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吃闲妻懒下堂（重生）》懒蛋加菲

1、齐大非偶

　　大羲朝永昌六年，光禄寺少卿田向珍年四十三岁，生有两子三女，其中三女儿田玉瑶十四岁，为正室齐氏所出。

　　原本聪明伶俐的田玉瑶曾于七岁时失足落水，获救之后变得痴痴傻傻，田氏夫妇多方求医问药却总不见好转。不料一年多前，田玉瑶被庶出的二姐田玉琲捉弄摔倒，再醒来时，竟已恢复神志清明，众人皆道“因祸得福”。

　　“小姐，您吃慢些，仔细待会儿肚子疼。”

　　贴身丫鬟碧云望着正在狼吐虎咽大嚼鸡腿的田玉瑶，忍不住出声劝阻。

　　三小姐能够恢复神志本是一件幸事，可不知为何，自她清醒过来以后，就对食物有着异乎寻常的热情。若要说其他时候，步从容，立端正，勿箕踞，勿摇髀这些闺秀行止她尚能做得有模有样的话，可一见着吃食，立刻就换了一副面孔，言谈举止，无一不是肆无忌惮。

　　这不，风卷残云般横扫完桌上饭菜，玉瑶拍拍肚皮打出个饱嗝，接过碧云递上的香茗，浅酌一口，轻叹：

　　“子曰：饱食终日，无所用心，难矣哉。孔夫子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我倒是觉得，若人人无需用心便可饱食终日，不是难矣哉，应该是神仙难比哉。”

　　碧云笑道：“小姐又在胡说了，您又没见过神仙，如何比得？当真凡人的日子过得比神仙还好，哪还会有那么多人求仙问道？庙里那起子和尚道士岂不都要还俗了？”

　　田玉瑶痴傻这些年，大事小情全靠齐夫人专门挑拣的几名大丫鬟操持。虽说年龄相仿，但这些年来，她们却像玉瑶至亲一般对她照顾得无微不至，所以碧云言谈间并不如寻常奴婢那样拘谨。

　　“神仙我是没见过，但庙里的素斋我可吃过不只一次。灵禅寺的素鹅号称天下一绝，可我怎么吃也不如真正的烧鹅滋味好。这口腹之欲在凡间不能得偿，难道飞升成仙之后就能了？若果真如此，还要凡间这持戒之规作甚？”

　　吃饱喝足的玉瑶歪在罗汉榻上，活似一只正在歇晌的懒猫。碧云见她这副惫懒模样，有心规劝，可每次都被她当了耳旁风，只得叹了口气道：

　　“小姐这些个歪理在咱们凭栏院里说说就算了，到了老爷夫人面前可万莫再提。老人们常讲：举头三尺有神明，对仙佛不敬，是会有祸事临头的。”

　　玉瑶心中暗道：若是说句话都能得罪神仙，那这神仙心眼也太小了些。却知道真把这话说出口，又要招来碧云一通教训，索性住了嘴，闭上眼睛打算会周公去了。

　　“三妹妹做什么呢？午饭用得可好？”

　　听见这个声音，碧云本能地皱了皱眉。

　　“二小姐有心了，小姐午饭进得很好，二小姐若无事便请回吧。”

　　院子里，大丫鬟烟翠面无表情地挡在田玉琲面前。

　　若说最不受凭栏院欢迎之人，非二小姐田玉琲莫属。若不是她，三小姐怎会摔倒昏迷？幸好自家小姐福大命大，苏醒之后连带着神志也清楚过来。否则，夫人的怒气不定得撒在谁头上呢。

　　径直就往屋里闯的玉琲一见去路被挡，端着假笑的脸上立时显出几分狰狞：若没有我，你们这起子娼妇如今还给那个傻子打水喂饭呢。现下没个谢字不说，倒先拿上乔了！待会儿听了我的消息，看你们还能不能这般猖狂！

　　丫鬟桃叶见自家主子皱眉，连忙上前喝斥：

　　“好大胆的烟翠！我家小姐要见三小姐，也是你这丫头能拦的？还不赶紧让开！”

