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明月在》Tessco

1、接机

　　有一种人天生就不会放弃。

　　已经在大U集团实习，兼职带工作六年的程续垣认为自己的发小兼老板，夏半冬，就是这种不会放弃的人。而且程续垣坚信，正是夏家这种不会放弃的个性和精神，通过世代血脉相传，注入了企业精神，造就了国内民企里首屈一指的大U集团。

　　小时候，在清泉河边的三榴胡同，夏祖爷爷就是胡同里最硬气的男人。开过整个北区最豪华的饭店，住着胡同里最大的四合院，带着胡同里的人打过日本人。在老一辈里的名气响当当的硬。后来，饭店被国家收了，夏家没落。到了夏爷爷这一代，夏爷爷三下南方，淘到了第一桶金后回到首都，建立了大U公司，从倒腾房地产开始，短短几十年从IT到金融，再到实业。等夏家产业交到夏爸爸这一代，大U公司已经成了大U集团。

　　夏爷爷退休后一直住在三榴胡同里改建的四合院里。今天是夏爷爷八十大寿，整个清泉河沿岸的老家们，从一大早都开始陆续登门拜寿。夏半冬从小一起长大的几个发小，程续垣，吴泳辉，乔治国和路显就一直在夏家老宅帮着招呼客人。

　　一进的院子里铺开了流水席，招呼清泉河南北的乡里乡亲们。稍微有点头脸的，和一些世交晚辈在二进院子里坐席，由夏爷爷的闺女和女婿张罗着。区长，镇长和夏家的几位至交由夏爷爷的两个儿子，儿媳妇陪着在三进客厅喝酒吃饭。夏爷爷自己呆在四进的屋里和几个老哥们聊天喝茶。身边只留了夏家这一代唯一的一个男丁，夏半冬陪伴。

　　程续垣，吴泳辉，乔治国和路显就负责看着场子，每个人带了二十个保安，里里外外照应着。有喝多的，或者来撒泼捣乱的一律远远地哄走。

　　熙熙攘攘人来人往到下午四点，贺寿的人才渐渐散去。院子里除了老家和留下来帮忙的几个至交，总算安静了下来。送走大U集团首都总部的几位经理以后，程续垣正在一进的大厅和程显核对礼品清单，一身浅灰色西服的夏半冬酒意微醺地走出来。

　　夏家的基因除了不放弃的性格，还有一个亮点，就是颜值。这群发小里，就夏半冬又高又帅，浓眉大眼，身材挺拔，从小就是人群里最突出的那个！

　　“垣子，走吧！”

　　程续垣应了一声，放下手里的清单，看看表。时间差不多了，该去机场了！今天是周六，首都的路况很难说，早走稳妥一点。

　　“冬哥，带我也一起去呗！”脸喝得红彤彤的路显笑嘻嘻地凑过来，“让我也在月月面前勤谨一回。以前打架轮不上我，这马上就要喊嫂子了，我怎么也得抢在辉子和治国前面喊，对不？冬哥，带我去吧！”

　　不等夏半冬开口，程续垣拍拍路显的肩膀说:“显子，你就别去了。中午你喝了不少，趁这会儿功夫醒醒酒，把家里收拾干净。辉子和治国那里还有不少事等着帮忙。月月回来少不了和你喝两杯，不急在这一时！”

　　夏半冬点点头，“显子，去和辉子叮嘱一声。今天是大喜的日子，公司和家里都不能出差错。还有，东边那两个盯住了，特别是犟二。”

　　“放心吧，东哥。”路显拍着胸口说，“那你们去接月月，我赶快收拾一下。”

　　程续垣和夏半冬出了院子，上了车。夏半冬明显有点累，车刚拐到清泉河边新修的大路上，就闭着眼睛在后座上睡了。程续垣看着宽阔敞亮的沿河新路，想起了小时候一下雨就满是水坑的泥巴路。

