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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棋子 ...

  •   皇后冷冷质问道:

      “你母亲,为何将你嫁给一个流着叶氏血脉的男子?”

      林又卿不料皇后这样开门见山地质问,只觉有些不悦,更是有些不安。她斟酌着答道:“回皇后娘娘的话,家父与宁合王乃是好友,臣女同世子亦自幼相识,是以家父为臣女订了亲。”

      皇后冷哼一声,讥嘲道“宁合王妃是叶氏,右相叶坤和宫里头贵妃的那个叶氏!宁合王十之八九也是他们的人,你们难道不知道么?”

      林又卿正待说话,皇后却已靠近她两步,迅速地伸手捏住她下颚。皇后冰冷而尖锐的护甲刺痛着林又卿的肌肤,她不禁低低地喊了一声:“皇后娘娘……”

      “你虽姓林,却也是司徒家的女儿。你可明白?”皇后的声音忽然带了几分蛊惑之意。

      “臣女明白。”林又卿不知道皇后想做什么,只得温顺地应了。

      皇后松开手,转身走至几案旁,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又回身看着林又卿,面上已恢复了初见时那得体的微笑,道:“皇四子俞怀玦,乃是本宫所出,亦是皇上的嫡子,是唯一可继承大统之人。又珩当年是怀玦的伴读,如今亦是怀玦的左膀右臂。本宫与你娘是亲姐妹,看着又珩和怀玦这对表兄弟这样要好,实在是高兴。”

      说到这里,皇后顿了顿,深深看了一眼林又卿,道:“可是,本宫是你的姨母,你却嫁给了贵妃的外甥。嫁夫从夫,你将来,怕是也只认贵妃生的皇三子怀珹做表哥,并不肯与中宫亲近了,叫本宫如何不寒心呢?”

      林又卿闻得此话说得颇重,只得跪下道:“皇后娘娘,无论臣女嫁与何人,臣女都记得皇后娘娘是臣女的姨母,四皇子是臣女的表哥,臣女不敢忘本。”

      皇后和颜悦色地将林又卿扶起,道:“本宫哪里有要怪你的意思呢?不过是想着你或许会与我们疏远,心里难受罢了。其实说来,你嫁给宁合王的世子,倒也未必不好。将来,你和又珩要安排他和怀玦多见见面才是。都是年轻人么,他们又是正经的堂兄弟,多来往才是正理呢。”

      林又卿恍然大悟,原来,皇后是希望通过她来笼络俞怀安。她不免暗叹荒谬,又觉不知所措。但,她藏好了所有的情绪,淡淡地垂首应是,皇后似乎十分满意,命人赐了许多物件,嘱咐她常入宫后,方容她离开。

      这才是第一日,就有这些烦心事找上她了么?那,以后呢?她什么时候才能回到桐州去?她和俞怀安,真的可以安稳地厮守终身吗?林又卿一面胡思乱想,一面出了宫,随林又珩回府。

      马车的车帘被风轻轻地扬起一角,她看见街上的小孩子们嬉笑打闹着。一个小男孩摘了一捧鲜花,送到女孩的面前,为她别在鬓边。暮霭沉沉,夕阳染上了半壁河山,慵懒地、肆意地铺开。

      林又卿想起小时候,曾有一次,也是这样的黄昏,她和俞怀安骑了马去城郊玩耍。那是个繁盛的春日,他们将马留在湖边吃草,自己往山林深处,去寻最好看的一朵桃花。

      俞怀安也像那个小男孩一般,小心翼翼地将桃花别在了她的发上,林又卿回头看他时,却见他的脸有些红,便问:“怀安哥哥,你喝酒了吗?”

      “并没有。”

      “那你怎么像是醉了?”初初长成的林又卿抬着头,无邪的大眼睛望着俞怀安。

      “是啊,我好像是有些醉了。”俞怀安的笑意从眼底漫至唇角。

      后来他们究竟说了什么,林又卿已记不太清了,只知道自那以后,她年年春日都亲采桃花,酿成桃花醉。酒香宜人,翩翩公子一醉,却只为佳人。

      他们一年年长大,她的酿酒技艺亦愈来愈佳。她与俞怀安初定亲时,她的二哥林又鹤还曾玩笑道:“嫁去宁合王府后,可不许偷懒,年年春天都要送了桃花醉回来才行!”当时,俞怀安在边上爽朗地大笑,她则嗔怪二哥不顾妹妹只顾酒。

      林又卿觉得有些恍惚,往事一桩桩一幕幕地催她落泪。

      “阿卿,到了,我们下车吧。”却是林又珩开口,将她从无尽的回忆里拖拽而出。她回过神来,收拾了情绪,迈步而下。

      过去,林又珩一直住在宫中,直到成亲前才另开了这一处府邸,府门口的牌匾书着“林府”二字。林又珩引着她向内行去,一路上遇见的洒扫侍奉之人,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躬身行礼。府中格局甚是疏朗,一花一草皆精致,可见女主人善理家事。

