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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不能再失去 ...

  •   开门,探视一眼后叹气,关门转身踱几步,叹气,再回去开门。

      台小月端着汤药,百思不得其解地看着院中男子往返做着以上动作,默默念数大概七个循环之后,终究耐不住出声:“尚书大人,您要进去就进去,不然莫要再给小的挡路了。”

      苏恪元似是没料到身侧还有人监视全程,吓得一蹦三尺高,往日能说会道的舌头也开始打结起来:“你你你怎么在这,为何不出声?本官警告你,你方才什么都未瞧见!”

      “行吧,我我我什么也没看见。”没等对方瞪眼骂出声,女子凑上前撇眉打量:“大人还没醒?”

      苏恪元叹气:“两周了,就那么了无生气地躺着,若非还有些微气息,我真要以为他驾鹤西游去了。”

      “呸呸呸,就你乌鸦嘴!”台小月冷哼,面上却愈显忧色,只盯着手中黑乎乎冒热气的汤药发呆,不多时头上冷不防被轻敲了一梆子。

      捂头刚想骂人,就见举扇的紫衣男子似乎颇为别扭地转头,绷直下颌干巴巴道:“你,你也别担心,我师叔医术了得,他说林书言有救,那抠门精就一定死不了。”

      “话虽如此,见了他那般样子,谁又能安心呢。”女子索性提裙坐上台阶,托腮仰望降雨数天终究放晴的浅淡苍穹:“得亏没告诉姨母,不然她又得担心到日夜难寐,瞒着老爷悄悄跑来太沂了。”

      苏恪元抿唇踟蹰片刻,终还是走近搭话道:“我听闻你是林家表亲,那你可知,林朗他真的不和林家联系了?”

      台小月闻言扬起唇角,笑容娇憨:“你还真信啊?老爷虽然确实不满他放弃仕途,却还是在临行前吩咐我事事照料他;大人面上发誓再不回林家一次,暗地里却派人一直在商道上扶持林家,这对父子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刀子嘴豆腐心。”

      男子眸色微沉,思绪缥缈至多年前时光。

      偷瞄了眼对方,台小月装模作样叹息道:“我们几个都知晓大人实则温柔的性子,才会死心塌地地跟随他,不然谁会忍受一个又抠门又嘴毒的上司折磨近十年?您也别总针对他,五年前听闻您在虎山上遇难,明明跟前还有货物需要急运,他偏要延了单子驱车直至山前,单刀匹马杀进贼寨把您救出来。”

      眼中精光一闪,苏恪元苦笑:“他特地来救我?不可能。”

      “得,这半天话是白说了,好歹是同门师兄弟,想让你们和好怎么如此难。”台小月泄气道,往旁边挪了挪:“要不您也坐会儿?方才瞧您在院子里转半天了。”

      瞥了眼灰蒙蒙的台阶,苏恪元垂眸:“多谢……但是不必了,我喜洁。”

      ……这人怎么如此不给面子,还是如初见时一般不讨喜。

      “爱坐不坐。”台小月起身,将手中木案往对方手里一塞,气鼓鼓道:“您徘徊这么久,定然还是念着大人的什么东西,这药也是您那名誉天下的神医师叔调配的。小的笨手笨脚,就怕跌了这碗价值千金的汤水,既如此,您自己送进去罢。”

      言罢,女子头也不回地跺脚离开,丝毫不顾上下礼仪。

      苏恪元哭笑不得地看着手中木案,深褐药水顺着底座摇晃荡出圈圈涟漪,氤氲的水汽中藏着苦味扑面而来,无奈弯起嘴角。

      行吧,我欠你们林家的,一个两个比我这京城第一公子脾性还大。

      门板吱呀推开,男子轻手轻脚迈入,将木盘稳妥滑上桌面,坐上木椅一手支着下巴看向床上青年。

      林书言面色苍白地躺在床侧,平日整齐束冠的墨发如今披散在肩,以往古井无波的深邃乌眸掩在长睫后,高挺鼻梁下一双薄唇紧抿,好似下一瞬便要张开冒出几句气人话语。

      苏恪元回想这近十年来对方脑子清醒后脱口便出的无耻言论,一举一动皆是冷淡嘲讽,不由气乐了。

      “其实你长得确实好看,怪不得明月身在司傲天怀里还忘不了对你惊鸿一瞥。”

