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种的玉石很好吃》荷包饭

4、第四章

　　不是幻觉，也不是眼花。郁风斐摸了摸那白嫩的小芽，发现它的质地其实十分坚硬，而且成长的速度也非常快，郁风斐的指尖可以清楚地触摸到它成长的律动。然而，随着小芽抽长枝条，最终长成一株半臂高的小树，其质地与形态渐渐发生了变化。
　　郁风斐一开始尚未察觉，只以为它变软了一点，可等他发现自己的手指已经穿过枝条，才发现这株树其实只是个荧光灿然的虚影。
　　小树的顶端，慢慢鼓起了两个花苞。时间仿佛放慢了，郁风斐清楚地看到每一片花瓣的绽放，一种奇异的清香迸发开来，空气中浮现乳白色的雾气。这些雾气将郁风斐遮掩在其中，他只觉自己犹如泡在温泉中，被温暖而温柔的力量一遍遍洗涤全身。
　　发自身体深处的困倦席卷了他，他倚在石盆边，静静睡着了。

　　郁风斐是被林离的动作唤醒的，模糊的意识中，他感觉到有人在触碰自己的额头。对方的手指有些粗糙，拂过皮肤时有些痒，这是他这短时间最熟悉的触感。
　　在最初，他刚刚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头脑昏沉，心中惊悸，四肢乏力，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回去，甚至觉得一切都是自己濒死的幻梦。而正是这双手，一直在照顾自己，触摸自己，带给自己最真实的感觉——活着的感觉。
　　郁风斐睁开眼睛，与在这个世界的第一次醒来时一样，他看到了林离。
　　林离靠得很近，长而浓密的睫毛根根分明，呼吸轻轻拂过郁风斐的脸颊，有些痒。
　　这小笨蛋长得一脸纯情，居然这样不老实，这是要偷亲自己吗？郁风斐想，不知为什么有点紧张，不觉屏住了呼吸。
　　“风斐？”林离凑得更近了，然后——
　　一巴掌拍在郁风斐的脸上。
　　“你怎么了？醒醒呀！”林离一边用力拍打着郁风斐的脸颊，一边慌张地唤他，“风斐，醒醒！”
　　“老子醒了！”郁风斐没好气地拍开林离的手，不留神连粗口都爆出来了。
　　“哦！”林离长出口气，开开心心地点头，“太好了！你不知道，方才你都不喘气，还好我把你叫醒了。”
　　如果不是知道这家伙就这么傻，郁风斐真怀疑这小混蛋是故意报复自己来的。
　　“我都说了我不是你认识的郁风斐，你不是已经走了么。”郁风斐哼哼。他的鼻音很重，听着只是在嘟嘟囔囔，林离却听懂了。
　　“你把大门关了呀，我就绕到后面，从后门进来了。”他老老实实地说，“虽然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但我就认识你一个郁风斐嘛。”
　　听完，郁风斐一口气没喘上来，差点没噎死。
　　他有些生气，既在气这小子不听话，又气自己太蠢，但又莫名有点开心，最后只能气呼呼道：“你愿意留就留下，反正我不会管你的。”然后他翻了个身，表露出一副拒绝交谈的高傲姿态。
　　可惜林离看不见，他以为郁风斐睡着，就又去忙别的了。

　　郁风斐躺着躺着，记忆渐渐回笼，猛然间想起自己昏倒前见到的离奇一幕，急忙坐起身。
　　林离在叮叮当当地不知道做什么，郁风斐几步跨到放置石盆的桌前，却惊讶地发现，盆中依然堆满石头，没有丝毫变化。
　　难道说，那一切都是自己昏迷时的幻觉？
　　林离还在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郁风斐被这种声音弄得心烦意乱，便道：“你在做什么？”
　　“哦，我回来的时候闻到一股香味，发现桌上有两个小饼，摸着有些硬，不过味道很好。”林离递给他两个东西，不好意思地说，“我实在没有忍住，就咬了一口。唔，其他的都给你吃。”
　　“我又不是你——”郁风斐话说到一半，突然顿住了。
　　林离递过来的不是什么食物，赫然是两块莹白剔透的美玉。他呆呆望向石盆，正正看到那幅青年从树上摘取果实的画像。
　　是真的，石头中，真的长出了玉石！
　　他想到什么，又走了几步，看向下一副图画：青年人将果实放入口中咀嚼。他低头看向手中，两枚玉石均半个巴掌大小，呈圆滑的饼状，其中一枚玉石上，有着一轮完整而清晰的牙印。
　　“你刚才吃了什么？”郁风斐沉声问。
　　林离不解道：“我说过了呀，是桌子上的小饼。”话音未落，他便被郁风斐捏住下巴，强行张开嘴巴。
　　林离的牙齿白且整齐，郁风斐看了一遍，没发现有被崩掉的痕迹。他狐疑地放开林离，半信半疑地拿起一块玉石，放在嘴边一咬——
　　“唔！”
　　林离紧张：“怎么了？你的声音听起来很痛的样子，是撞到哪儿了吗？”
　　郁风斐捂着嘴，在剧痛中坚强地挤出两个字：“没事。”

