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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第三十七章 ...

  •   四皇子的府邸位于京城西面一条静谧悠长的街巷内。高墙耸立,琉璃房檐,正红朱漆大门顶上赫然一块金丝楠木匾额,题写着三个大字——贤王府。
      二人下马,刚踏上青石台阶,便被门口的守卫拦住了。
      顾生一一笑,说道:“我是奉四皇子的邀请前来拜会的。”
      话音一落,门内突然窜出个六十多岁的老头,大声喝退守门人,躬着身子笑道:“我家老爷等候多时了,顾先生快请进。”说罢,他眼神落到后方另一人身上,微有迟疑。“这位是......”
      “他是我的......”想了一下,顾生一回道:“同伴。”
      管家老头不多问,侧身请人入府,带着他们由东路走,穿过亭台楼榭,廊回路转,入了一座清雅安静的小院。
      小院正屋高门阔梁,雕花悬窗,其内正前方一张紫檀木桌,边上坐着位身穿团龙黑袍的中年男人。那人此刻气定神闲,手端茶杯,瞧见有人进屋,长眉微挑,却不作声。
      “老爷,人来了。”老头躬着腰,见堂上的男人扬了扬下巴,便退了几十步,转身出了屋子。
      顾生一抱拳行礼,开口道:“拜见四皇子殿下。”
      照礼数来,他们应该行跪拜礼才对。江谷雨无法,只能跟着照做,暗暗观察着上面的人。
      李乾贤瞅了一眼,没太上心的样子,嘬一口茶杯,笑道:“无需多礼,顾公子跟江公子请坐吧。”
      二人走到左边一排圈椅前,正准备撩袍入座,那人又开了口。
      “顾公子请上座。”
      脚步一顿,顾生一回身施礼。“多谢四殿下。”他坐到李乾贤对面,姿态不卑不亢,瞧瞧打量着对方。
      此人三十多来往的样子,身材魁梧,相貌堂堂,右眼有一道浅浅的刀疤,从额头划到嘴角,想是常年征战在外所留下的“功勋”。
      屋外走来两名家仆,分别给二人端来一杯热茶,然后退了出去。
      江谷雨低头去看,那茶杯莲花样式,盖顶嵌着鱼眼大小的珍珠,其内的茶香即便不掀开亦能闻到。
      “这是日前皇上所赏的顾渚紫笋,顾公子尝尝可还合口。”李乾贤视线游向那人,沉声道。
      端起茶杯,顾生一琥珀色的眸光微荡,没觉出茶有何问题,拿盖碗滤了滤茶叶,浅尝一口放下。“滋味鲜醇,非寻常茶品。”
      “说起来,我曾与先知先生庄御玄有一面之缘。”他语气淡然,没有任何皇子派头。
      “哦?不知四殿下何时与家父会面过?”顾生一佯作一惊,问道。
      “大概是十一年前吧,钦天监上报荧惑守心,天象不祥。我父皇命我前往庄府,去询问先知先生所谓不祥究竟为何。”
      十一年前顾生一还尚幼,不记得曾有过此事,眯着眼睛听他继续说着。
      “庄先生当时告诉我,星象所指歧州,必会有三年灾乱。若要防备不测,需将河坝石床抬再抬高一半。”李乾贤话一顿,端起杯子抿了几口。“结果歧州连着两年多干旱,颗粒无收,尸横遍野。父皇虽有命我开仓放粮,赈济灾民,但无奈扩及之地甚多,难以补足。当时我不明白为何庄先生会一直催促我修坝,直到临近夏至的时候,一场暴雨倾盆,足足下了三月之久。山洪爆发冲毁了良田无数,幸而堤坝已经修成,避免了整个歧州变成一片汪洋。”
      不把天机说透这点,确实是爹一贯的作风。顾生一暗想。
      “事后父皇本有意请庄先生入钦天监主簿一职,但派人去寻,却再没有他的下落。”眼帘微抬,李乾贤的目光平和而深邃,让人猜不透其中藏匿了什么。
      闻言,顾生一想了一下,回道:“我爹八年前就过世了。”此前所寄的信件里只提及了有关卜卦谶语一事,并未涉及庄府灭门。
      “哦?”他峰眉一挑,问道:“因何过世的?怎么未曾听人提及?”