      男子歪了歪头,透窗打量屋外落得差不多的海棠,惆怅道:“你说人活着,怎么就这么难呢?半月前我还见你的那个属下生龙活虎地在堂下守职,前些日子没能等你醒来他便入土了。死抠门,我怕是魔怔了,还盼着你真能起来忽然骂我几句,不然后半辈子该有多寂寞,官场沉浮这么多年,他们都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只有你是明着坏的。”

      浑然失笑,苏恪元撸起长袖,起身准备用汤匙喂药,转身便见那张苍白透明的面上,许久未见的乌黑双眸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吓得手中瓷碗霎时落地,四分五裂。

      “林——林朗?!”

      林书言开口,声线不复清越:“怎么,盼着我死好久了?”

      “你,你怎么突然诈尸吓我?”苏恪元大口喘气,右手狂拍胸口:“什么时候醒的?”

      “差不多有两日了。”青年叹气,虚弱沙哑嗓音中竟染了几分幽怨:“之前还骂着死鬼求我别死,如今就翻脸无情说我诈尸,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滚!我明明骂的死抠门!”

      “差不多啊。”林书言扯唇似是想笑,却忽地面色一白,擎着头咳嗽出声。

      苏恪元吓得连忙将对方扶起顺气,手足无措问道:“扯到伤口了?”

      见对方点头,男子张口正欲一阵数落,忽地收声转话:“两日前就醒了,为何不起来,知道你们林府的人该多担心吗?江渝这几日天天跑去给你找药材,那个,那个泼妇捕头也——”

      林书言轻叹:“你别乱招惹小月,她有喜欢的人了。”

      “我知道!堂堂京城第一公子,我凭什么屈身去招惹那个骄纵的河东狮!”苏恪元面颊染上绯色,忿忿太高音量:“别转移话题!我问你为什么装晕?”

      青年又叹出一声,只是抿着苍白双唇,卷紧被子侧身无声睡去。

      苏恪元似是明白了什么,紧了紧手中玉扇。

      他是不愿醒,不是装晕。

      男子小心翼翼地靠着床沿坐下,良久,低声道:“老大一周前出的殡,死前已经苍老得不成人样,那个杜言安,我也出钱厚葬了。”

      见对方没动静,苏恪元又自顾自轻声道:“老大他中了奇毒,走火入魔六亲不认,扮成韩子庚的模样,用你送韩子庚的刀来杀你,江渝到场之时他已经被韩子庚杀了,那小子口口声声说是为了护你,也不知是真是假。”

      “老大跟了我八年,是我自负了。”林书言睁眼,一双眸子只是呆呆盯着床侧白墙,喉咙勉力出声:“我实在没算到,他们会冲着一个不起眼的捕快出手,还牵扯到平民。”

      “谁叫你平日里为人处世滴水不漏,他们找不到下手机会,只能利用你唯一亲近的手下。至于杜言安,魔教杀人如麻,定不会放过窥见秘密的任何人。”苏恪元深吸一口气,定定看向沉默侧躺的对方。

      白衣白面,依旧是了无生气,甚至面色比晕倒之时还要虚弱,仿若一具雪像,一碰即碎。

      “所以你还不说吗?”按捺下心底怒气,男子颤抖道:“老大中毒现象,分别和七年前魂教徒众身上现象一模一样,之前乐陵之事我也听说,韩乐山中毒死前大喊天佑魔教。”

      眼见青年垂眸不语,苏恪元恨铁不成钢:“林朗!七年前你说你辞官后经商误入魔教,被逼无奈成了小喽啰,我信;五年前,你一个小小教众联手新任盟主司傲天围剿魂教,不费一兵逼死新教主,我也信;现在快十年了,我亲眼看着你身周又开始出现大大小小诡异事件,每一个都与魂教有关,你觉得我还不该怀疑你身份么?”