　　听老人们说，三榴胡同最初只是首都北三环边上小南庄里几家小村子中的一条土巷。是当年老佛爷修颐和园的时候，从南方江浙一带征召的一批手艺工匠，拖家带口地进了京，聚集在了小南庄一带。等颐和园修好了，大多数工匠就留在了首都。小南庄的三榴巷出了夏家，万柳塘出了林家。大清的时候夏家和林家两大家族，在首都北三环一带独领风骚。后来林家移居海外，除了偶尔有后人回来修缮祖宅。能在小南庄一带提得上名字的就只有夏家了。

　　从首都八十年代城市扩张重建以后，治安整顿，行业整改，三环变成了市中心。几乎大半个小南庄的人都在大U集团里上班。受过良好教育的，能干的都能混个一官半职。没什么技能的也能当个保安，保洁员或者清扫工。夏家成了这一片的无冕之王。

　　程续垣愿意跟着夏半冬干的主要原因，除了是光着屁股在三榴胡同长大的发小，更重要的是夏半冬和夏祖爷爷一样，仗义！小时候和万柳塘的孩子打架，夏半冬从来不喊什么兄弟们跟我上，只会闷不吭声一马当先冲在前面。学校处分，大人责骂，警察质问都是一个人抗。夏家家境好，好吃的好玩的夏半冬从来都是和大家一起分享，宁可自己不要也要先给兄弟们，慢慢地周围的孩子都愿意跟着他混，混成了小南庄一霸。

　　当年一起和鞋厂职工子弟还有糕点厂职工子弟打架的兄弟们，除了几个去外地发展的，几个当了公务员的，早逝的三虎和歪牛，其他的都成了夏半冬的左膀右臂。

　　有什么能比总角之交更铁磁的义气？

　　程续垣看了一眼在后座上睡着了的夏半冬，把车速放慢了一点。路况还行，让他在车上多睡一会儿吧！

　　夏爷爷膝下两儿一女。女生外姓，不能交付家业。夏半冬的父亲夏长海是家里长子，叔叔夏长江是老二，只有一个闺女夏半秋。所以，夏家的庞大家业将会交给夏半冬。

　　二十二岁之前的夏半冬除了打架闹事，喝酒泡妞，学习一塌糊涂。后来，在二十二岁的时候突然开了窍，收心学习，跟着夏爸爸熟悉家里生意，成了一个有模有样的家业继承人。

　　夏半冬开窍的原因，别人不知道。程续垣这几个发小可知道得一清二楚。

　　是因为秦月月。

　　秦月月不是三榴胡同的人。是夏奶奶老家的S省H镇上的一个女孩。夏奶奶姓秦，出自H镇。据说年轻的时候是H镇出了名的美人。夏爷爷去H镇旅行，碰上了夏奶奶，死皮赖脸地留在H镇半年，连在鞋厂的公职都不要了，把夏奶奶娶了回来。

　　秦月月是夏奶奶远方亲戚家的孩子，父亲是个一名军人，一次出去执行任务就没有回来。母亲要改嫁，带着秦月月和她哥哥秦满嫁不出去，就把两个孩子扔在村子里，让他们自生自灭。

　　夏奶奶回家探亲，看到歪在家里破木门前等死的秦月月和她哥哥秦满，心生怜惜，把饿得只剩一把骨头的两个孩子抱了回来。

　　秦满和秦月月刚到三榴胡同的时候，秦满七岁，秦月月只有四岁，脸上还带着西北风吹出来的红脸蛋。胡同里的孩子都绕着他们俩个取笑，什么没人要的野孩子，乡下人这类的。当时只有十岁的夏半冬也跟着大家一起取笑他们，还说秦月月不用化妆就可以直接上台唱二人转。

　　后来，秦月月长成了小南庄一带最漂亮的小女孩儿，成天被一帮附近村里的小男生围追堵截。有一段时间，小南庄的打架斗殴事件夏半冬，程续垣他们几个都有参加，就是为了保护秦月月。时间一长，程续垣他们几个就发现夏半冬开始脱离集体活动，总是莫名其妙地消失，然后有一天回来以后突然叫哥儿几个喝酒。喝多了以后咬牙切齿地发誓说:“我夏半冬要娶秦月月为妻！”

