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凤呈祥》萧瑟行者

2、谁说海氏无人

　　瀛洲岛国举国上下就只那么一位大将军，名叫楚云合，名衔听起来威风，实际手底下兵力也就八千。

　　这些士兵除了偶尔帮岛内居民收割庄稼、看护果园、护卫商船出海外，有时候还得在码头充当搬运工，又兼瀛洲素有“东海楼兰”之称，往来商队颇多，迎来送往之际，还可趁着上头不注意，在港口摆摆地摊。

　　一言以蔽之，被誉为方圆数千里“海上公裁”的瀛洲水军一直都是以德服人，其实没打过什么仗。

　　懒散了十七年没事干的海倾倾想当然地认为，又没有仗打，谁会那么认真当兵？大家都是混口饭吃而已。

　　显然王后不这样认为，听到楚云合带人围宫的消息后大惊失色，脸上泪水未干便立即起身，一把将小王子推到太傅晏平的怀里：“晏大人先带小王子出宫暂避，我来拖住楚云合。”

　　晏平还未说话，旁边的晏伯空抢先站起身，道：“王宫既已被围，我爹又怎么出得去？万一被那楚鳖孙抓到了怎么办？”
　　王后道：“晏大人随我来，宫中有一密道可通宫外。”

　　小王子被推了一下，大哭起来，王后躬身去抱他，这才注意到小王子手里的糖葫芦还剩下大半，糖已融化，黏糊糊甚是碍事，王后心急之下抢了过来，顺手递给了跪在一旁的海倾倾，抱起海长汀就走了。

　　晏平紧随其后，晏伯空抬脚就要跟上，却被父亲瞪了回去：“你跟着凑什么热闹，在这老实跪着！”
　　晏伯空悒怏跪回了原地。海倾倾木头似地举着糖葫芦，眼见王后的背影迅速消失不见了，心里不禁有点打鼓，不太确定了自己对于楚云合和瀛洲水军的判断。

　　海安澜脸色淡定地跪在原地未动，只是眼中已是沉思之态。海倾倾拿着糖葫芦，不一会儿便沾了一手的糖汁，四下望了望，也不好随意丢弃，一时无奈尴尬，心想干脆吃了吧，当即咬掉一颗。

　　咕隆……身后响起了一下口水吞咽声。海倾倾转头，见是后面跪着的晏伯空。晏伯空不好意思地干咳一声，见海倾倾听见了，索性厚着脸皮挪着膝盖，三下两下地蹭到海倾倾身边，悄声道：“给我留两个。”

　　海倾倾一愣，旋即白了他一眼，心道你也太不把人当棵菜了，你敢这么跟海安澜说话么？不过腹诽归腹诽，海倾倾虽然自认不肖不才不成器，却一向自我要求与人为善，既然他饿了……也有可能是馋了，那就给他留两颗吧。

　　二人顷刻间便联手偷吃光了小王子的糖葫芦，晏伯空还悄声念叨着：“也不知那孩子被送哪去了……”

　　又过了一会儿，突然有小宫女慌张进来：“不好了，大将军带兵进了宫，正朝大殿过来。”

　　海倾倾拿着糖葫芦杆的手不禁一颤，心道这种化外小国的王位竟还真有人抢？还搞得带兵这么隆重？她还一直以为就算把瀛洲岛国的王位拍卖，大概也就值五百两银子，毕竟活多累人，又没多少福可享，从老国王整日闹着出海便可见一斑。

　　跪在最中央的海安澜站了起来，一脸肃然地转身，呵斥那宫女道：“慌什么？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正说话间，楚云合便一身铠甲地迈进殿中，身后一排排重甲兵跟着鱼贯而入，明晃晃的长刀对准了堂中跪着的众人……和傲然站在最前方海安澜。

　　海倾倾差点被近前的刀尖闪瞎了眼，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觉得自己低估了那个王位，大概可以值两千两？当即扔下手中的糖葫芦杆，偷偷将黏糊糊的脏手在孝衣上蹭了蹭，起身站在了海安澜身旁。