      眼眸垂下,顾生一不愿表露里面的神色。“我爹是被人杀害的。”
      “何人所杀?”
      “我也不知。当日我被家仆提前送走,再回到庄府的时候,爹跟家人皆以遇害。”
      略有沉吟,李乾贤问道:“莫不是庄先生有什么仇家?”
      顾生一挑唇不答,从怀中掏出包在丝帕里的玉盒子,放在桌上。
      见状,他有些不解。“这是......”
      “这是出事之前,我爹留给我的东西。”抬眸看去,顾生一笑意加深了几分。“是我日前在信中跟四殿下提到的谶语。”
      李乾贤面色明显一沉,目光落在那盒子上,犹豫了片刻,终是没有伸手去碰。“顾公子可否告知,那谶语上究竟写了什么。”
      顾生一见他没有上套,琢磨了一下,答道:“立贤不立长。”
      眉心蹙动,却没有太大的风波,李乾贤一笑。“这话先贤圣人也曾说过,我父皇英明神武,必然也是这么认为的。”
      一旁的江谷雨未曾插过话,全程都在旁观,那四皇子的沉稳与不动声色,实在是高明太多。
      见人如此说,话再挑破便不好了。顾生一眯起双眸,说道:“是啊,看来我爹所卜,必然能够成真。”
      他唇边须髯微动,回道:“我父皇年富力强,老当益壮,日前又得顾公子的师父去宫中调养。将来之事,未来如何,我们这些做儿臣的只管尽好儿臣本分,其余的,听天由命就是了。”
      那听天由命四个字说的意味深长,顾生一稍一琢磨,就品出了里面的东西。“是啊,一切自有天命。”
      天命是什么?天命便是谶语。
      面上笑意深了几分,李乾贤看过去。“顾公子刚到京城不久,就暂且住在我这边吧。这宅子虽算不得富丽堂皇,但一定安全无忧。”
      顾生一站起身施礼,恭恭敬敬回道:“多谢四皇子殿下。”
      他跟着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看着一侧的人,眼中此刻才多了些许倨傲。“不必多礼,我这边还有其他事要处理,你们二位自便就是。过后我会让管家派两个家丁来,有什么需要只管提。”
      见顾生一一直欠着身,江谷雨也只得陪在一旁施礼,却隐约感受到了头顶上的那道目光,灼热而迫人。
      “恭送四殿下。”听到脚步渐渐离开,顾生一开口道。待屋内一切重归幽静之后,他才直起腰。
      门外已经寻不到人影,江谷雨眸光一沉,说道:“此人城府很深,野心甚大。”
      “是啊,竟然能觉察出这东西有问题。”拿起桌上的玉盒子,他冷冷哼笑。
      此前便觉得有些奇怪,江谷雨视线落在他手中之物上。“你......莫不是动了什么手脚?”
      扬起柳叶眼,顾生一看着他笑道:“对啊,这里面加了‘挚元散’,一种让人闻到后不知不觉说真话的东西。很稀有,还是我在医谷收拾师父药柜的时候找到的。”
      闻言一愣,他拧眉道:“你也太冒险了,若被四皇子发觉怎么办?”
      “怕什么?”将盒子揣回怀内,顾生一走到他身畔。“我信不过李乾贤,他亦信不过我。倘若他真对我坦诚,这东西也无用,若是有什么隐瞒,早知道不是更好么?呵,只可惜,这是只老狐狸。”
      江谷雨听到这番话眉头依旧没舒展,而是一把拉住他的手,正色道:“以后你若有什么行动,必要提前跟我说。”
      看他态度坚决,顾生一笑笑。“好。”

      ................................
      正屋的后面有东西两房,不过为了安全起见,他们选择同住在西厢房里。
      夜里同榻而卧,江谷雨被细碎的脚步声惊醒,本能的坐起身,撩开床帐向外看去。
      “怎么了?”被他起身的动作惊醒,顾生一半撑着肩膀问道。
      “有人在外面。”那轻功脚步有些熟悉,江谷雨摸不准,又道:“你莫慌,我先去外面看看。”披了件外衣,他匆匆出了屋子。
      庭院内,月光下,有一袭黑衣的男人立在当中。
      见到他,江谷雨挑唇一笑。“邵师兄。”
      邵知风走上前,眼底亦含着几分笑意。“你果然在这里,身体可大好了?”
