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凤》暮舟迟

19、首司青漓

　　绾瑟怔怔望着眼前沉睡的凤凰，呐呐不能成语。凤凰通身泛着华贵的光，却闭目安静地躺着，弱小得比任诀骑来的那只白鹤还不如。这真的是寂遥？是那个修为盖世，力斩群魔的寂遥？

　　梼杌半跪在凤凰边上，发出呜呜咽咽的声音，绾瑟蹙眉道：“梼杌，你做什么？怎么跟凡人哭丧似的。寂遥他就是灵力耗尽了，像我之前那样睡一觉，你急什么。”

　　古渊神色复杂地看向绾瑟，心底不住地叹气，但到底是没忍心戳破。何必他戳破呢？神尊其实心里都明白真相，明白寂遥神君是寿数已尽，陷入了新的一轮涅槃。至于他能不能够成功地重生，谁也说不清楚，毕竟四海八荒里，统共就只有这么一只凤凰。

　　“神尊，寂遥神君这情形……可需要我等做什么？”木齐神君斟酌着语气问。

　　绾瑟没有答话，她将凤凰小心翼翼地捧起来，放入古渊怀中，命道：“你带着寂遥和梼杌回景华山去，照料好他，也给你自己和梼杌把伤口处理了，不要被浊气侵体，我出去转转。”

　　古渊正要答应，忽然有什么东西从凤凰身上落下，眼看着要砸到地上，任诀眼疾手快地一把捞住了，递给绾瑟。原来，是那串梧桐木制成的珠串。

　　这珠串有着梧桐清气，更有着至高无上的灵力。它护得住天下苍生，却护不住一个清冷的寂遥。

　　绾瑟将珠串紧紧攥在手里，沉默半晌，淡淡对众仙道：“今日诸位辛苦，此番我们这边除了寂遥外，只有古渊和梼杌略受了些不要紧的外伤，但堕落之魔那边却算是遭了重创，我们总也能有数千年的安稳。行了，没什么要紧事了，诸位都回去吧。只一条，教授弟子的事情不可松懈。”

　　“是，谨遵神尊命令。”众仙齐齐应下。

　　古渊捧着睡梦中的凤凰，深深感慨，他还真是三生有幸啊，竟看到了至强的寂遥神君这般弱小的时候。他望了望神情略有几分恍惚的绾瑟，没再多言，骑上梼杌往景华山去了。

　　“绾瑟神尊，你独自一人当真无妨吗？”任诀关切地问，“若有何需要，请尽管明言。”

　　“不必了。”绾瑟漫不经心地回了一句，就顾自腾云离开，留下满地的神祇匆匆跪下，口中念着“恭送神尊”。任诀站在众仙中央，负手仰头，目送着绾瑟的背影。

　　夕阳余晖之下，绾瑟孤影伶俜，叫这满腹诗书的太子殿下读出了一心的悲壮凄美。

　　绾瑟腾着云，不疾不徐地来到了幽冥司。六十年前她来过一趟，对自己的过往求而不得。如今她再度登门，自是为了寂遥。

　　彼岸花依旧热烈而决绝地开着，美得摄人心魄。这回绾瑟见了那如血般的朱红，却想起沂落谷里的临邪来。那个强大的魔头总是红衣胜火，好似对什么都不屑，嬉笑尘世。绾瑟总也想不明白，肆意妄为的临邪，究竟为了什么要成魔？

　　“参见神尊。”女仙清脆悦耳的嗓音响起。

　　绾瑟的目光顺着声音落去，她勾了勾唇角，道：“又是你。”

　　眼前这女仙，正是当日来迎接她与寂遥的彼岸花之化形——青漓。青漓垂首而笑：“正是小仙，神尊竟还记得。神尊再度驾临幽冥司，不知有何指教？”

　　“上回你们幽冥司那位首司算得很准，连我的面都未见便将我堵了回去。今日，他倒没算着我要来？”绾瑟的语气不冷不热，神尊的架子十足。

　　青漓依旧只是维持着恰到好处的微笑：“神尊大人亦是料事如神。首司大人留话说，神尊若为寂遥神君之事而来，请恕他无能为力。”

　　“他胆子很大么，”绾瑟学面无表情的样子和寂遥极其相似，“倒不怕得罪我？”

