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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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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是晚上,那烦人的闷热也没有削减。他们两个睡在庙堂一块平整的石板上,汗水粘着脏衣服,蚊虫一个劲的在耳畔吵嚷,外面又是虫鸣蛙叫,惹得人甚是烦心。
江谷雨看他睡的不稳,拿起一片石瓦扇着,虽带不起多少风,但好歹能驱赶一些蚊虫。
他弟弟临睡前还惦记着明日要吃些什么,又嚷着要看镇上的杂耍,可自己心里却装着另一些事情。
银子不能乱花,夏季虽能在这里度过,但冬天怕是熬不住了。有这些钱到时可以去租个旧屋,自己再烧些木块卖炭,来年便不用流浪在外了。说起来,小寒也到了入学的年纪,若能让他读书认字,那就更好了。
想着想着,扇动的手慢下来,随后又渐渐放下。睡意袭来,江谷雨迷迷糊糊搂着弟弟,呼吸渐稳。
但这一夜,注定是不能安生的。
门外几团火光闪过,伴随着一阵嘈杂跟铁器拖地的呲啦啦声响,有五个虎背熊腰的壮汉闯进了土地庙。
江谷雨从睡梦中惊醒,还来不及站起身便被其中一人扭着手臂擒住。那人力气甚大,他半跪在地上动弹不得。
而另一边,江小寒也被死死按住,吓的不知所以。
“大哥,你看看是这小子么?”压制着自己的男人开口道。
人群里走出一人,抬起江谷雨的脸,拿袖子一擦,眯着眼睛冷哼道:“是他,模样不错。”
“那这小子呢?”按着江小寒的那人问了一句。
为首的男人瞅一眼,啧了一声:“这样的卖不了几个钱。算了,一并带走吧。”
话音一落,他俩的手便被绳子反绑住,由他们推搡着来到庙外。
江小寒过了片刻才想起哭,那些人充耳不闻,拎着他的衣领拽上一辆马拉的木板车,又把另一个也扔上去。
车上除了他俩还有其他孩子,三男一女,年岁相当。大概是曾经哭闹过,此刻他们嘴巴都被布条封着,捆绑如粽、满面泪痕,抽抽搭搭蜷缩在角落里。
江谷雨望着那些或举着火把,或拎着斧头的男人,心底涌起一丝恐惧。早先听闻这山里有一伙 人贩子,专门靠偷村中的孩童为生。他本以为自己跟弟弟住的偏僻,不会引起这群人的注意,但千防万防还是被抓到了。
他抖着肩膀,咬着嘴唇,尽量不让身边啜泣的弟弟觉察到自己的恐慌,反而小声说道:“小寒,现在不可以哭。”
担心他出声会惹来这群贼人的反感,江谷雨贴着弟弟,强压下本能的不安。他清楚,只要还能说话,他们就能有一丝求救的机会。
几个壮汉见他俩不哭不闹便不在理会,一个人上来驱赶马车,而剩下的则单独上马,跟在后面。
车晃晃荡荡地行进着,因为要下山走车道,他们只能穿过石块遍布的小路。在上下左右的颠簸中,有什么东西划破了江谷雨的手背。
他悄悄侧过身子,发现身后木板围栏衔接的地方,有颗钉子翘起来,尖端向上,很是锋利。他把自己挪过去,慢慢移动着手臂,好让那钉子能磨到绳子。
一路上几个男人大声议论着他们这趟能卖多少银子,又吵嚷着这些到手的钱该怎么分。江小寒听进耳朵里,眼圈又红起来,缩在哥哥旁边小声说:“我们是不是回不去了?”
“不会。”江谷雨摇头,早先那两分惊恐已慢慢平息,留下的是三分冷静。“我们不会有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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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拖着木板车已经走了一天一夜,期间,他们没有吃过东西,也没有喝过水。中午日头甚大,明晃晃照在人身上,几乎要烫破一层皮。所坐的车没有遮挡,一整日的暴晒简直快要了他们的命。
索性夜幕跟着降临了,晚上起来一丝风,稍稍缓解了白昼的严酷。江小寒软软地靠在哥哥身上,脸颊挂着灼伤,嘴唇因缺水泛起青白。
江谷雨也感觉有些虚脱,却仍坚持着挪动手臂。他清楚,再过不久,这条绳子就要断了。
那伙人走至一条溪流边,见夜色已深且疲惫难当,便在此处生起篝火,安顿下来。
被分派来看护这群孩子的男人骂骂嘞嘞走来,他身后那几个人则哈哈大笑,拴好了马,坐在火堆旁喝起酒来。
过来的那人搬了块石头坐下,瞅一眼马车上的小鬼,满脸的不耐烦,然后吼道:“少他娘哼哼唧唧,老子现在要睡觉。吵醒了老子就弄死你们!”
