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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2、与君共度 ...

  •   弓开如秋月行天,箭去似流星落地。弩发若碧涛吞日,矢飞超电掣风驰。
      这是韦谨风半生写照,到了入土之时,却不是南风律律,飘风弗弗吹散漫天黄纸,一整个汴州军营,无人披白戴孝。

      韦长欢有那么一恍惚以为,是自己听岔了,他爹还好好的活着,在这军营之中,统领全军。
      走的离主帅的营帐近了,隐有悲恸之声传来,韦长欢掀开帘子钻了进去。

      “他是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的大将军,怎么能弯腰屈膝地,蜷缩在这瓮里!”韦谨风最得力的副将,七尺大汉,跪在一个大瓮旁嚎啕:“死不瞑目啊,当真死不瞑目啊!

      “林伯伯,”韦长轩像是一夜之间多了份稳重,走过去扶起他:“爹泉下有知,也会希望我们这么做的。”
      韦谨风是外头十万大军的军心,他,不能死。
      “自今日起,到打倒杨家伪朝的那一日,众人心中的韦将军,我来做。”韦长轩道,韦谨风的胴丸铠,穿在他身上,从头到尾都合身。
      “大姐。”韦长轩一侧身,恰好看见韦长欢站在门边:“你到了。”
      韦长欢看了看他,与岩秀一起跪在瓮前,磕了三个响头。

      “长欢,”倪丰化走近道:“韦将军的仇,我们一定会报的。”
      “那就走吧,”韦长欢慢慢站起来:“既然汴州已取,何不一鼓作气拿下京城。”

      韦长轩一人一骑,立于千军万马之前,墨色胴丸铠,血色红翎,只一个背影,人人都确信他是韦谨风。

      韦长欢是军前开路的一把利剑,不使一刀一剑,光光放几把火,就足够让杨道宽头痛不已。

      杨子盖就被绑在军前,此般,不是为了要挟杨道宽,而是为了对面的军士们看到,他们的少帅,已然做了俘虏,待到城破朝振那一日,会与杨家众人一起,被斩首于市井之中,百姓面前。

      “岩秀,”无心抱住岩秀的腿,指着正在敌军中四处放火的韦长欢:“我也要去。”
      “不行,”他的语气没得商量:“你不能去。”
      “我知道,”无心笑眯眯地看着他:“所以要你带我去,爹爹难道不想和娘亲一起,并肩作战?”
      “你个小丫头,”岩秀将她拎起来:“你方才说什么?”
      无心哼哼唧唧地指着交战处,示意岩秀快带她去。

      “行,”他道:“我们过去!”

      正专心放火的韦长欢一偏头,瞧见一大团冰焰朝自己而来,疾疾一闪身,冰焰擦着肩过去后,父女两的身影跃入眼帘,无心连头发丝上都带着淘气二字,岩秀一脸拿她没办法的无奈。

      “将她带回去!”韦长欢瞪了一眼岩秀,就差没冲他吼一句‘这是能带小娃子来胡闹的地方吗还不快抱走!’的教训了,

      无心听了死死搂住岩秀的脖子,大声喊道:“我不回去,我要玩火!”
      “夫人放心,我会看好她的,”岩秀道,无可奈何的眼神说尽‘女儿非要来我也没办法,要是男娃我还能管管’的心酸。

      韦长欢此刻没空管,也就随这父女两了,反正有玄岩铠的岩秀带着个会放火的小火球,破坏力只增不减。

      她离城门愈趋接近,手掌中的火焰也越来越大。
      城门破了之后,便是‘韦谨风’、倪丰化与将士们上场的时候了。

      她用尽半身力气,狠狠甩出掌心火球,,火球一路‘呼呼’吹着灼热的口哨,重重地砸在城门上,那两扇厚且坚硬的城门咯咯吱吱地开始松动。

      韦长欢盯着城门的动静,琢磨着要不要伺机再补一个火球,念头刚起,便见一个比她方才那个还大的火球如山间雪崩一般,飞快地冲向城门,伴着惨叫声,红如落日的两扇门,如日出雾散,在被火球包裹的一瞬间消失不见。

      无心看着自己的杰作咯咯笑的开心,瞧见韦长欢看过来还朝她做了个鬼脸。

      “冲啊!城破了——”
      “杀啊——”