　　“幽冥司飘忽与三界之外，不受三界约束，却对三界而言至关重要，这神尊也是明白的。神尊心系天下，岂会擅自对幽冥司不利呢？首司大人清楚神尊的宽广胸怀，又怎么会怕得罪神尊？”青漓不卑不亢地回话，言之有理有据。

　　绾瑟瞥了她一眼，嗤笑道：“我会不会对你们幽冥司不利，倒还真难说。你最好别夸我夸得太早，否则只怕我一会儿便忘了，要对你们不利时也不记得该放过你一次。”

　　青漓还只是不慌不忙地笑着，连绾瑟都不禁诧异，一个小小的彼岸花化形都能有这般定力了？幽冥司究竟是怎么样一个藏龙卧虎的地方？

　　“听着，”绾瑟直直地盯着青漓，“我不管这天机能不能泄露，反正我要知道寂遥的前尘过往。你若识相，便趁早告诉我，否则，恐怕我就算砸了这幽冥司，三界里也是无人敢过问的。即使是天帝，大约也只敢派人跑上景华山去问问我的手可有受伤而已。”

　　“神尊说的，小仙很明白。只是小仙无能，神尊要求之事，小仙实在无能为力。”青漓恭声道。

　　“无能为力？”绾瑟冷笑一声，看也不看便把手一扬，幽冥司的正门哐啷啷地碎裂了下来，“首司大人，你可真是无能为力。”

　　青漓有一瞬的诧异，很快恢复成那个意味深长的笑：“神尊不愧是神尊，竟如此敏锐。”

　　绾瑟再一弹指，幽冥司里的楼阁都摇摇欲坠起来。她的修为虽说是令古渊看不过眼，但好歹仗着灵枢强大，仗着活了这样多年，更仗着那珠串的帮助，此时也是一副无可匹敌的模样。

　　“你叫什么？”绾瑟睨着她问。

　　“小仙的的确确便叫青漓。”面前的女仙依然恭谨。

　　绾瑟取出那珠串，在青漓眼前一晃：“罢了，我也不为难你。我与寂遥的过去可以放一放，你便先告诉我这珠串的来历吧。这莫非也是不可泄露的天机？”

　　青漓曼声道：“此珠串乃是取神尊本相梧桐的枝叶所制成。”

　　“你明白我不是问这个。”绾瑟的耐心已经到了极限，她实在受不了这拐弯抹角的对话了。

　　青漓幽幽望了绾瑟一眼，这一眼里忽然失去了她方才的恭敬和温顺，带着深不可测的意味，让绾瑟都觉得后脊有一丝凉意。青漓的目光却又很快被收敛起来，快得让绾瑟几乎要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她笑说：“神尊可是想知道珠串上的灵力来自何方？”

　　绾瑟死死盯着青漓，冰冷地吐出一字：“说。”

　　“是，神尊。珠串上的灵力，乃是来自世间绝无仅有的至强者，也便是创世始祖。”青漓从容地回答。

　　“创世始祖？”绾瑟皱眉，“那是谁？”

　　三界里，从来没有过关于创世始祖的传言。天地由何而生，三界从何而来，一直是一个令众生求不得真相的疑惑之处。

　　青漓平静道：“始祖便是始祖，无名无姓。他以一己之力创世，神尊可知其强大至何等地步。这珠串上，不过被他封入了一部分灵力，便已足够令三界震撼了。”

　　绾瑟的眉头蹙得更紧，她又问：“那始祖又是如何陨灭的？”她当然知道这所谓创世始祖已不在世，否则，若真有这样一位至强者，三界还会是如今的格局么？

　　“天地浩劫时，始祖为保三界，已身归混沌。”青漓简单地回答。

　　“那我和寂遥，彼时如何了？”见着这青漓的气度和所知之广，绾瑟心下对幽冥司的来历疑惑越来越深。但此时，她满心想着再趁热打铁、顺水推舟，多从青漓口中套出些话来，便将诸般疑惑都先置之不理了。

　　青漓却微微一笑：“神尊殿下，小仙说过，您与寂遥神君的事情，乃是不可泄露之天机。”

　　“你既说天地乃始祖所创，那么所谓天机又是什么？”绾瑟不悦地逼视着青漓。

　　她只想知道，寂遥这么一个修为高深的神君，究竟为何会没有灵枢？他当年为何沉睡，又如何醒来？

　　他还会再醒来吗？

　　青漓尚未答话，绾瑟的眼神瞥见那盛开的彼岸花，不免想起那一日她迷茫而来，正见一袭藏青身影茕茕孑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