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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二 醉饮朝露 ...

  •   “三百年前,我便决定今日飞升,然后我给自己算了一卦。”纪承书笑着解释,她的笑容看上去很玄,眼角眉梢都没有任何动作,但从她身上传达的气息来看,她是在笑的:“必死无疑。”

      她似乎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纪承书的表情变动的幅度非常微小,白芨也不确定:“我自然是不信的,又花了极大代价算了两卦,其中一卦是找人算的,他没收我卦金。”

      找人看未来吉凶,是有讲究的,其中之一,便是将死之人不收卦金,会沾染晦气和死气,不好。

      “第二卦,我做足了准备,布置了大阵,还用了我攒下来的所有人情。”纪承书似乎有些唏嘘,但看她的样子,却依旧温和笃定:“才用我少年偶然得来一宝物勾连天地算的,那宝物毁了。”

      能勾连天地预支未来的宝物……以白芨的见识都能知道,这恐怕是万年才能出其一的天地至宝,而这等神物竟然也毁了,象征着什么,不言而喻。

      白芨现在才三百多岁,她刚刚在这条路上摸爬滚打的时候,她面前这个人,已经知道了自己的死期。

      生死之间有大恐怖,求仙为的是什么?不过是求得长生不老,躲过一死罢了。

      就连凡人,许多人都能为了延续自己的寿命舍弃一切,作为修士忽然之间发现自己努力的全都没了意义,还是在突破百年、千年的桎梏之后,做了许多常人难以想象的牺牲,却在最后一步,发现自己难逃一死。

      许多到自己此刻境界寿命末尾,还迟迟寻不到突破机缘的修士,往往会生出心魔,在此刻做出许多令人难以置信的行为,像是取百女元/阴,千童之身,万人血祭……

      如此种种,数不胜数。

      次数多了之后,各种宗门世家,对此种行为开始严加防范,并给了一个称呼——寿劫。

      “就不能延迟吗?”白芨还没到这个境界,只能用自己的思维提出问题,虽然这个问题在她看来也许有点可笑。

      “不行呢。”纪承书的用词一直都柔柔软软的,并没有对白芨浅显的提问取笑的意思:“过了今天,我的寿命将尽,还是得死。”

      纪承书问:“我这里已经很久都没有人来了,请问你愿意陪我吃最后一餐吗?”

      白芨点头:“乐意之至。”

      对白芨来说,这是非常新奇的体验,她第一次见到寿命将近的大修,用她这个境界的称呼,应该是天尊,纪天尊,但这个大修却没有一点架子,更没有将死之人的那种……

      白芨形容不出来那种感觉,她只觉得这个人和她见过的所有人都不一样,白芨在脑海中模拟了一下她以前见过的那些人寿命将尽时会是什么样子,发现没有一个人能像纪承书那样云淡风轻。

      单看纪承书提前为自己守墓三百年,也知道她定是在此期间经历过难言的绝望挣扎,但她挺过来了。

      “上一次有人来,还是三百年前。”纪承书在她面前席地而坐,她就算是坐在地上,依旧是标准端正的古礼:“客人对茶水可有何偏好?”

      白芨只敢摇头,自己只活了三百年,面前的女子似乎有着奇特的魅力,在她面前,哪怕白芨知道对方不会因为自己提出的东西取笑自己,但白芨还是不想说出一件自己看上去非常高端、但对她来说却是相当于洗脚水的东西。

      “那在下便按照自己喜好准备茶点了,条件不好,如果招待不周,还请见谅。”

      纪承书抬起手,看起来很像是打算从自己宽大的衣袖中拿东西,她身上是不知道多久之前的服饰,长袍广袖,露出的部分只有面容与一小部分优雅的脖颈,除此之外包裹得严严实实,不露分毫。

      白芨听说过,在很久之前的朝代,青绿色可谓是正直、端方的象征,但到她的时代,青绿色已经没有什么人穿了,绿色已经成为了贱籍的专属,只有娼妓和龟公才会着绿色。

      看着面前这个人,白芨深刻的意识到,什么叫做“不过是凡人罢了”,说出这句话的人,当时的心境一定也与她有着某些相似。

      某种美好的东西不被人接受,甚至还被玷污,但又因地位和身份之间的巨大鸿沟而懒得解释,生出的感慨。

      ——不过是区区凡人罢了。

      面前的女子穿着再也纯正不过的青绿色,高雅、端正,与凡人现在赋予的寓意天壤之别。

      纪承书刚刚抬手,忽然想起自己储物袋的东西早在三百年前就全拿了出去,她看一眼对面毫无所觉的姑娘,从善如流的打了个响指。

      这一声响指仿佛打开了什么开关,从大地深处传来轰鸣,鸟兽退避,河水激荡,唯有她所在三尺方圆平静如昔。

      不过多时,纪承书身侧裂开一个口子,其中源源不断的滚出原矿,其间色泽亮丽如雪,白芨深吸一口气,这是极为少见的水云矿,为地级中品,许多小门派哪怕倾家荡产也买不起婴儿拳头大小的水属矿石。

