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取帝心》jinx_

3、先帝患疾，进宫遇太子

　　皇城，夏花之绚烂。

　　馥郁的夏花香气弥漫昔国皇城之内，散落的花瓣拂过街道上的欢声笑语，叫卖的商贩，嬉闹的垂髫小儿，人来人往的酒楼，如浮光掠影般在秋水美瞳里消散，六年前的昔国便是这般繁华和安宁，如今依然。

　　时隔六年，清婳重回皇城，惨痛的回忆一幕幕涌现，仿佛是昨日发生，今日前来做个了断的错觉。

　　遥想儿时，哥哥姐姐总说她是江南水乡的村姑子，得了一个不要脸的娘让她攀了高枝。清婳心里很清楚，丞相对她有养育之恩，将她抛弃不过是疼爱后的绝望罢了，她恨的是，从小到大都希望她死的哥哥姐姐。

　　“皇上又贴皇榜了，这次又不知道哪个不要命的去揭榜。”

　　“是啊，太上皇的顽疾岂是那么容易治好，轻易揭榜就是找死。”

　　“在世华佗恐怕也没法子。”货郎小贩扛着脆甜的冰糖葫芦摇头叹气地走过，跟他一样，多是瞧热闹的人。

　　清婳前去看了眼皇榜上所写，大致是说太上皇患疾已有五年之久，能者揭榜，治好之后可满足那人心愿。清婳向着皇榜抬手，身后众人惊呼，她似乎想到什么，放下手，身后众人一阵“切”声。

　　清婳回头眺望皇城外面，望穿天际的双眸盈盈秋水，念他六载默然相伴。

　　用力拉紧白倾为她打好的包袱带，里面是白倾娘亲为她缝制的新衣，三年前，白倾送她的一把木梳，还有一瓶白倾娘亲呕心泣血所研制的药。这小小的包袱里是有关他的一切，此刻，在手中沉甸得很，沉得她不想动。

　　再回首，决然揭榜。

　　“哈哈，又有个去送死的，还是小女娃。”

　　“我猜不出一日便人头落地。”

　　“揭榜之人，跟我走！”黑盔甲官兵粗鲁地推搡了清婳一把，反正早晚得死，客气什么。

　　“官大人，所谓顽疾是什么啊？”清婳无心计较，她浅笑的眼弯如月牙，两颊梨涡春水微漾，剪水双瞳划过一丝乖巧。

　　官兵晃神：“我怎知，你去看看便知晓。”

　　清婳被送进皇城大门，她一人走在大石板铺成平坦长道上，两旁是抬眼望不到尽头的高高城墙，拿着皇榜，踏入宫门。

　　身后“砰”的一声，很高很厚的红铁城门关闭。她想起白倾所言:“接近皇上，夺取皇后宝座，继以祸国乱朝纲，亦可复你的仇，如我的愿。”

　　更有白倾娘亲之言：“清婳，一入宫门难回头。”

　　心头千般痛，久久消不去。

　　宫墙内是她一人的脚步声回荡。

　　声声如泣。

　　清婳敛去唇角笑意，进入最后一道宫门。

　　皇宫内院亭台楼阁、雕梁画栋，美轮美奂如仙境，金碧辉煌的流光闪着清婳的眼眸。

　　以前在丞相府的时候，以为那就是世上最奢华，对比宫廷，也不过是犄角。

　　“你就是那揭榜之人吧。”迎面走来穿襦裙的妇人，面色木然。

　　清婳欠身施礼：“是。”

　　“跟我来。”

　　清婳跟着她绕了一弯又一道的路，也不知何时才到头，这气势磅礴的皇宫内，皆是冷漠寡言之人，许是受白倾影响，她应对自然。

　　宫人走到一处红砖砌成的大型拱门前停下，转身，颇有嫌弃的目光打量着清婳，从头到脚，“前方便是太上皇内廷，你在此等候，我前去通禀一声。”

　　清婳被打量得浑身不自在，但也微微一笑，“有劳。”

　　清婳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来人，目光四下看了看，前方有绿翠的柳树和碧蓝的湖水。她便前往看见的湖畔观赏鸳鸯戏水，摇曳莲花，托着腮时不时回头看看内廷入口。

　　一直没瞧见宫人的身影，等得有些无聊，便蹲下掐了一根长叶草，在微波粼粼的湖面上写着字，“白”字总淹没在一阵一阵涟漪中，她的心有点难受，也如同这水，凉凉的。

　　“太子，这猫怕是不得救了。”

　　“休要说胡说。”

　　“奴才该死！”

　　身后传来孩童着急的声音，奶声奶气中夹杂着威严。

　　清婳回头，看见约五六岁的小孩子疾步走来，他白白胖胖的小脸满是焦虑，清澈眼瞳含着泪光，眼眶泛红，无辜模样惹人怜。

　　他怀中抱着一只白猫，它很虚弱。

　　太子？

　　清婳有些惊讶，因为一年前白倾派人打听，听闻当今皇上自五年前登基未曾纳妃，后位和妃位全部空缺。

　　这……怎么多了一个太子？

　　清婳沉思间，两个稚嫩的孩童走到了跟前的林荫小道上。

　　清婳忙起身施礼：“民女参见太子。”

