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下一个小娘子》水茶

4、第 4 章

　　永安寺在桐秋京城声名大振。

　　护国公府里的所有人都在传，姑娘同夫人这么去了一趟永安寺，嘴也不哑了，脑子也不傻了，一口气能背五首诗了，胃口倍儿棒，吃嘛嘛香！

　　传言从护国公府飞满桐秋城的大街小巷，最后演说成护国公府千金是女娲补天时的一块彩石，投生在赵家，愚顽了六年被永安寺的净空大师开了光，有了灵性......

　　老夫人也一直惦记着这个小孙女，阿灵大好，赵温韦便领她去请老夫人的安。

　　赵温韦的父亲老护国公去的早，是老夫人一个人将赵家的三个孩子拉扯大，老大赵温韦袭了爵位且大有作为；老二赵温衡手握兵权，镇守边疆；最小的女儿赵淑容入宫为妃，育一儿一女，且圣宠不断。

　　老夫人一生最骄傲的便是自己的一众子女，只可惜年岁渐长，头脑时不时的有些混沌。

　　老夫人有些畏寒，才堪堪进入秋天便已命人挂上了棉帘子，屋内也燃上了炭火。

　　阿灵跟着父亲进去后才发现三哥赵子尧也在，规规矩矩地给老夫人磕了个头，“问老祖宗的安。”

　　老夫人眯着眼睛看着下边跪成一团的小人，满脸是抑制不住的笑容，“好好，快起来快起来，地上凉，子尧去把你妹妹扶起来。”

　　赵子尧应了一声，走过去把阿灵拽了起来，趁着父亲跟老夫人不注意扯了一下她的童髻，“傻丫头来老祖宗这儿跟我争宠？”

　　阿灵只抿着嘴笑，不同他说话。

　　赵子尧撇了撇嘴，不甘地揉了揉她额前的碎发，凶言凶语地同她说道，“傻丫头叫三哥！”

　　赵子尧年岁同阿灵最近，是最会欺负她的人。

　　阿灵虽然曾是棵树，却是个记仇的。

　　过去做树的时候受了人的欺负，便会寻着那人再次从树下过的机会，使劲抖落树上鸟巢里的鸟屎。

　　所以，从永安寺里回来后的阿灵叫了大哥二哥，唯独到了赵子尧这儿继续装聋作哑，一言不发。

　　因为这个，赵子尧被大哥二哥嘲笑了许久，现在想起，对着阿灵凶言凶语的时候声音便大了些。

　　阿灵还未有所反应，老夫人和赵温韦那边却看了过来。

　　老夫人狠狠放下手中的茶盏，眉头深皱，满脸不悦地看着赵子尧，

　　“臭小子，怎么跟你姑姑说话呢！”

　　一句话惊得三人皆看向她。

　　老夫人见赵子尧瞪大眼睛看向自己，以为他是有什么不满，手掌猛拍了一下桌子，语气更是严厉，“看什么看，见了长辈还不问好！我就是这么教你的？”

　　一句话，赵温韦知道母亲这是脑子又混沌了，同赵子尧和阿灵使了个眼色，让他们自己体会。

　　阿灵想着许是自己同姑姑赵淑容有几分相像，才让老夫人晕了头脑。

　　那边赵子尧在老夫人和赵温韦二人目光的威逼下暗翻了个白眼，不情愿地开口向阿灵问候了句，“姑姑好。”

　　阿灵眨了眨眼睛，朝着他露出甚是阳光灿烂的笑，口齿伶俐地同他说了第一句话，“大侄子好！”

　　老夫人见阿灵笑了也甚是高兴，和蔼地向她招了招手，“容容来娘这边坐。”

　　阿灵悄悄看了一眼父亲赵温韦，后者向她点了点头。

　　于是小小的一团向老夫人身边走去。

　　老夫人刚开始还含着笑，亲切地同她说话，只突然间情绪激动了起来，紧握着小人儿的手，语气哽咽，“皇帝佬不讲理，生生拆了你的这段姻缘，那老六又是个什么东西！怎么配得上我的荣荣！”

　　老夫人说到最后竟是抱着阿灵哭了起来，口中不住念着，“是娘误了你啊！”

　　赵温韦见势不对便撤下了屋内的一众丫鬟婆子。

　　连赵子尧也没了之前的委屈，正襟危坐在位子上，他小姑年轻时的事情他也听过一二的......