      从地裂中滚出的矿石起码一人之高时,纪承书抬手虚按,那裂口瞬间合拢,矿石飞上半空,她抬手一牵,一缕阳光从天上落在这矿石上,太阳之火烈烈燃烧,传闻中这火焰可融化虚空,但白芨感觉周身清凉,所有光热都被聚拢在一处,矿石在其中翻滚,杂质被不断消融,最后剩下约莫人头大小的矿石原液。

      这些原液被纪承书分成数份,她抬头看了一眼天,飘在天际的白云迅速膨胀,渐渐染上灰色,淅淅沥沥的雨水迅速充斥整个山间,雷霆劈落,融在半空中那几团小小的矿石原液里。

      纪承书似乎只要这一道雷霆,乌云迅速散去,她思虑了一瞬,还是抬手一扯,一片乌云迅速离开天际,飘飘荡荡落在她面前的碗里。

      那珍贵的矿石已经成为了摆放在她们面前的一碗、一杯、一碟、一双筷子,这套餐具上镌刻着云纹,刻画精巧之际,可谓是巧夺天工,云纹间不时有闪电穿梭而过,雷声似乎在耳畔声声作响。

      至少是地级上品的灵器,灵器和法器最大的区别是器中生灵,而这两套餐具,其中有灵,价值比之前的原矿更甚,甚至还夹杂着一丝天地法则,许多修士一辈子都无缘得见一样,白芨面前却摆着整整一套。

      “这样做出来的餐具比较好保持口感。”纪承书抬手一点,乌云落在白芨碗中:“这云挺脆的,你可以尝尝看。”

      挺……挺脆的?

      白芨看着自己面前的一朵乌云,这云在碟子里飘来飘去,却始终飘不出那小碟子的范围。

      她更加肯定自己之前没有点餐的行为,面前这人肯定是能在史料里查到的大能,那种修行之前就已经留在史书里的天骄。

      纪承书在撕下云彩后并未停手,她挥动衣袖,将乌云驱散,手指一勾,远处一片白云飞来,她这次没有将白云缩小,巨大的云朵直接从天空降下,视野里全是洁白的云雾,她的手段令人不禁觉得天塌地陷也不过如此。

      就在白芨怀疑自己会不会被天塌下来压死的时候,这朵白云直接落在了自己碗中,满满一碗。

      碗碟皆满,只剩下一个杯子。

      纪承书问:“你喜欢什么季节?”

      白芨试探着回答:“春天?”

      “请稍等。”

      纪承书轻轻吐出一口气,伸手点在地上,一点绿意从她的指尖荡漾起波浪,此刻正是夏末秋初的季节,草丛经过一个夏天的生长已经变成深绿,某些地方还有些许枯败,但随着波纹荡起,一直到这九座山的深处。

      她和这片小天地连接在一起,在这里,她就是神明,四季在她手中把玩,日月交替,斗转星移。

      夏日的燥热退去,春风徐来,头顶星光灿烂,而不过百里之外,碧空如洗。

      只见榴花初绽,红罗遍野,落叶如小舟,在绿水中乘着浪儿,随着雪白的浪花翻涌而去,老燕携雏弄语,春风捣碎枯叶。

      眨眼之间,夏去春来,暮改朝更,旭日初升,朝露在花瓣上摇摇欲坠。

      齐齐整整的,露珠坠落,却没有消融在土壤里,她们面前的杯子满了,雷云环绕,水汽蒸腾,水雾中浮现出一片朝阳初生之景。

      以朝阳为引,雷霆为火,春露作水,煮成一杯朝露之茶。

      “请用。”纪承书伸手作请,她等到白芨拿起筷子才开始品尝。

      先品一口茶,虽然烹煮步骤看着像茶,喝着却微醺,甘甜纯美,回味无穷,花的香气亲吻舌尖,雾气轻轻拂过鼻尖,像是四肢百骸都流入一股暖流,体内的灵气迅速积累,被带动着运行了数个周天。

