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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回京途途 ...

  •   车队过了翻子山,没了崎岖山路,行程也便快了许多。一过了翻子山,出了鄂多敏地界,王述便顺理成章诈了尸。其他人倒也罢,不过惊异震撼罢了,唯有哭包梁大人,往王述身边跑了好几趟,一副老怀欣慰的样子,每每来探,每每泪眼汪汪地出去。
      何喜在旁陪着,其他不说,递帕子功夫练得娴熟至极。

      王述父亲当年开学授课,说声桃李遍天下也不为过。只是这些年来,门生四布,在朝为官者也不在少数,但在宦海沉浮,利益牵扯,权势纠纷之中,像梁大人这般赤诚心怀的,却是屈指可数了。虽曾是父亲门生,但毕竟是前辈,王述心内颇觉不安,又担心梁大人这么个易感的性子,哭坏了眼睛。

      最后还是何喜出了面,拦在门前,“梁大人,王大人才清了蛇毒,须得好好将养着。待身子好全了,再与梁大人促膝长谈不迟。”
      梁大人退了一步,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头,“有理有理,是我多扰了……”

      他的目光落在何喜脸上,恍惚了一瞬,当年蕉下逗鹿,琴箫相和的一对身影从记忆深处浅浅浮了上来——
      俊秀男子提着碧箫去逗那蕉下的小鹿,小鹿嘤嘤鸣了几声,躲避开来。他却不依不饶逗个不休,直到蕉叶后被惊动的公鹿愠怒探出头来,举着头顶的鹿角朝他刺来……

      男子哈了一声,握箫便跑,一边跑一边朝小凉亭内疾呼,“夫人!夫人救我!”
      那亭内静坐抚琴的佳人倩影纤纤,冷淡眉目别有股寒雅之态,闻言眉峰一蹙,像是不耐烦似的,然而下一刻,信手在果盘内一拈,拈了几颗红澄澄的果子远远投了过去。

      被激怒的公鹿平素最爱吃这红果,忍不住顿下来舔食。
      没有鹿在后边追杀了,男子一路跑到小凉亭,嘻嘻笑起来,“热,夫人快与我打扇!”

      湖畔凉亭,晚风乍来,丁香开了一半,香味涌起又伏落。

      高大男子倚在凉亭杆外,微微俯首,亭内佳人握了绣帕,与他拭汗。
      “哎哎哎哎,疼!轻点!”才擦了两下,男子吱哇乱叫起来。

      女子噗嗤一声,冷淡眉目陡然笑开,月射寒江一般,“既疼,怎么不躲?”
      男子声音低了一点,“不舍得躲呀……”
      ……

      那时梁赐新入学塾,心性尚淘,下了课偷偷爬树上摘荔枝。听见师傅声音时浑身僵住,动也不敢动,连偷溜下树也不敢。只得被迫粘在树上,看平时那般严肃端正的师傅被一只鹿追得上蹿下跳……

      记忆里的丁香蔓延过来,看着眼前女子护在帐前的模样,梁大人声音弱下去,像是呢喃一般,“先师与先师母,也是……”

      何喜没听清,追问一声,“什么?”
      话音刚落,举目只见梁大人一双眼圈微红的泪眼。
      “……”何喜默然掏出帕子送上,“梁大人慢走。”
      送走梁大人,何喜转身进了帐。

      王述才醒,坐在临时搭就的案边,手上握了一卷公文。
      他虽然神色平静,但形容却颇是憔悴,此刻眉目凝起,手指在公文上摩挲了两下,似是在思索公务。何喜刚要说话。后边有人打帘进来了。

      回头一看,是赵念念。

      赵念念送药进来,本来今日就有些心气不畅,一看这场景就气不打一处来,她平生从医,最恨这种不听医嘱的病人。

      赵念念火上心头,骂道:“说了多少次卧床休养!耳聋了吗听不懂!回头再病回床上昏着,你那要医闹的女儿,我可不敢再动刀取血!”

      一看何喜还懵着,愤怒的尾气一视同仁地朝何喜刮了过去。
      “还有你,就这么看着他作?作成个残废你养?”

      言罢,把手里放药的托盘重重往何喜手里一砸,一阵旋风似的又卷了出去。
      她来去匆匆,言辞激烈,王述还从没这么被人劈头盖脸一顿骂的,当下讪了讪。

      何喜亦是尴尬,托药过来,轻轻放在案上,“她也是为医之心,你不要见怪。”
      “何至于此。”王述将手里的公文放下,静静看着何喜,“不过她刚才所说的动刀取血,是什么意思?”

