明白，却发现怀中孩子在看见这两人之后，原本已经干涸的眼睛又涌出泪来，小小的头颅直往疑雪怀里钻，一副害怕极了的模样。

　　疑雪安抚性的顺着孩子的脊背抚摸着，冲地上两人问道，“你们与这个孩子是什么关系？”

　　那两个人头也不敢抬，在地上瑟瑟发抖，颤着声音回道，“我二人是这位……小殿下的乳母。”

　　疑雪蓦然睁大了眼，“小殿下？”难不成父亲又为自己添了个弟弟？怪不得刚才觉得眼熟，原来是长的像自己。

　　“是本王的王弟？”疑雪接着问。

　　“是蛮王的王子殿下。”那个瘦削妇人回道。

　　“是当今蛮王？”还是前任蛮王？疑雪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总觉得这样是亵|渎先人。

　　“是当今蛮王。”妇人回道。

　　是鹤皋的儿子？弟弟可真厉害，儿子都这么大了。

　　疑雪又问，“这孩子几岁了？”

　　“三岁。”

　　三岁…也不小了，“那他怎么连话都不会说？”

　　“这……奴婢不知。”

　　难道是没人教？“小殿下生母何在？”

　　听到这句，那妇人脸上升起轻蔑之色，“这位殿下的生母地位地下，生下殿下就去世了，这殿下又不得蛮王宠爱，蛮王又怎能顾得上……”

　　疑雪眉头轻蹙，“住口，蛮王的心思也是你们能胡乱猜度的！”

　　那两个妇人立刻噤了声，不敢再多说一句话。

　　素颖虽然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不过她聪明，还是从表情里猜到了一些，于是对疑雪说，“看来，这孩子平日里净受这两个婆子欺凌了，这样下去可不行。”

　　疑雪听出她言外之意，挑眉看着素颖，“你想如何？”

　　素颖眼睛亮了亮，“咱们把他带回去呗！”

　　“你可知道他是谁？”

　　素颖眨了眨眼，“是谁呀？”

　　疑雪笑了，笑的比满园花朵都好看，“这是我的小侄子。”

　　素颖想了一会儿才明白‘侄子’的意思，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侄子！那岂不是……蛮王都有儿子了！真厉害！”

　　疑雪噗嗤笑出来，亲昵地亲了亲小孩沾着泥土的脸蛋，问那俩妇人，“他可有名字？”

　　两个妇人摇了摇头，蛮王不待见小殿下，连名字也没取，她们平时都小崽子小畜生的叫，哪里会有名字。

　　疑雪想了想，对怀里小人儿说，“你父王不要你，伯伯要你，伯伯给你起个小名儿，嗯，我想想……伯伯希望你平安喜乐…就叫安乐吧。”

　　“安乐！”素颖高兴的拍手，“好名字！”

　　疑雪也笑了，颊边酿出一个梨涡，眉目如画，无尽温柔。

　　素颖砸砸舌，怪不得衍风主子对公子神魂颠倒的，公子刚才这一眼，眉梢眼角可真是风情万种，直叫自己也麻了半边身子。

　　疑雪转头吩咐地上两人，“小殿下本王带走了，若是有人问起你们只需实话实说便可。还有，若是宫中再有小殿下如何如何的传言，本王就先拿你们开刀，记住了吗？”

　　“是，记住了。”两个妇人瑟瑟发抖，生怕这个不能得罪的隽王殿下杀了她们。

　　“咱们走吧。”疑雪抱着三岁的小安乐，越过地上两人和素颖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