　　从老夫人那出来，赵子尧便被隔壁承恩候家的小世子寻走了。

　　小世子郑诚走的时候很是不舍地看了一眼粉雕玉琢的小姑娘。

　　阿灵也想走了，因着赵夫人叫她过去。

　　赵温韦喊住了她，想了想还是嘱咐她不必在意老夫人的话。

　　阿灵很是乖巧的点了点头，唔，或许现在她在意的只有那个少年了。

　　到了赵夫人的屋子，一进门就看到一排亭亭玉立的姑娘，约莫十来岁的样子。

　　鼻头轻微耸动，阿灵的视野里掠过一抹绿，随即阿灵便绕过这些人，朝着座上的人唤了声“娘”。

　　赵夫人甚是欣喜地同她招手，待她在身旁坐下后，轻柔地摸了摸她的头，甚是感慨，“阿灵现如今大好了！”

　　阿灵点了点头，随即灵机一动，状似不经意地提了句，想出去街上走走。

　　那天从寺里走得急，阿灵未来得及问那少年姓甚名甚，家在何处，如此便想出去碰碰运气，以自己的鼻子，嗯，应是没什么问题的。

　　赵夫人想都不想便拒绝了，拒绝完怕她心里难受，便轻叹一口气，执了她肉肉的小手，“外边人多水杂的是不能出去的。你看这么多小姑娘，选几个陪着你在院子里玩不比出去好？”

　　自然是比不得外边，阿灵在心里叹息道，不过也很是配合地抬头打量那些姑娘。

　　最终视线停在一身绿衣的小姑娘，不是青翠欲滴的绿，相反粗布短衣的石绿，衬得人脸颊微黄。

　　看到阿灵向她看来，小姑娘甚是拘谨地朝她笑了笑。

　　阿灵动了动鼻子，从众多香味中分辨出一抹极浅极淡的味道，随即抬头看向赵夫人。

　　赵夫人了然地拍了拍阿灵的肩膀，“去外边找你嬷嬷吧。哦，一会儿你大哥二哥就下学了。”

　　阿灵见到嬷嬷，便要去府门口等大哥二哥下学，阿灵说完，便朝外走去，嬷嬷亦步亦趋地跟着。

　　背后屋里隐约传来赵夫人甚是严厉的训诫声......

　　没多会儿，门外传来了车夫一声“吁”，叫停了奔跑的马儿，赵家老大老二从车上下来。

　　赵家老大赵子柏端着架子从车里出来，看到小妹瞬间挂上了笑容，同她招了招手，还没开口，便一阵吵闹。

　　赵子尧牵着一条半人高的獒犬莽莽撞撞地从里边的花坛冲了出来，后边追了个满脸泥土的承安候小世子郑诚。

　　那獒犬过来后，便一头栽倒阿灵腿上，只用后背亲昵地蹭着她的衣裙，任谁拉都拉不开。

　　赵子柏皱眉，刚要开口训斥，郑诚赶忙开口，“这獒犬被我娘当猫养了，脾气特别好，不会伤人的！”

　　顾着承恩候的面子，赵子柏没再说什么。

　　而这獒犬在阿灵打量的目光中，缓缓抬起左前腿和左后腿，准备留点气味，划个地盘。

　　阿灵眉头一皱，瞬间想到从前做树的时候，被这东西撒上一泡尿，臭的大夏天连个避荫的人都没有。

　　以前是不能动，现在自然是毫不犹豫地撤开，顺带不着痕迹地踹了一脚獒犬两腿间圆圆的东西。

　　可怜的小獒顿时疼得“嗷嗷”叫。

　　赵子柏这下顾不得什么候面子了，只怕狗发了疯，伤到阿灵，用蛮力钳了獒犬的脑袋，一手直接把它提了起来。

　　獒犬脸侧的肉被挤到下巴下边，两支黑葡萄般的眼珠异常凸出，委屈地嗯哼着。

　　郑诚那叫一个心疼啊，撺掇不动始作俑者赵子尧，便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粉粉嫩嫩的小女娃，见她全部注意力都在獒犬上，又委屈地收了视线，心里怨恨上了这獒犬，瞎叫什么，阿灵都不看我了。

　　......

