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愿》年安来

1、初遇

　　曲念清做了个长长的梦。
　　她梦见了和叶恪初遇时候的场景。
　　那是在三月的长安，映秀湖边草长莺飞，船舫林立，热闹极了。
　　有小孩在周围嬉笑，豆蔻年华的仕女提着花篮穿过小巷。附近的茶肆里有说书先生在说着英雄美人的话本，初来乍到的念清好奇地四处张望，在这个繁华的都城里闲逛。
　　逛着逛着天色便渐渐黑了下来。
　　正值百花节，河边聚拢了不少百姓，在兴高采烈地放花灯。
　　念清身边的流光飞转，路过她的行人们脸上皆是温暖的笑，穿城而过的小河中满是花灯，点亮了整个河道，每一个小小的花灯上都承载着厚重的情。
　　她也效仿这里的人们，买了盏精致的花灯，缓步走过小桥。
　　花灯上画着两只红眼睛兔子，还题着一句话。
　　是一首诗，“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念清笑起来，小声地念出那首诗。
　　却因为低头看灯，而径直撞上面前的来人。
　　她揉了揉额头，呲牙咧嘴地抬起头。
　　那是一个高大的俊俏男人。
　　他一手提着花灯，一手垂与身旁。嬉闹的孩子们从他身边跑过，他侧身让开，手往前一探，几乎快要触碰到念清的手。
　　有打闹的人跑过来，从身后撞了念清一下。她一个身形不稳，便直直地朝那人怀里扑去。
　　怀里突然撞进一个娇小的姑娘，叶恪下意识伸手搂住她。
　　他低头看向她，正欲开口。
　　眼前突然有缤纷的亮光闪过，和着一声巨大的炸裂声。
　　桥上的两人顺着声响抬起头，城中心的老庙旁，有人燃起了烟花。照得夜色一片绚烂。
　　周遭爆出阵阵惊叹欢呼声。
　　月色朦胧，念清的视线渐渐从五彩的烟花向下移动，然后停驻在抱着自己的男人脸上。
　　他静静地看着夜空，嘴角微勾，眉眼间都是温柔的笑意。
　　“喂!”忍不住戳了戳男人的胸膛，念清挑着眉：“你这登徒子，还不快放开我!”
　　远处的烟花还在不停地绽放，叶恪终于回过神来。他收回自己抱着面前姑娘的手，不自然地朝她鞠了鞠，耳后浮现出几分绯红，“姑娘，实在是不好意思。”
　　念清抱着双手，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中原人，你叫什么名字？”
　　“在下叶恪。”他眼神落到我的身上，眸中流光转动。
　　“长安比我们苗疆繁华多了。”念清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他的名字，然后将手中的花灯递给他，“我叫曲念清。”
　　面前的小姑娘摇头晃脑地说着话，头上的银饰随着她的动作在空中划出几道晶莹的弧度。
　　叶恪不由地弯唇笑了，如玉的脸上带着几分诱人的色彩。
　　念清静立桥上，望着面前的他，也跟着慢慢笑开。时间仿佛静止在这一刻，若没有周遭喧哗的人群和天空中灿烂耀眼的烟花。
　　“花灯是要放到河里去的。”叶恪提起念清塞给自己的花灯，轻声告诉她。
　　“那不如你陪我去放？”
　　“好。”他望着自己被她一把抓住的左手，眼神昏暗不明，耳后的红晕慢慢朝脸颊移动。
　　拥挤的人群中，两人的身影快要重叠在一起。
　　念清拉着叶恪蹲下来，将花灯仔细小心地放入水中，然后学着旁边那对年轻男女闭上眼睛，双手合十，有模有样地许了个愿。
　　叶恪浅浅地笑起来，“你许的什么愿？”
　　“愿郎骑竹马来，载妾归故里。”河水缓缓流动着，花灯的光将一字一句念诗的姑娘的眼睛映得闪闪发亮。
　　“你许的什么愿？”花灯消失在视线里，念清站起来，拍了拍裙角，好奇地问道。
　　叶恪想了想，“唔”了一声，脸上是细碎的笑意，他轻咳了一声，认真地盯着眼前的人，声音低沉清冽，“愿骑竹马去，接吾妻归故里。”
　　他身后的杏花已然有不少绽放开来，风一吹，散落的花瓣掉到两人脚下，一缕香飘散在风中。
　　念清定定地看着身边皎洁如月的中原公子，心不可抑制地漏了一拍。
　　那时正处于长安最美好的时节，却也处于一个最混乱的朝代。
　　叛军攻下了北方数城，气焰嚣张，更是扬言不日便要一举拿下这座最繁华的都城。