      真正的交战刚刚开始,真刀真枪,刀刀见血,不是你的,就是我的。

      汴州一战中,杨子项用大炮先发制人没有占到便宜,后来竟使出了火铳箭,据说是杨家一个门客想出来,让端云阁做的,这是头一次用,火力与射程都远超先前的火铳。
      尽管如此,韦谨风还是夺下了汴州城,只不过,也失去了性命。

      今日他们突袭京城,杨道宽没有再使出火铳箭来,韦长欢心里一半奇怪,一半疑心他是不是还藏了什么别的压箱底的东西。

      进了城后,杨道宽不见人影,所谓守城兵士也没有了士气。
      倪丰化与‘韦谨风’领兵直奔皇宫,进了宫门却一路无阻,连宫女太监也未曾见到半个,仿佛一瞬间人去楼空。

      “去永泰殿。”倪丰化道,同时命令全军去各个宫殿搜查。
      “太子殿下,”韦长轩喊住他:“宫内怕是有诈,还是先出去——”
      “永泰殿是皇宫密道入口,”他道:“若要悄无声息地出宫,只有这一个办法。”
      “即便如此,宫中也不该如此安静。”
      “若真的有诈,如今再退出宫去,也来不及了。”倪丰化十分坚定,领头大步朝永泰殿而去,韦长轩皱了皱眉,一咬牙跟了上去。

      到了永泰殿,果如他所料,密道的开关已被人动过,他没有丝毫犹豫,再次打开进了去。
      “太子殿下——”慢他一步的韦长轩只看见倪丰化一闪而过的衣角,不等他冲过去,密道的门已经合上。

      整个京城已基本被控制,众人只等着倪丰化与韦长轩拿下皇城,生擒杨道宽,却久久未听见皇宫传来什么动静。
      可原本平静的城门四周,却如烧开了的水一般,渐渐沸腾起来。
      成片的高延人,像分散开来的蚁群,一个两个三个地冒了出来,手中弯刀像是勾魂利器,猝不及防地割了城中守军的脖子。

      “皋铎皓竟也到了京城,”悬明大师难以置信道:“难道他手中,真的有我大豫舆图?”
      “有,”韦长欢扫了四周一眼:“是我给的。”
      “你——”
      “我先前命人潜入将军府照着我爹那份画的,只不过,有些地方做了改动,”她跃上一匹马:“出城!”

      众人迟疑了片刻,也都纷纷上马,跟着她出城门。
      “追!”
      一半的高延人将弯刀别上腰,策马追了上去。

      出了京城往西十五里,穿过树林,是一片沼泽,而在韦长欢给皋铎皓的舆图上,那里是一片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荒田。

      “大家小心,前面是沼泽,”韦长欢在树林前就下了马:“我们将皋铎皓的人引过去。”
      追上来的马蹄声渐进,铁舟大师喊了声‘我先去探探路’三步两跃地就不见了身影,悬明大师比他多了那么一点长者风范,对韦长欢和抱着娃的岩秀道:“你们跟上去,我先跟他们动动手再将他们引过去。”
      “好,师父小心。”

      “过来过来,”两人刚出了树林便看见铁舟大师站在沼泽中央朝他们挥手:“到这来。”

      韦长欢与岩秀跃过去,还没站稳,却见铁舟大师钢又跃回了树林边:“这一大片沼泽里头,就那一块是实的,你们记住了。”他走进树林:“我去给悬明那老家伙搭把手。”

      两位大师在林子里头,跟打蚊子似地,这拍拍,那打打,截下一片,放进树林一片,数量控制的相当平衡。

      第一批冲出树林的没什么防备,继续不管不顾的往前冲,无一例外地陷在沼泽里绝望哀嚎,将后头来的吓的纷纷住了脚。

      “无心,放火。”不等韦长欢动手,岩秀已将此大任交给了无心。

      无心的火焰都是浑厚,浓烈,大团的,杀伤力极强却不够精细,沼泽里的一片基本解决了,可林子里头的都躲了过去。
      “无心,”韦长欢乘机教导:“试试看将火焰分成小簇的。”
      无心满脸疑问:“小簇的?”