      何喜根本不欲他知晓这事,含混道:“当时为了给你解毒,念念用的药引子才是留留养的一只小鹿的血,何留留气不过,与她很是闹了几日。”

      “鹿?”王述一听,眉峰提了一提,观她神情,又不似伪言,于是一点笑意慢慢从眼底泛起来,“回头我们带她去石楠山,那里不仅素斋做得极妙,还有一个鹿场。我父亲在石楠山清居之时养了不少,都颇具灵性,留留一定喜欢。”

      他说到此处,眼眉微垂,掩去目光,神色却不免几分落寞。
      何喜知他心结,当日塔答儿胁持何留留,迫使何喜开棺验尸。何留留看见了棺中的王述,小孩子对死亡没有认知,只觉得可怖至极。王述醒了,众人欢欣鼓舞,唯有何留留,见着他就想起那日棺中人来,害怕得惶惶后退,乃至大哭不已。

      王述当时不显,这几日也躲着不在何留留面前露面,可如今提起,难免落寞。

      何喜握了他的手,那手温度低凉,她握住,把自己手心的暖意递过去,“先吃药,待会回榻歇着。你身子好起来,带着何留留上山下海地玩,她这么棵墙头草,必定赶着叫你爹爹的。”

      王述点了点头,握勺喝药。然而蛇毒虽清了,他又用了赵念念的假死药,凡药三分毒,他的身体到底是还没好全,大动作上看不大出来,小动作上却一表无遗。
      盛药的勺尖微微抖动,褐色药汁溅出几星,落在案面上。

      王述垂落眼睫,这样一来,那颗藏在睫羽之中的浅痣更清晰了一点。他生气的时候没有表情,像尊冰雕一样,全程散发着冷气。

      他与他的父亲王澧是截然不同的性格,若是王澧面对此情此景,早就撒娇卖痴讨要夫人关怀。从前平阳京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袭了爵的王澧虽然自小身体不好,乃是京中有名的病秧子美人灯,可秉性孱弱并不妨碍他在外头恶面罗刹、横行霸道,然而一到他夫人跟前,那副西子捧心请求怜惜的模样不能更精通了。后来文骨渐出,又为人师表,王澧才渐渐庄重了些,但据知情者言,一回到家中,也是痴缠得让人没眼看。

      可此情此景于王述,那泼溅而出的药汁仿佛在嘲笑着他的无能。他幼失怙恃,父母之间如何相处的他泰半忘记了。他长于祖父祖母膝下,彼时二老关系已经转恶,如浸寒霜,自然也没机会让他知道至亲夫妻如何相处。一路以来,他凭借自己的本能行事,遵循本能表露爱意,可是从没想过,要在心仪的人面前袒露自己的脆弱。虽之前请她帮忙绾发,但那是存着想要告白的私心,如今真连药都喝不好,让他前所未有地感觉到,自己像个废人……

      他竭力控制住手中的药勺,想让勺子平稳下来,但是越用力指尖却与他作对似的越抖。
      直到一只手按住他的手腕,指尖细细,不染丹蔻。
      何喜把药勺从他手里接过去,又从药碗里舀了一勺,递过来,“张口。”

      王述窘迫得很,抗拒似地别了下头,“不用,我自己……”
      何喜不耐烦了,将那药勺怼到他唇边,语气转厉,“张口!”

      见他那躲躲藏藏的模样,倒像被强抢的良家妇女一样,何喜起了玩心,呵了一声,“再不张,我就嘴对嘴喂了啊!”
      话音刚落,只见方才还躲躲闪闪的王大人猛地刹住动作,眸色略浅的一双眼如落了两颗星子,被那狭长的睫羽装点得曼妙至极,略是羞涩,又颇为期待地看过来。
      何喜:“……”
      我是不是在给自己挖坑……

      及至喝完了药,二人漱口,上榻休息。
      何喜缩在他身边,想起赵念念方才怒极之语:作成个残废你养啊?
      她忽然笑起来,那笑音里掺杂着低语,“我能养的……”

      “什么?”王述没听清。
      “我能养的……”何喜故意逗他,郑重道:“不才在鄂多敏五年,聚资颇丰,堪筑金屋,今扫榻迎娇,不知王大人可愿一住?”

      这位人高马大的娇安静许久,久到何喜以为他生气了,不会回答的时候。

      只听他慢慢道:“吾大好年华,韶光时辰,若此身许了何大人,何大人能保证不三心二意,朝三暮四么?”

      “……”真的在认真答啊……何喜被呛了一下,半晌吐出一个,“能。”

      王述趁胜追击,“何大人能保证与吾一生相伴,绝不放手吗?”
      “……能。”

      “何大人能保证与吾子孙满堂、共享天伦吗?”
      “……喂!”这种事情她怎么保证!

      “那可以,”王述自动把那声嗔怒已极的喂当成承诺,像是终于满意了一样,“请金屋藏我吧。”

  • 作者有话要说:  闭站十五天,我有暗戳戳存了一丢丢稿哦。不过不开心的是,由于现在修文要钱了,本免费发电选手修不起文,有错误的话请大家海涵,尽量不出BUG,有大BUG的话等我三次元搬砖赚点钱再来修……简直无言以对,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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