　　酒醒以后，夏半冬成为了一个努力上进的继承人。

　　最近夏半冬比较累，除了公司大小事务，老太爷八十大寿，还亲力亲为地去新房监工，小到沙发靠垫大到中央空调都是他一手挑选。他对秦月月这份心拿出来千分之一给那些Susan，Marry，Joanna或者犟二，估计这些个女人就会乐疯了。

　　二十二岁之前不说，就说秦月月离开首都这六七年，夏半冬身边出现过不少莺莺燕燕，花红柳绿。家世好，人又帅，走到哪里都有女人往上扑，想洁身自好不是那么容易。夏半冬偶尔也会逢场作戏，风流潇洒一下，然后甩下一些钱扭身而去。

　　在情史上，夏半冬不是一个圣人。

　　程续垣把车开上了机场高速。初夏的首都已经用鲜活的绿色抹去了冬日的萧瑟，高速路边树上绿叶茂盛，挡住了从后车窗投射过来的刺眼的夕阳。路上有一点堵，离秦月月的航班到达还有四十多分钟，应该不会晚，程续垣的脑子开始继续漫游起来。

　　这几年月月一次也没有回来过，都是夏半冬当空中飞人，每个月飞去伦敦看她，听说她身体恢复得还不错。夏半冬手机里照片上的她，也越来越漂亮，越来越有女人味。估计月月一回来，三榴胡同一群女人醋坛子都要打翻。特别是那个犟二，从幼儿园开始追了夏半冬二十多年，都没有得手。一听到秦月月的名字都会发狂，这要是见到月月，还不得口吐白沫？

　　车子停到T3航站楼地下停车场，程续垣熄了火，再次看了看手表，还有二十分钟。后座上的夏半冬睡得很沉，眼圈下面浮着一层青色。程续垣犹豫了一下，有心想让他多睡一会儿。可是喊晚了，夏半冬多半会不高兴，没准晚上就给自己穿小鞋。

　　“冬子，冬子，醒醒！”

　　夏半冬闭着眼睛嗯了一声，声音沙哑地问:“几点了？”

　　“五点二十。”

　　夏半冬揉了揉额头坐起来，拿出两粒口香糖放进嘴里嚼着，然后拍了拍脸，“哎！垣子，我要不要洗把脸？油不油？”

　　“后备箱有矿泉水。”

　　整理一新的夏半冬把口香糖吐到餐巾纸里，扔进垃圾桶，和程续垣一起到了国际航班出站口的时候正好五点四十分。程续垣觉得夏半冬站在一旁的姿态有点不自然，透着紧张。

　　“冬子，月月这几年长个了吗？”程续垣有心分散他的注意力。这个夏半冬！商场里的大风大浪经历过不少了，女人也见过无数，唯独对秦月月总是心神不宁，一直处在初恋的热恋期。这次要不是赶上夏爷爷的八十大寿，估计早飞去伦敦接秦月月了。

　　夏半冬微微笑了笑，伸手比划到自己的下巴下面，“长了，已经到我这里了。如果穿高跟鞋，到我这里。”夏半冬又把手放到鼻子下面，眼睛盯着陆续从出站口走出的人，清澈的神情像一个毛头小子，哪像一个将来会执掌大U集团的继承人？

　　程续垣摇摇头，“想象不出来月月长能这么高。”

　　夏半冬嗯了一声，“我也没想到。原来以为她也就只能到我胸口这里，结果不到三年一下子窜到我下巴。衣服买了小，小了买。公寓里半屋子都是穿不了的衣服。我让她扔了，她舍不得，说要带回来。”

　　“那得多少行李？”程续垣开始担心今天的车开得小了，应该把商务大车开来。

　　“早发海运到了。我已经让秋婶整理了，回头分给喜轩那群小丫头片……月月！”

　　正在和程续垣说话的夏半冬突然停了话题，喊了一句月月，大步流星地往出站口拥挤的人群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