说完,他耸肩抱着手臂,头一低闭上眼睛开始休息。不远处的几个人扭过脸看了他几眼,说笑几句,便不理会这头了。
月亮从夜中央滑落到树梢,那些喝多了的人贩子逐渐安静下来,然后鼾声四起。
江小寒在睡梦中感觉有人正推自己,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刚想说话,一只手就捂住了他的嘴巴。
“别出声。”江谷雨用最低的声音嘱咐道,把绑着他手臂的绳子一点点解开。此时人已深睡,正是逃走的好机会。
一阵风从溪流的对岸吹过,扬起江谷雨鬓边凌乱的头发。那刚解开绳子的手一顿,不知怎的,他感觉背后爬上一股寒意,酥酥麻麻漫到头顶。
几道黑影从林子里闪出,带着某种兵器的寒光,袭向那群酣然入睡的大汉。血溅出数丈,那四 颗脑袋离开身体几乎是无声无息,若不是一人倒下去的时候撞倒了斧头,根本不会惊醒那个睡在马车旁的人。
仅存的人贩子慌忙站起身,眼神刚一对焦,就看到那几个月下立着的黑影,跟满地的尸体。
“什么——”
“人”字还来不及喊出,一个带着半边面具的男人从背后那片阴影里显现,剑光一晃,人头便沿着一条血迹掉下来,然后鲜血如柱喷出。
看得一清二楚的江小寒张大了嘴巴,压在喉咙里的惊恐正要冲出,却被江谷雨一手堵住。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眼前的这些人绝不是什么善者。
林子里树梢微动,有一个白衣人从对面飘过,点着潺潺的水波,轻盈地落在地上。他看着二十 岁出头的模样,身子虽偏瘦小,但鹤势螂形、翩然生风,立在月下犹如仙人。
“门主!”
那几个黑衣人见到他纷纷半跪在地,而那个带着半边面具的男人则慢慢走上前,开口道:“看着不像是这些人。”
闻言,游不言眯着眼,微微沉吟:“是么?你们几个先起来,去搜寻一下秘籍在不在他们身上。”
“是!”几人应声而起,跃步到那群尸体边,开始翻查他们的衣服。
注意到不远处那辆绑着几个孩子的马车,游不言目光深邃起来,却挑着一边嘴唇冷冷道:“那个影子人莫不是在诓我?”
“恐怕是,他们没什么武功底子。”叶斌摘下半边脸的面具,那下面是刀刻一般的眉宇。他站 在白衣人身畔,整整高出一头。
话音刚落,那几个黑衣人喊道:“门主,秘籍不在这些人身上。”
表情冷到几乎可以结霜,游不言切齿:“那几个老家伙以为施几出障眼法,就真能独吞‘彻心掌’的秘籍么?”
白衣一甩,他不愿在这里多浪费功夫,正准备提脚离开,身边的人却问道。
“这些孩子怎么办?”
游不言头不转,语气里没有一丝多余的情绪:“老规矩,不留活口 。”
叶斌默然,扬着下巴示意那些黑衣人动手。
那一幕刚刚上演,这一幕又即将重复,江谷雨知道会发生什么,在他们冲过来的一刻几乎本能的拖着弟弟跳下马车,扑倒在地,大声喊道:“求门主留我们一命!”
眼见头顶上划过一道剑光,他急忙又补一句:“我们愿加入,为门主赴汤蹈火!”
凶器正欲劈下,那白衣人却喝道:“慢着。”
黑衣人身形一顿,退到一边。
游不言转身走上前,不由好笑起来:“你知道我是何人?又凭什么本事能为我所用?”
江谷雨头碰着地面,一手搂着弟弟,一手拉着他衣领一同跪好。“我、我们愿意跟着门主习武,将来、将来......”牙齿上下打着架,他颤巍巍说出这几个字,后面的却怎么也想不出来。
游不言垂着眼睛看他,思索一下,说道:“抬起头来。”
江谷雨松开压制着弟弟的手,抖着双肩扬起脸。那人处在背光里,看不清表情,声音却清澈而彻骨。
“嗯,模样不错。你呢?”
江小寒早吓的三魂丢了七魄,还是哥哥把自己拉起来,才发觉眼前有人。
“意思差点。”他想了想,又道:“伸出手来给我瞧瞧。”
两个孩子直起身,慢慢伸出手臂摊开掌心,抖得却越发厉害。
游不言先看了江小寒的手,没多言语,目光又扫到江谷雨的手,顿了一下,便笑着开口:“你倒是块练武的好料。”
那人冰凉的指尖握了一下江谷雨的手腕,随后松开,又道:“叶斌,把这两个孩子带到青门,日后由你来当他们的师父。其他的,就地处理吧。”
话音一落,铮鸣着的剑影闪动,几颗小小的头颅滚落,喷洒的血溅了他俩一身。江谷雨呆呆的看着,幸而那一刻,他及时捂住了弟弟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