      那乌云的饼确实是极脆的,就连筷子都不是凡物,上面缠绕着细微的风,风微寒而凌冽,来自寒冬,夹起一片乌云入口,和着冰雪的微甜,云片香脆可口,细细的电流在口中窜过,变着花样刺激着味蕾,让人感觉有些辣,是那种欲罢不能,吃了还想吃的鲜辣口感。

      白云的滋味在其中是最淡的,但白云绵软柔滑,入口即化,轻轻一咬便有一团主动分开,口感有些微微的弹牙,香甜细腻,让人感觉越嚼越多,细细按摩着牙龈和舌根,像是要把最后一滴口水都榨出来,最后咽下去能清晰的感觉到云朵在自己食道中滑过的轨迹,因是夏季采摘的缘故,让人觉得浑身都暖和起来。

      “味道如何?”纪承书问道,白芨只动了几筷子,她就感觉自己吃不下了,这些东西虽少,但都极为饱腹,正当她觉得自己只吃几口会不会失礼的时候,纪承书看出了她的窘迫。

      她伸手一拂,碗中的白云便升上天空,杯中朝露和乌云一同下起一片小小的雨,取于天地,又归于天地。

      那些餐具被打散成为原矿,融入地底。

      “味道甚好。”从未品尝过的奇异的好。

      “客人满意就好。”纪承书站起身,她第一次以不是模板刻画的模样笑起来,温润如玉,姿态风流,她看了一眼周围的山峦,有某种深沉的味道:“客人请慢走,恕不远送,还请见谅。”

      白芨还想说什么,但没能说出口,纪承书微微一摆手,下一瞬她就在白芨眼前消失,白芨抬头,发现自己已经被纪承书送出了这片大山,出现在某个小村附近。

      不过是一瞬间,似乎天地的尽头被什么扣响,发出了沉重的声音,天顶出现一缕细细的线,事实上那线可能不知几里,只是距离太远,才看起来很纤细。

      白芨是第一次见到有人飞升,神州已经很久没有过飞升的人了,上一次据说还在万年之前。

      她知道纪承书就在那里,那条线是什么她不知道,但流传下来的各种说法都认为那是来迎接飞升者的,只要他们站在那里,扛过去雷劫,就会被那道光柱迎入上界。

      千里之遥,她依旧能从那条线中悟到某种至理,白芨知道这是自己顿悟的机会,她索性坐下来运功,这片区域已经被那天柱镇压,所有生灵都匍匐在地瑟瑟发抖,只有人族才稍稍有一丝抵抗力。

      日月轮换,斗转星移,那条金线一样的天柱依旧在那里,似乎永远都会在那里——直到,它裂开了,并且倒下。

      它的断裂是无声无息的,听不到声音,但所有人都觉得自己心上像是什么沉重的东西被折断,脑海中被狠狠敲击,有些人七窍流血,昏迷不醒。

      白芨的视野被无穷无尽的光芒占满,她的身上每一寸都像是压着沉重的山岳,那是某种冰冷而充斥着窃窃私语的东西,一缕黑色从她的视野尽头出现,迅速割裂了白色的光芒。

      她和那些光芒一起碎裂,失去了意识。

      等她醒来,已经是很久很久,久到她已经失去了时间的概念之后。

      白芨睁开眼,猛地坐起身,还尚未对自己死而复生的事实欣喜若狂,就被自己抬起的手臂震惊。

      她坐起来的时候感觉自己轻得几乎没有重量,事实上,她确实没有重量。

      白芨的手臂是透明的,她小心翼翼的躺下去,闭上眼拼命想要感觉到自己的肢体,但什么都感觉不到,她的躯体没有温度,连带着将她的心也染成没有温度,她放弃,并重新爬起来站到一边。

      她看见自己的身体在原地纹丝不动。

      她的身体还在地上,五官产生了明显的位移和转变,在她面前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 作者有话要说:  搞事情搞事情~我会说我一直都很想这么搞吗,重生回去发现自己身体被人占了,噗。
    就跟末世回去卖了房子借了高利贷还杀了人发现末世没来一样,噗。
    这两章原来是一章,我原来都是为了快点写完这一章砍剧情,现在是一章写不完再来一章……
    除了一堆伏笔之外就是为了让女主铁柱装个大B,还有就是我肚子饿了,看到云,想次。
    谢谢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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