      林书言长叹:“为什么不觉是魂教报复呢?毕竟在你们眼里,正邪不两立,魔教之人皆是该诛恶魔,五年前我当了内鬼,他们为何不可能来以血还血?”

      “那也该看看是谁灭的魂教!”苏恪元气极:“你真当我是傻子?就算主犯是司傲天,他们碍着他武林盟主的身份不敢报复,你好歹也是江止爱徒,当年当成内鬼帮助司傲天的不止你一人,他们都平安无事,为何偏偏对着你这个既为官又有武林地位的刺头来犯事?你说我都起疑了,七年前就在怀疑林家与魂教勾结的圣上会放过你吗?”

      一阵炮轰,林书言只是静静听着,略带疲惫地闭目休憩。

      “还有之前你去虎山寨救我,也不是巧合是不是?”苏恪元苦笑:“我本以为你是走商顺手救的。就凭你的性格,怎么可能抛下商单特地来救我?况且当初我们相交甚恶,你哪里会收到我被绑架的消息?就是想卖人情,好让我少通风给陛下对不对?”

      青年终是无奈起身,对上那双难得认真的桃花眼:“苏尚书,你要是把这明察秋毫的能力放在探查线索上,早该破了杜飞案子,也不必赔给我北上那条商道了。”

      “你少来这套,宋小宝前一周便被我捉拿归案,他父母因为宠溺儿子来讨要说法,但是好歹感念你平日里做官的旧情,只能认命归去了。”苏恪元哼唧一声,别扭低声道:“其实就算你当初不是单纯救我,我也会知恩图报。你爱财如命,那单子也值不少罢?”

      林书言一愣,盯着那双溢满羞赧转来转去的狐狸眼许久,语气轻缓道:“林家,和魂教没有关系。”

      男子呼吸一窒,面色肃然道:“你保证?”

      林书言叩首,继而开口淡淡:“我还可以保证,这次的事情,不是魂教做的。”

      夜色渐浓,林府上下挂满了素绸,比起往常的静谧尚还添了分萧瑟。

      “说了多少次,药喝完!”房内传来怒吼,苏恪元一张俊脸布满阴云:“怎么回事,都过去多少年了还怕吃苦,真该让江渝见见你现在模样,这样又可以多笑你几年。”

      林书言双眉揪成一团,低声闷闷道:“入教早几年,他就见过了。”

      “什么?”

      “无事。”捏住鼻子一饮而尽,青年扶着窗边费力起身,却在下床之时一个不稳头顶栽地。

      “你又干嘛去啊?就不能给我省点心么?”

      林书言无奈坐好,乖巧抬首问道:“子庚呢?”

      苏恪元带着一丝不自在,别过头去轻咳:“不知道。”

      “苏恪元你可知为何以前在终南山上,你想骗我入陷阱,我从未上当?你当真不会说谎。”强烈不安袭上心头,林书言十指紧了紧床上单布:“江渝捉了他,是也不是?”

      伤口一个牵扯,心口剧痛,青年俯身捂口狂咳,吓得苏恪元心惊胆战。

      “你你你稳住!”男子急着扶住对方:“哎呀,你有所不知,江渝似乎对那小子起疑已久,又在他屋里搜出夜鹰内部的黑曜珠。你也不想想,出事的时候老大为何要扮作他的模样?他又为何恰好在你身侧,为了护你清杀老大?若是为了取得你的信任,那一切都顺理成章。且他那奇怪的武功路数,江湖上只有夜鹰这个新起之秀的门派是吸百家之长的,你不觉得——哎你听我说完!”

      “江渝折磨人的手段你又不是不知!”林书言回身怒喊,反倒将第一次看到他如此失态的苏恪元惊得怔住。

      “他身子不好,受不住江渝审问,我得去找他。”青年头也不回,拖着破败虚弱的身子撞开门板。

      深秋寒风趁虚而入,冰凉入骨的温度削得林书言面颊生疼。

      七年前铸剑山庄被御军联剿,大火烧尽山上草木,他没能赶得上。如今,他不能再失去另一个林子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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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不能再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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