　　叶恪移了移头，不着痕迹将目光落在一旁银铃叮当的小姑娘身上，不敢去看她那双灵动的瞳，便只好将注意力统统放在那白皙小巧的耳垂处，那下面坠着一只精巧的银蝶，随着她的动作晃动，似乎下一秒就要振翅，翩翩飞去。
　　念清在苗疆生活了十八年，生平第一次离家到中原来，对这里的一切事物都充满了兴趣。
　　她从河边站起身来，四处张望了一下，动作间少了几分闺秀小姐的骄矜，一把便攥住了身侧刚刚站起来的叶恪的袖子。
　　“喂，叶恪，你知不知道这里有什么好吃的呀！”她仰头看他，眼眸里有淡淡的光流动，右颊荡开一个浅浅的小涡。
　　不知怎的，向来对什么事都不上心的叶恪就在面前的姑娘冲着自己笑的那一刻，胸口突然有一股热流涌上脑门，一瞬间全部的思考力都消失的干干净净。
　　“过了桥有一家杏花糕，”他顿了顿，然后轻声开口问道，“不如，我带你去？”
　　“好啊！”
　　人群中传来惊叹欢呼声，耀眼灼目的烟火又再次照亮整个长安城的上空。
　　叶恪的左手动也不敢动，只怕晃动些许弧度，袖子上的那只纤细白皙的手便要挪走。
　　他将曲念清落在河边的灯笼提起来，放慢了脚步，带着她朝桥对面走去。
　　桥口的糕点铺闪烁着点点暖光，将两人的身影无限拉长。
　　叶恪买三块糖糕，别过头，在一把塞到念清怀里的同时悄悄红了耳根。
　　“喏，你吃。”他小声说。
　　念清看他一眼，将手中的油纸打开，拾起一块玉白糖糕，毫不优雅地咬了一口，一只手又扯了扯男人的袖子，含糊着一口软糯的嗓音：“烟花还没结束呢，不如去前面那个小亭歇歇？”
　　小姑娘的尾音轻轻有些上扬，像是一粒红尘种，悄无声息地扎根在叶恪的心上。
　　那么多年来，一直恪礼守规，自制力数一数二的问剑山庄小少爷叶恪，心突然就乱成了一团。
　　“……好。”他笑起来，眉眼间染上几分烟火气，嘴角弯出一个好看的弧度。
　　念清仰着头，一下子竟看呆了去。
　　也不是没见过俊秀之人，寨中那几位师兄，样貌均出类拔萃。
　　可不知怎么，她忽然就觉得，面前这个冲着自己浅笑的中原人，是自己这一辈子遇到过最好看的人了。
　　“喂，你坐啊。”两人漫步走到小亭中，念清捧着糖糕坐下来，不忘回头招呼身后的叶恪。
　　“你一个小姑娘家家的，为何孤身一人来这长安城？”叶恪在她身边坐下来，不敢靠得太亲密，却又忍不住想要接近。
　　念清又咬一口手里的糖糕，望了望不远处被河灯照得透亮的河，“我长这么大，第一次来中原。”
　　“不为别的，就是想四处看看，看看这天底下最繁华的长安城，再去瞧瞧那桃花铺满路的扬州。”
　　说罢，她惬意的眯了眯眼，任由夜晚的凉风将发梢拂起。
　　叶恪沉默了片刻，然后低低笑出声来。
　　“你这小姑娘，真有趣。”他望着她，眼里带着一丝惆怅，“不过这长安城，可指不定能繁华到哪一日了，叛军就在不远处叫嚣着呢。”
　　“那有什么关系，到时候，我或许已经去了扬州呢。”少女有些不在意地说，头上银铃碰撞发出悦耳的声音，让人轻易便恍然起她不是中原人的身份。
　　叶恪转头看她，灯月之光落在她面庞处，眨眼间幻化成数只莹白色蝶影，翩翩飞舞，复而又停在她指尖，在她愈发灿烂的笑意中顷刻便消散成点点柔光。
　　“好看吗？”念清看着他，一双眸直直撞进他的眼里，掀起他眼里淡淡涟漪。
　　“好看。”叶恪伸出手，颀长的手指触碰到一丝还未散尽的莹光，“好看极了。”
　　念清便挺直了身子，脸上浮现几分自得的神色，“这是苗疆的幻蝶，你是在我这看到它的第一个人。”
　　“是吗？”他不知从哪里摸出一张绢子来，蓝灰色的底，右下角绣一个小小的恪字，“嘴角有糖糕。”
　　“喂！”念清接过那块方帕，擦了擦嘴角，皱着眉，“旁人千金求我，我都不轻易放幻蝶出来的，你竟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见这等奇物，自是惊喜无比，不如，过几日我请你去街市那家杏花楼喝酒？”只需短短两句话，便让面前的姑娘换上笑颜。
　　“好啊，那一言为定！你可不能骗我！”
　　“我叶恪此生绝不欺骗曲姑娘，一言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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