　　烟翠正待回嘴，却见碧云一掀帘子打屋里头出来。

　　“小姐正在歇午觉，哪个瞎了眼的在这里大呼小叫？若吵得小姐走了困，大家别想安生！”

　　“是......是二小姐来看望三小姐，却被烟翠这个死丫头挡了路。”

　　被碧云一顶大帽子压下来，桃叶不觉有些心虚。

　　碧云没搭理桃叶，向玉琲略福下身，道：

　　“原不该阻了二小姐的兴，只是我家小姐这几日夜里一直歇不踏实，夫人怕是上次磕碰留下的病根儿，叫奴婢们小心侍侯。这不，今儿中午好容易得了些困，刚刚才睡稳当，奴婢实在不敢惊动。”

　　“怨不得这满府里的人，个个都夸碧云姐姐忠心，除了三妹妹外，只怕是老爷夫人来了都要靠后。今儿个是我来的不巧，只想着吴王府打发了人过来，三妹妹听见必然欢喜，一时情急就没注意时辰。如此，便叫三妹妹好生歇着吧，我先回了。”

　　直接就将夫人抬了出来，田玉琲明白碧云这是刻意防备着自己呢。无奈之下，只得夹枪带棒地刺了她两句，把好不容易打听来的消息撂下，方才扶着桃叶的手袅袅婷婷地出了凭栏院。

　　玉琲走后，碧云和烟翠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出了担忧：吴王府来人，小姐的婚事恐要有变。

　　两个丫鬟走进屋子，玉瑶正逗着屋里那头只鼻尖上一点黝黑的雪狮子狗玩，听完一场好戏的她看看碧云和烟翠垂头丧气的样子，不觉失笑道：

　　“金陵来个人罢了，也值得你们这样？这事儿早也罢，晚也罢，该来的总会来。吴王府若一辈子无人上门，咱府里还能这样混一世不成？”

　　“奴婢如何不知道这个理儿。可当初吴王妃与夫人订亲的时候，满京城的达官显贵之家有几人不知、几人不晓。如今，如今......”

　　碧云急辩两句后就打起了磕巴，倒被玉瑶幽幽地接过话头：

　　“如今早已时移世易。昔日祖父仗恃从龙之功，得先皇重用，位极人臣，父亲亦是可风闻言事、弹劾百官的右佥都御史。那时，我与吴王次子的婚事还可当得一句门当户对。可是一朝天子一朝臣，如今新皇登基，我们早已失了高攀皇室的资格。这些年来，你们一直提心吊胆，生怕吴王府派人来谈退亲之事，其实不过自欺欺人罢了。”

　　这番道理玉瑶想得通透，碧云和烟翠又岂会不明白。想当年小姐初初落水，老爷夫人四处求医问药，田府三小姐失魂的消息传遍京城，却未见吴王府有何动静。后来，老太爷过世，老爷被迫丁忧，满府皆在传吴王府年内必要来退亲，连夫人都暗示她们几个做好准备，可直至老爷起复也未见人来。偏等到今日，小姐神智恢复，吴王府却突然有了动作，叫人如何能够甘心。

　　“什么高不高攀，当初可是吴王妃亲自向咱府上求的亲，既然有约在先，如今小姐也已大好，他吴王府再无退亲之理。若连此等大事都可以轻易反悔，哪里还有什么君子一诺，满朝上下那些个以圣人门生自居的大人们也尽是些假道学了不成？”

　　“休得胡言！”听烟翠越说越离谱，碧云连忙出言喝止。

　　玉瑶坏笑着拍了拍烟翠气鼓鼓的脸颊，打趣道：

　　“我们烟翠姑娘莫不是还想要去告御状？这么盼着我出阁，怕是自己心里想婆家了吧？”

　　烟翠闻言，脸上登时如覆了层红布，扔下一句：“小姐真是越发没正经了！”便飞跑出屋。

　　烟翠羞恼的模样逗得玉瑶哈哈大笑，好一阵才渐渐止住，像是对碧云解释，又像是自言自语的呢喃：

　　“齐大非偶。姻缘这东西，是福是祸谁又说的清楚，不过听天由命罢了。如今真正要考虑的，并非退亲与否，而是退亲之后，咱们府上能换回来什么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