      韦长欢点点头,言传身教给她做了个示范,五指之上五簇细焰,手轻轻一挥,焰火脱开手指,游游追上林中逃窜的几人,嗖得钻入头中,那几人便如中了致命一箭,轰然倒地。

      无心试了试,摇摇头表示不会。

      韦长欢看着她掌心如烟火似的冰焰,半喜半忧,心想着日后得好好教她如何控制才行。

      高延人能从二位大师魔掌下逃脱,多半要冲进沼泽里,侥幸刹住脚,迎面而来的便是无心的大火球,万幸躲过大火球,仍是要死在韦长欢的小火苗下。
      四人此般配合,不慌不忙地解决了许多高延人。

      岩秀虽然除了抱娃什么事也没干,心里却一直警惕着四周。
      玉门三巫仅剩的一巫,或早或晚,今日,定会出现。

      他不出意外地料事如神,恰好无心玩火玩的有些腻时,一道紫黑色人影如鬼魅一般,飘飘而至。

      “岩秀,”无心看了他不但不害怕,兴许是想到了韦长欢给她讲的故事,还有些好奇:“他是鬼吗?”

      “是。”岩秀答道,本想着她会害怕,继而不会再胡闹。
      不想怀里的小家伙一听便雀跃起来:“真的?那太好了!我去问问他能不能将头摘下来。”
      岩秀一听脚下险些跌倒,拎住往下窜的无心:“你这都是听谁说的?”
      “韦长欢。”她委屈巴巴道:“难道是假的吗?”

      “真的真的,”岩秀忙道:“爹爹这就把他的头给你摘下来。”

      “欢儿,”他飞快地到了韦长欢身边,将无心塞给她:“你看会孩子。”便披上金芒,挥着昆吾刃朝那玉门最后一巫去了。
      “又是这个鬼东西,”韦长欢看着一圈圈的紫色符咒,对无心道:“我们也去。”

      皋铎皓那日说的,玉门三巫不再惧怕赤灵冰焰确实是真,韦长欢放出的小火苗全都被紫色的符咒附住,无心的大火球更是如同被困住的猛兽一般在紫色符咒铸成的笼子里横冲直撞。

      不过她两这么一打岔,巫师无暇顾及岩秀,紫色符咒碰上昆吾刃便烟消云散,他三两步就已到了巫师面前。

      巫师猛地后退一步,漫天紫气自他黑袍下炸开,将岩秀团团围住。

      “无心,”韦长欢道:“给爹爹一团火。”
      她小拳头一举,火焰立马燃起,韦长欢抱着她轻身一转,它便离了无心的拳头,飞向岩秀。

      紫气霎那间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刺目的冰焰,附着在玄岩铠上,岩秀转过头说了声:“多谢无心!”

      巫师见此,十指翻来覆去做了好几个印结,紫色符咒再现,如一条条不停生长的长蛇,扭曲着身子游向岩秀。

      韦长欢皱了眉,思索了一会儿,突然明白了,尽管巫师可以使出这紫色的符咒克制她的赤灵冰焰,也必然十分耗费巫力。
      那么,我便耗尽你的巫力!

      心念一动,千万条柳叶般大小的火苗自她周身散开,像巫师射去。
      全神贯注的她,丝毫不知自己的额头已铺满了薄汗。
      “韦长欢。”无心小声地喊了声。
      “嘘……”她道:“娘亲待会再陪你玩。”

      看着她凝重的样子,无心嚯地将两个小手掌捂在嘴上,心中却如有只小手在抓一般,忍不住地想帮帮她娘亲。

      “分成小簇的……”她咕哝地捻着韦长欢方才说的话:“怎么分呢?”
      “如树叶将光剪碎,山川将河流分支,”韦长欢闭着眼,像是在呓语,又像是在提点她:“自然而然地,就分开了……”