　　送隔壁的郑诚小世子回了家，赵家老三赵子尧看着獒犬一步三回头的哀怨小眼神甚是感叹，

　　“小妹同这犬感情真是深呐！”言毕，又道，“既然如此，我帮阿灵也弄一只獒犬来吧！”

　　阿灵果断摇头拒绝。

　　赵子尧却是来了劲，“桐秋的小姐们养宠物的不少，平常点的猫狗，稀奇点的狐貂，都有养的，阿灵想养什么？”

　　养什么？阿灵皱了皱眉，从前做树招虫，没少养虫子什么的，虫子？

　　“我想养只啄木鸟，要嘴尖的，腿短的。”

　　嘴尖方便凿开树皮，腿短有力在树上站的稳。

　　赵子尧虽然觉得自家小妹品味挺独特的，当着大哥二哥的面却是把胸脯拍的“砰砰”作响，信誓旦旦地保证，

　　“啄木鸟算什么，你就是想要五头蛇，三哥也帮你找来！”

　　......

　　大话撂下，第二天，赵子尧灰溜溜地牵了只短腿尖嘴的芦花鸡进了阿灵的院子。

　　阿灵同芦花鸡大眼瞪小眼，随即看傻子般看向一边呵呵笑的赵子尧，

　　“这是你帮我找的啄木鸟？”

　　“咳咳，这些东西都大差不差的，你看这尖嘴，再瞅这短腿，多好的鸡……咳……鸟啊！”

　　赵老三又尬笑了两声。

　　他本以为啄木鸟这东西很容易弄，谁成想问了整个桐秋京城都没见谁养过啄木鸟，他是想去南郊现捉，可那是皇家猎场。

　　赵老三苦恼地满桐秋城乱窜，烦躁地踢了块石子，一抬头恰巧看到一户人家杀鸡，磨刀霍霍，热水滚滚，好大的阵仗。

　　然而一边待宰的芦花鸡却不管脚还被绑着，站的笔挺，满脸坚毅，别问他隔着厚厚的鸡毛怎么看到的，总之芦花一副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鸡香在人间的铮铮傲骨深深地感动了他。

　　等他再一细看，尖嘴，短腿，当即拍案决定，得，找啥啄木鸟，就它了。

　　于是现在，他站在铮铮鸡骨的芦花后，等着阿灵的反应。

　　阿灵只盯着他看，不做任何表示。

　　赵子尧被看的心虚了，轻咳了一声，一把提过来陷入自己傲气的芦花鸡，

　　“家养的大公鸡，这么肥，给你炖个汤，补个脑子什么也是好的！”

　　芦花似乎是听懂了赵子尧的话，挣扎着肥胖的身子，扭头狠狠地啄了一下赵老三的手。

　　赵子尧“哎呦”一声松了手。

　　芦花乘胜追击，挥着刚劲有力的肥鸡爪狠狠挠了赵子尧一把，随即撒开膀子蹿到一边草丛中。

　　阿灵颇为惊讶地看着芦花矫健的身姿，最终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

　　赵子尧看有戏，顾不上疼，急忙凑过来，“看吧，虽然是只鸡，却是比啄木鸟气性还大！”

　　看阿灵甚是认同地点了点头，又继续，“阿灵，你看我好歹也是圆了你一个愿望，你也叫声三哥让我听听！”

　　阿灵抬头对上赵子尧甚是期盼的眼光，稍稍偏头，含糊不清地叫了声“三哥”。

　　赵子尧甚是满足地应了一声。

　　阿灵指着窝在花坛里的芦花，轻轻地裂开嘴笑了，前天才掉了几颗乳牙，几个小豁口却显得更加可爱，

　　“我是给这只鸡起了个名字——山歌，你觉得怎么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