　　晏伯空及堂中众人见状也陆陆续续站了起来，剩下几个还跪着的也不知是腿软还是真的伤心过度。
　　海安澜泰然自若地越众而出，来到楚云合近前，冷然道：“大将军这是何意？”

　　楚云合色眯眯的目光在海安澜身上游走了一圈儿，方道：“听闻王上仙逝，本将深受王恩，理应来送他一送，顺便，也好照顾一下你们孤儿寡母。”说话间身后的将士皆放声浪笑。

　　“放肆！”海安澜高声喝道，而大殿之上，另一声“放肆”几乎与她同时响起，却是晏伯空来到海安澜身旁，气焰十足地指着楚云合斥道：“灵堂之上肆意笑闹还有没有规矩，你身为大将军就是这么带兵的？”

　　楚云合大笑：“我没听错吧？你这个混混在跟我讲‘规矩’？”一殿的士兵再次毫无顾忌地笑了起来。楚云合又道：“如果王后不在，那本将就和安澜公主聊一聊，晏家小子，这里没你说话的份儿。”

　　晏伯空哼了一声，退至海安澜斜后方。他爹晏平不在，这满堂的大臣随便揪出哪个官衔都比他大，确实还轮不到他出面。

　　海倾倾一叹，原本只想躲在一边静观其变，无奈现在连个外人晏伯空都出去了，自己这个做姐姐的自然不能眼睁睁看着海安澜孤军作战，只好硬着头皮走了过去，站在比海安澜稍稍靠后的地方。

　　海安澜心中恨得牙痒痒，面上却不露情绪：“大将军若有心，就在这里磕几个头即可。”说着目光如炬地扫视一圈，高声道：“擅离职守闯入宫中，真当我海氏无人吗！”

　　楚云合朗声大笑：“凭什么瀛洲就一定要是你海氏的地盘，”说着也扫视全场，对众人道：“难道你们都能忍受一个奶娃娃坐在自己头上吗？”

　　海安澜面不改色，毫不示弱：“瀛洲当然是我海氏的，若非先祖凤璋先生，瀛洲现在还是一片蛮荒，你一个家仆之后又有什么资格成为大将军？做梦！”

　　海氏乃瀛洲第一贵姓，当年海凤璋率族人出海，定居瀛洲岛，随行的外姓基本都是家臣、家仆及招募来的拖家带口各类工匠，拼搏了几代人才有如今的瀛洲岛国，算来已过百年。

　　楚云合闻言嘴角一抽，冷笑道：“别说海长汀才五岁，他就是长大成人了，谁知道会不会又是一位疯国王，海氏到底有人无人，安澜公主心中还不清楚么？”

　　晏伯空终于露出了一脸横相，在旁道：“即便小王子不能继位，海氏也还有旁支，怎么都轮不到你姓楚的瞎操心。叫你一声‘大将军’是给你面子，你还真拿自己当根蒜不成？”

　　楚云合懒得搭理晏伯空，只不过想起了太傅晏平，连忙在堂上寻视一番，不见晏平人影，心下一凛，向前一步逼近海安澜，沉声道：“小王子在哪？把他交出来即可，本将保证不会动你们姐妹。”

　　海倾倾心中不禁暗暗叫苦，明明自己已经这么低调了，怎么还把她包含在内了呢？当即清了清嗓子，慢条斯理道：“将军稍安，小王子一向淘气，不知道爬哪儿去了，王后已经带人去找了。将军也说了王子才五岁，王位之事尚未有定论，待四十九日大丧之礼过，启动共和议事便是，将军又何必急于一时？”近些年来，国王在瀛洲的存在感越来越低，朝臣们不约而同将其当神像供着，遇事自行商议裁决。

　　楚云合眯着眼向海倾倾看来，眼中略带意外之色，继而一笑：“总算有个识时务的，其实也没什么好商量的，海氏旁支同其他外姓一般无两，既然海氏嫡系无人，王位自然是有能者居之，本……”

　　“谁说海氏嫡系无人？”楚云合话未说完便被海安澜打断，海安澜大义凛然地向前一步，“我不就是海氏嫡系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