      进了一间名叫“岸芷”的院落,一个身着深碧色家常裙装的女子挺着隆起的孕肚迎了出来,正是林又卿的嫂嫂淑良郡主。林又珩慌忙上前扶住她,皱眉关切道:“身子这样重了,何必还这样出来,岂不辛苦。”

      那女子略带羞涩道:“小妹今日远道而来,我总要出来迎一迎的。”

      “嫂嫂,我又不是外人,迎我做什么,快进去歇着吧!”林又卿知道自己的大嫂已有七个多月的身孕,亦是十分关切。

      忽有人来禀报,称宫里贵妃娘娘派人赏下礼来给林又卿。林又卿烦恼不已,她万般不愿与宫里又牵扯,怎么这些人这些事却都找上门来?林又珩则是脸上看不出表情,只嘱咐淑良不必出去了,自带着林又卿去接赏。

      前院,十来个内宫太监正将大大小小的许多礼盒向内搬运。林又珩接过礼单,看了看,却不知为何微一皱眉,只无言地将礼单递与林又卿。

      “蜀锦十匹,和田玉镯一对,十二扇西凉琉璃屏风一盏……”林又卿越看越是心惊,此礼之贵重,已越过寻常礼制许多,想来必定十分引人注目。贵妃如此大张旗鼓地赏赐与她,有何用意?

      她抬首与林又珩对视一眼,心头俱有隐忧,但皆不动声色地谢了那领头的内监,又寒暄一番。

      待众人离开,林又卿急忙问:“大哥,贵妃娘娘这礼,我怎么觉得来者不善呢?”

      林又珩看了她一眼,道:“不错,倒还算有几分长进。”

      他扫了一眼堆积如山的礼盒,接着说,“其实,若是人人都觉得你是贵妃那一边的人,那么你究竟是或不是便不要紧了。纵然你什么都不做,外间亦会揣测,这是否代表着你正和宁合王府一起,支持贵妃所出的三皇子登上储君之位,这又是否代表着林氏的态度?”

      林又卿怔怔望着林又珩,半晌方道:“我并没有想介入皇子之争。三皇子也好,四皇子也罢,我谁都不想支持。我只是想过好我自己的日子,这也不行吗?”

      “不行。”林又珩无情地道出了事实,“在京城里,你的血脉,你的身份,注定了很多事你都不能置身事外。储君之争中,想要明哲保身的人只会成为众矢之的。。你若想逃避,纵使如今还有一时安稳,可将来,无论哪位皇子即位,便都无立足之地了。何况,你根本逃不掉。”

      “大哥!”

      “阿卿,我知道你不愿意。但,这世上之人,又有谁不是身不由己的?避无可避之下,只有顺应时势,方能保全自身与家人。你若自私逃避,将林氏满门置于何地?”

      林又卿的泪水无声滑落,她久久地沉默着,林又珩只静静站在一旁,也不说话。林又卿只觉自己十五年来无邪美好的岁月,在来到京城的这第一日便被撕掳成一地碎屑。阴谋阳谋,重重算计!她疲惫不堪地瘫坐在椅子上,闭目流泪。

      在林又卿的记忆里,二哥林又鹤风流潇洒,三哥林又泽温文尔雅。而大哥,大哥向来是那样无所不能的,他博学多才,六艺精通,是她最最敬重的哥哥。她本以为,有大哥在,她什么都不必怕。可如今,却是大哥告诉她,她不可以逃避,她必须面对,面对这肮脏可怖的一切!

      她渐渐地,渐渐地抬起头,凝视着林又珩,问道:“大哥,你是四皇子的人,对吗?”

      “是。”林又珩的声音平静无波。

      “为了支持他夺嫡,你,也会不择手段吗?”

      林又珩直视着她的眼睛,许久不发一言,忽而转过头,轻轻地,似是自言自语般道:“不择手段?呵!”

      他踱步向外走去,至房门口时回过头来,道:“阿卿,你终会明白的,一切都不过成王败寇而已。若赢,万事皆顺理成章;若输,纵你百般善良,将来亦不过是个遗臭万年的不择手段之人而已!”说完径直离去。

      林又卿看着林又珩的背影,心内滋味复杂。她明白,她已无法逃避,她知道怀安也不能。可是,她若真去拉拢怀安,支持皇后和四皇子,让怀安情何以堪?她若不欲怀安为难,而去支持贵妃和三皇子,又将大哥与母亲置于何地呢!

      窗外瑟瑟秋风吹过,一树黄叶纷纷凄然飘落,满院萧索。林又卿觉得自己就像它们一样,随风凋零,无力挣扎,不知何去何从。怀安,怀安,大概,你也要面对同样的无奈吧?怀安,怀安,我该怎么做?

      这世事无情,他们都不过——棋子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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