      无心看着那团被困在紫色符咒内的火球,若有所思,缓缓闭上了眼。

      慢慢地,火球化成星点,自符咒的缝隙间溢出,如同泄露的火星子。

      巫师舞动的双手,已快的出现了幻影,而那细小的火焰却怎么也封印不完。

      岩秀瞅准时机,将昆吾刃刺进了巫师的胸膛。

      咚咚的心跳戛然而止,巫师心口那块黑袍,又暗了一度。
      目光所及的紫色,像随波逐流的枯叶,荡着荡着便不见了踪影。

      韦长欢与无心也都收回了冰焰,母女两同时睁开眼,相视一笑。

      无心迫不及待地跑过去,却只看到巫师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怒瞪着岩秀道:“你骗人!他不是鬼!”
      岩秀百口莫辩:“这个……他算半个鬼吧。”
      韦长欢走过去:“怎么了?”
      岩秀如蒙大赦:“夫人你来跟她说……”

      耳边忽然响起嘈杂的脚步声,抬眼一看,四周,围满了高延人!

      倪丰化跟着密道里杂乱的脚印走了许久,终于看见了光亮,出了秘道口,是一片荒泽,再走几步,却见数十把上了弦的弓/弩,把把对着他,杨道宽站在当中,手背在身后,笑的得意。
      “放箭!”

      铿——铿——铿——铿!
      倪丰化旋身而起,手中长剑挥出几道寒光,劈断流矢数根。

      “倪丰化,你以为弄湿了我的弹药,我不能用火铳,你就能高枕无忧了?”杨道宽冷哼一声:“上箭!此弩一回可射十支箭,你躲得了百支箭,能不能躲得过千支箭,万支箭!”

      “放——”
      “慢着!”一道洪亮的女声自密道方向传来:“杨道宽,放箭之前先看看,这是谁!”
      高颖押着杨子盖自密道缓缓走出,杨子盖发丝凌乱,脸上还沾着灰,不敢直视杨道宽,也不无颜喊一声父亲,只垂着头半字不吐。

      杨子盖被擒,杨道宽早已知晓,此刻看见他,眉头也未皱一下:“放箭——”
      “杨道宽!”高颖推着杨子盖又往前走了几步:“虎毒尚不食子,你竟连禽兽也不如——”
      “你少废话,我杨道宽之子,即便沦为俘虏,也不会任由自己做家人的软肋!”

      他此言一出,杨子盖猛地抬头,看着杨道宽,荣辱悲喜一齐涌上心头,润湿了眼眶。
      杨道宽看了他一眼,毫不动容。
      杨子盖缓缓垂下眼帘,决绝地往高颖的剑上撞去。

      高颖先他一步,抽开剑,抬脚在他膝上一踢,又在他肩上落了一掌,杨子盖扑通一声,重跪在地。

      “杨道宽,我知道你心里没什么父子亲情,不过……杨子项已经死了——”
      “你说什么!”杨道宽眉头倏然一跳,死死地盯住高颖。
      她嗤笑一声:“就埋在越州澄湖边,你……可要去看看?”
      见杨道宽不语,她拉了拉杨子盖的衣领,示意他站起来。
      “若今日杨子盖也死在这儿,杨大人你,可就一个儿子也没有了,”她推着杨子盖往前走:“我看杨大人如今一把年纪,怕是再难奋斗出第三个儿子了吧……”
      “你——!”
      “怎么,我说的不对吗?”她终于走到倪丰化身旁。
      “不知羞耻。”杨道宽厌恶地看了她一眼,命众人暂且放下弓/弩。

      “让你的人让开,并且将弓/弩,扔到那里头去!”高颖指着前头一方泥沼。
      杨道宽迟迟不下令。
      “杨大人若想绝后,就尽管放箭。”高颖手臂微微用力,杨子盖颈上溢出红色血丝。

      “扔。”过了许久,杨道宽才极不情愿地吐出这一个字。

      弓/弩一把把落到泥沼中,慢慢沉下去,原先围成一圈的人散到两边,给他们让出一条道。
      高颖让倪丰化跟在后面,自己推着杨子盖走在前头。
      两边的人又在他们身后围起来,紧咬不放。

      两拨人这般亦步亦趋走了半里,面前是一大片沼泽,若是不用轻功,想像如今这般活着走过去而不被吞没,绝无可能。

      高颖停下来,扫了一眼后头那片粗/长的‘尾巴’,对杨道宽道:“你们先走。”

      “你倒不仅仅是个只会跟着倪丰化跑的草包,”杨道宽瞥了高颖一眼,吩咐左右:“过去。”