      闻言,他回道:“我早已无碍了。师兄是如何得知我在此处的?”
      “日前我去医谷找你,但你们人已经走了。幸而我在桌上看到顾生一留给他师父的信,想是你们应该到京城贤王府这边了。”
      江谷雨眉心微蹙,想着他这时候到必是有原因。“师兄跑这么远来,可是出了什么事?”
      “不错。”眼帘垂下,邵知风想了想,开口道:“我接到闻师兄的消息,师父年后回到了青门。但这几日京城不太平,游不言接到密书,跟青门的弟子正往这边来。”
      他一怔,惊道:“为何他要来京城?是打算抓顾生一么?”
      摇摇头,邵知风眉峰一皱。“不止是游不言,我沿路探查,金蛇教的人也有往京城这边来。而且——”话一顿,又道:“不只是江湖上的人,我还看到了军队。但是他们没有带着军旗,所以认不出是谁的人马。”
      军队?朝堂内有兵权的人不少,不过私自调动部队等同于谋反。江谷雨暗思,心头漫上隐隐不安。
      “其实,早在年前皇帝病重那会,京城就有些惴惴不安之气。”邵知风说道:“暗地里,几位皇子都是蠢蠢欲动。只不过如今皇帝病势缓转,又都压了下来。你们这时候扎到此处,等于进了虎狼窝。”
      江谷雨喟然,时事如何非他们能选,但既已踏入,便再难撤退。“目前我俩留在贤王府上,游不言那边应该不会贸然行动。”
      “若你们能依靠四皇子,那情况是会好些。”他们要做什么,为何会到李乾贤府上,这些邵知风统统不清楚,他也不打算弄清楚,因为这一切的缘由来自顾生一,而非江谷雨。
      依靠么......江谷雨暗想,这里并非久待之地,一旦他们没了利用价值,定会成为权利争斗的祭品。“邵师兄,我有一事求你。”
      “何事?”问话刚出,他见屋子里走出另一个人,就站在门边,靠着柱子看向此处。
      江谷雨觉察到他的表情一变,顺着目光回头,就见顾生一身着亵衣出来,两手交叠在胸前,唇角含起一抹笑意。
      “你有何事需要我帮?”心一沉,邵知风再次开口。
      收回视线,他低声道:“大皇子那边,还望师兄能帮我多多留意。”
      “嗯,好的。”邵知风颔首,忽又想起一事,俯身到他耳畔悄声说:“你要小心,这个府上有人一直暗中盯着你们。我刚才是绕过了眼线才进来的。”
      眸光一敛,虽已有预料,但心中的隐忧不由得加深一分。“多谢师兄提醒。”
      直起身,邵知风说道:“我不便久留,先行离开了,你万事小心。”
      “好的,师兄也万事小心。”抱拳躬身,再抬头,那人如来时一般跃身而起,消失在这苍茫的夜色中。江谷雨心思深沉,身子一转,回到屋门边。
      “他倒是好心,大老远跑来给你送信。”柳叶眼微扬,顾生一笑了笑。
      伸手摸摸他的脸颊,这个时节单穿一件衣服出来还是太冷。江谷雨先不急着说话,脱下外披的衣衫罩在了他的身上。“我们这次来的时机不太好啊。”
      刚才他们的对话顾生一都有听到,琥珀色的眸光流转片刻,才幽幽说着。“那也无法,咱俩脱不了身了,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眼神一晃,正落到江谷雨的手掌,那掌心的伤刺目,让顾生一不由得握住,张开嘴轻轻咬了咬他的手指,随后眼尾一挑,笑道:“他刚才偷偷附在你耳边说了什么?”
      闻言一笑,江谷雨低头挨到他耳畔,眼神却忽然冷了下来,用极低的声音开口。“有人暗中盯着我们。”
      表情没有多余的变化,依旧带着淡淡的春情,他伸出手臂抱住这具温暖的身躯,轻声道:“随他们去吧,不过我被吵醒了,先下可是一点都不困。”
      听出了他的意思,江谷雨神色柔和起来。“我们回屋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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