　　太子一心想着他怀里生病的小猫，低着头，怜惜地看着猫，没听见五步开外的清婳所言，他急得眼泪直掉，忙往太医院赶去，声音很是稚嫩，像春天里萌发的淡绿嫩芽，“酥糖你可要好好的，一定要好好的。”

　　清婳看一个小孩子为小动物着急心疼的模样，让她怜，又让她觉得温暖，情不自禁的上前去，温声道:“太子若是信任，不妨让民女给这猫瞧瞧？哦，民女略通医术。”

　　太子望着清婳，警惕地打量了她好一会儿，看着不像坏人，便松口：“酥糖好几日不曾用食，近两日还吐绿水和泡沫。昨日给太医看了，酥糖被折腾了半天也没治好，今日还不知道太医怎么折腾它。”

　　清婳沉思片刻。

　　“我可以碰它吗？”清婳询问太子，他犹豫了一下才点头，清婳摸了摸它的肚子，有硬块，看了看他的鼻子，流清水，瞳仁浑浊，得知猫得了腹膜炎，便松了口气，好在不是要命的传染病，“太子可放心，有救。”

　　“真的？！”太子激动地瞪大了眼睛望着清婳，满眼欣喜。

　　清婳点头，“太子让猫晒晒太阳，每日喂二两甘草将腹中脓水排出，每日三次喂一两黄芩消炎，以一两丹参每日养之，不出三日便有好转迹象，正常喂食就行。”

　　太子身边的小太监为了记住清婳的话，嘴里念念有词。太子也是，定在原地不动，认真地背着清婳的话。

　　清婳见两个小孩无比认真的模样，忍俊不禁地微笑了一下，她抬手摸了摸太子的头顶，温柔道：“太子，养猫不止考验耐心，还有细心哦，虽然它吃好喝好，但不要阻碍它偶尔吃吃小草，这样才能排出肚子中的毛，避免患上腹膜炎。”

　　大户人家养猫不似农户人家养的猫，农户养的猫自由随意一些，它们的活动空间多是乡间田野，有虫有草，吃得相对来说很健康。大户人家养猫虽说吃得好，但活动空间不大，多是在主人的怀里度过，没有运动的地方，还有草，长久下来，肥胖症和腹腔疾病容易发生。

　　太子乖巧地点头：“谢谢姐姐提醒。”

　　胖乎乎的小脸甚是可爱，像软软糯糯的包子。

　　清婳还是担心小孩子忘性比较大，记不住，她从包袱里拿出笔墨和洁白宣纸，弯腰在平坦石板上写下用药剂量和方子，折成千纸鹤递给小太子：“这样就不用担心记不住了。”

　　小太子圆乎乎的眼睛对清婳手中的纸鹤充满好奇，抬起小手点了点纸：“这是什么？为什么要折成这样送给我？”

　　“这个啊，叫千纸鹤。”清婳温柔地说道：“愿酥糖可以像千纸鹤一样，永远不生病，不老去，永远陪在太子身边。”

　　小太子从千纸鹤上抬眼，凝望清婳浅笑的脸，好一会儿，才道：“若娘亲能像千纸鹤一样陪在臻儿身边就好了。”黯然神伤。

　　清婳从小太子眼中看到了浓郁的忧伤，她不知为何，鼻尖酸酸的，心中苦楚说不出，若是自己的孩子平安生下，也是这般大了，不免对小太子有一种莫名的疼惜：“会的，等小太子长大了，娘亲就回来了。”

　　小太子忽然落泪，豆大的温热泪珠砸落在清婳手背上，温度穿过肌肤落到心上，不知觉中，灼伤她心尖，他含泪说道：“父皇说娘亲在我出生时便去世了。她回不来。”

　　清婳错愕，蹲下身抱抱他，用手轻轻地拍着他的背心，安慰道：“小太子不哭，你娘亲在天上每日守护着你呢，你这样哭她会心疼的。”

　　小太子抬手用袖子擦泪：“真的吗？娘亲真的在看我吗？”

　　清婳点头，用手指了指碧蓝的天空，说：“是啊，小太子的娘亲一直没有离开，在夜晚，你会看到星星，夜空中，最亮的那颗星星，就是你娘亲的眼睛。”

　　小太子破涕而笑：“难怪父皇总喜欢带我看星星。”

　　这点清婳倒是未料到，浅浅笑着。

　　太子看了一会天空，挪动目光到清婳的脸上，他越看越喜欢眼前这个姐姐，她身上还有一种跟父皇一样的亲切感，让他心安，“姐姐，我叫容臻。你呢？”

　　她眉目如画，“清婳。”

　　“好听。”

　　“这是那人给我的新名字。清水未央，伊人姽婳。”

　　容臻眨了眨清澈如潭的眼睛，十分好奇，“那人是谁啊？”

　　清婳在阳光下宛若星光璀璨的眸子蔓延忧伤，微微一笑：“心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