      “杨大人你,还不过去吗?”
      眼看着那群‘尾巴’都到了对面,杨道宽却丝毫没有要动的意思。
      “犬子在你手上,我这个做父亲的,怎么能撇下他先走呢?”
      “你可真会做戏。”
      “你先过去,不然我就——”
      高颖手上的剑又割进了杨子盖的脖子一分。
      “我相信高小姐下手有分寸,若是子盖死了,你二人今日,也活不成。”
      “老狐狸!”
      高颖骂了一句,二人僵持着,谁也不打算退让。

      过了半晌,杨道宽忽然轻笑着往前走了几步,倪丰化拔出剑指向他。
      他继续往前走,直到与倪丰化之间隔着一剑的距离才停下。
      他举起手,将近在咫尺的剑尖弹开些:“你真以为今日,我会让你们,全身而退?”

      袖风起,寒光乍现,一把袖弩藏在杨道宽右手,一支支,剑拔弩张。
      他松开手指,十支短箭,一同发出,却是不同方向。

      倪丰化剑光不停,一气呵成地挡了九支。
      “小心!”高颖喊道。
      第十支箭半道一分为二,变作两只,倪丰化不是头一次见这种把戏,并不以为意。
      杨道宽眼中闪过一道阴鸷,手一偏,飞快射出了第十一支箭,这箭不是朝着倪丰秀,而是,朝着高颖。

      她若要挡箭,就必须放开杨子盖。

      可她绝不会放开杨子盖,索性动也未动,打算硬生生受了这一箭。

      “小心!”倪丰化后退几步,打算挥剑截下,不料此箭更为古怪,竟一下分成四支。
      杨子盖趁机自高颖手中挣脱出来,抬手便是一掌。
      高颖却无暇自顾,满门心思皆扑在倪丰化身上,箭已经到了眼前,他要怎么躲!
      “倪丰——!”

      还没完全喊出他的名字,只觉背后一阵剧痛一直刺到心里,身子重重往前一扑。
      “高颖。”倪丰化扶住她的同时,肩头中了两箭,深入肉中。
      他闷哼一声,身子往前倾了倾。

      杨子盖忽然从高颖身后出现,照着方才对高颖的招式,对着他就是一掌。
      倪丰化扶着高颖弯腰闪躲,却觉自高颖身上传来一道重重的力道,将他连带着高颖,都推入了沼泽。

      “倪丰化!”高颖有些惊慌,拼命地想推他上去,却陷的更加厉害。
      “高颖,高颖!”
      “倪丰化,”她逐渐冷静:“是我连累了你。”

      “可怜,”杨道宽看了眼高颖,佯装叹息地摇摇头:“真是痴情,不知我们的太子殿下,心软了没有呢?不如一同去地府,做对鸳鸯吧!”

      杨道宽袖弩再次对准他们,高颖死死地抱住倪丰化,希望杨道宽射过来的箭,都扎在自己身上。

      “子盖,你看看,身旁若多几个这样的姑娘,不啻多了几条命啊。”杨道宽一面与杨子盖说笑,一面松开了手。

      等了片刻也不见有任何东西射出,杨道宽眯着眼瞧了瞧,道:“没箭了。”
      “那他们……”杨子盖看着沼泽里慢慢下沉的两个人,朝杨道宽请示道。
      “罢了,本想让他们死的痛快点,看来是天意要折磨,”杨道宽一甩袖子:“我们走。”

      脚步声渐远,两人的身子也在慢慢下沉。

      “高颖,放开我,”倪丰化自始自终未动一下:“我助你上去,再晚,就来不及了。”

      “我不放,我跟在你身后这么久,终于抱住了你,你要我,怎么舍得放开。”她脸搁在他的肩头,落了泪也不知:“我不上去。”
      “高颖……”他试着伸出手,慢慢放在她的背上:“既然可以活,为什么要做这样的傻事。”
      “你知道的,”她忽然破涕为笑:“我这辈子最不怕的,就是做傻事。”

      她的声音清清脆脆,行事作风,与寻常笑一声都要掩口的大家闺秀不同,与俏皮冷静完全像是两个人的韦长欢也不同。
      映在他略微寡淡的人生中,却比什么都鲜活,只是他之前,从未注意过,或许也是他,刻意忽视。