　　石盆中生长出的，确实是如假包换的玉石，只是玉质较差。郁风斐见过最美的白玉是奶奶留下的一对羊脂玉镯子，这两枚玉饼与之相较真可谓天差地别，大约值不了多少钱。
　　郁风斐不知道为何林离能食用玉石，也不清楚盆中长出的玉石与真正的玉有什么差别，但他记得石盆上的图画——
　　青年服用玉石后，眼睛变得很大。
　　郁风斐见过一些古代画作。比起重客观的油画，国画更重主观，许多细节未必是写实，而是在表达某种抽象的概念。就像“大眼睛”，其传达的意义，极有可能是“更好的视力”。
　　林离现在最缺的就是视力。

　　“喂！”郁风斐叫林离，“你吃完那个、饼之后，眼睛有什么变化没有？”
　　林离摸摸脑袋，愧疚道：“……对不起，我太馋了，不应该随便吃你的东西。”
　　郁风斐气道：“我又不是在怪你，快说说，你现在有什么感觉？眼睛好些了吗？”
　　“眼睛没什么感觉。”林离摇摇头，又小心地说，“就是很好吃，吃完之后身体暖洋洋的。我从来没吃过这样好吃的东西，你从哪里弄来的？”
　　郁风斐犹豫了一下，还是将石盆中长出玉树的事情告诉了他。
　　林离大吃一惊，惊恐地去摸自己的牙，又去摸了摸肚子，最后将信将疑道：“嗯？”
　　“嗯什么嗯。”郁风斐没好气，“什么东西捡起来就吃，你是小狗吗？”
　　“可是气味很香呀，我一闻到，肚子就饿啦。”林离委屈，“我以为那是你买回来的点心，实在没有忍住。我以前也不知道，我的牙口居然这样好。”
　　郁风斐对此也百思不得其解。按理说，树上长出的玉石是一模一样的，更何况这块玉石林离已经咬了一口，为什么他吃得，自己就吃不得呢？
　　琢磨着，郁风斐审视石盆，渐渐觉得有些怪异之处。终于，他发现了问题。
　　石盆太干净了。
　　不久之前，林离的血滴在了上面，还在石盆上抹了个血手印。可现在，盆上干干净净，碎石中也未见一点血迹。
　　或许，这正是关键所在。
　　“我明白了，这一定是传说中的滴血认主。”郁风斐点点头，很信服自己的结论。林离这家伙啥都不懂，也跟着狗腿兮兮地附和点头，一副深以为然的样子，搞得郁风斐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尽管林离一再表示那块玉石非常好吃，自己也没什么异样，但郁风斐出于科学的思考，还是将那块被咬了一口的玉石收了起来，拿上完整的那块，带林离出了门。

　　“我们去哪里？”林离依然抓着郁风斐的衣角，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
　　“知不知道附近最有名望的玉器铺子在哪儿？”郁风斐问，“我要先换些本钱。”
　　“唔，玉石估价最高的是街角那家，你过去常常去的，还把我的——”林离停住话头。郁风斐却隐约明白了他未说完的话。之前那个郁风斐沉迷赌博，一定当掉了许多东西，其中或许就包括了某样林离十分重视的事物。
　　如果有机会，倒是可以替他赎回来。

　　来到那家名为“聚福兴”的玉器店，果然正如林离所说，郁风斐是这家店的常客，刚一进门，就受到了小伙计的热情招待。
　　“这不是郁少爷吗？有些日子没见了，快快请进。”小伙计满脸堆笑，笑容中却有几分不怀好意，“您来得正好，上次那枚玉佩还没卖出去，是不是您改主意了，要不要我去给您拿来？”
　　郁风斐年纪虽然不大，但这种人却见得太多。对方根本不是好心提醒，只是笃定他赎不起，故意这样说看他笑话。
　　冷哼一声，郁风斐正要开口，林离却已经说话了：“不用麻烦，我、我们不是来赎的，是有东西要卖。”
　　“东西？”小伙计笑嘻嘻的，虽是在对林离说话，眼睛却看着郁风斐，“我们这里可不是什么破烂都收的。唉，上次收了郁少爷那枚玉佩，我真是被掌柜的骂惨了，您可别为难我。”
　　郁风斐挑了挑眉：“这样正好，我还怕你们收不起我的东西。”边说边将那枚玉石朝外一露。
　　伙计原本还在笑，是那种带了点优越、带了点可怜的居高临下的笑，可只看了那玉石一眼，他的笑容就凝固了。诧异与震惊清晰地写在他的脸上，眼睛越睁越大，几乎瞪得铜铃也似，眨也不眨盯着那块白玉。
　　郁风斐本以为他是吃惊自己还有东西可当，可等了一阵，这人居然还是这幅惊愕神情，不由不耐烦了：“看什么看，快把你们掌柜的叫来！”
　　“这……是，是！”小伙计如梦初醒，却舍不得离开似的，一步三回头地跑了。
　　不久，一名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走了出来，小伙计跟在他身后，不断说着什么。也不知为何，明明距离不近，他们的小声低语竟清晰地飘入郁风斐耳中：“掌柜的，我不骗你，真的是一块宝玉啊！”
　　——咦？
　　郁风斐低头看向手中玉石，突然恍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