      “我自幼沉默寡言,也不爱出风头,虽是中宫嫡子,却极少有人识得我,接近我,你为什么能带着这样多年如一日的热烈,跟在我身后这么久呢?”倪丰化心中疑问,怎么也想不明白,可依旧照他一贯的性子,宁可憋着,也不会发问。

      “我幼时第一次去皇宫,迷了路,误打误撞闯进一个院子,看见一个与我差不多大的小男孩在射箭,”高颖像是听见了他藏在心口的疑问,自顾自说到:“金色的太阳照的他的黑发越发润泽,一身银袍熠熠生辉,眼睛里像装了两块寒冰,虽然冷,却很亮。我那时看着他,就像,我从湿冷的山洞出来,看见雪后初晴——那个小男孩,就是你。”

      “就这样,你就喜欢上我了吗,原来喜欢一个人,这样简单?”他在心中叹道,回想他是何时喜欢上韦长欢的,竟一点头绪也没有。

      世事也许就是如此,发生了就是发生了,哪还要绞尽脑汁地去想什么理由呢?

      高颖说完后,没有再开口,两人静静地任身子一点一点下沉,脖子以下全没入了泥沼,也巍然不动。

      “哟,闷葫芦,看来是为师坏了你的美事啊。”
      铁舟大师不厚道的声音自头顶传来。
      倪丰化只觉这道声音前所未有的悦耳动听:“师父!”
      “何事啊?”铁舟大师站着一动不动,笑的有些欠。
      “你这老东西,”悬明大师看不下去:“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闲心编排自己的徒儿?”
      “我这让人操碎心的二徒弟,终于在这因缘二字上开窍了,正是红鸾星动时,我怎好那么不长眼地上去坏事?”铁舟大师继续不着边际,这会泥沼已经到了两人的下巴。
      “得,你打住,我去不长眼,成不?”悬明大师伸手就要去拉人。
      铁舟大师见状,哼了一声,抢在他前头将两人拎了出来,对着满身是泥的倪丰化,做语重心长状,道:“闷葫芦,这次一同经历了生死,该知道惜取眼前人了吧?”

      倪丰化避而不答,问道:“师父怎么会在此?”
      “为师我今早起来算了一卦,知道你今日有难,特来相救。”
      “别听他瞎说,不过也说来话长,”悬明大师道:“先走吧,韦将军他们都在前头,这回多亏了韦将军及时赶到。”
      “是长轩?”
      悬明大师点点头。

      十日后,倪丰化登基,年号咸宁。
      咸宁元年,五月初七,斩杨道宽、杨子盖以及高延王皋铎皓于市井,昭告天下,以尽效尤。
      临泰公主目睹其母宜妃遭猫鬼之术反噬惨状大受惊吓,后又听闻驸马杨子项身死的消息,悲伤难抑,自请出家。
      襄王倪丰广自认为倪丰家的罪人,无颜面对列祖列宗,自请削去亲王身份,以布衣之身度过余生。

      “皇上,这是在南诏、大昆、高延置州的文书,以及根据各地风俗制定的新政,请皇上过目。”高炯恭敬地将手中几道折子举上去。
      “这些事,高尚书吩咐下去做便是,朕,信得过你。”
      “臣遵旨,”高炯道:“臣还有一事请问皇上。”
      “尚书请讲。”
      “臣斗胆,敢问皇上,何时迎娶小女?”

      倪丰化愣了愣,看着呈上来的折子上南诏、大昆几字,忆起了十几日前,与岩秀的谈话。

      那日他们坐在风鹤楼的雅间里,看着熙熙攘攘的京城。
      “我同意,”他对岩秀道:“我同意你说的,这天下,不该分什么中原蛮夷。”
      岩秀笑的了然,递给他一杯酒:“只要你对天下百姓一视同仁,我便也承认,天下只有一个大豫,东至不咸,南至南诏,西至大昆,北至高延。”
      “她……也这么想吗?”斟酌片刻,他问出了口。
      “嗯,”岩秀轻轻点头:“欢儿她,也不愿南诏继续像她祖父治下时那般固步自封,百姓想要的,不过是一个安居乐业,南诏不是他祖父的南诏,也不是她的南诏,而是,天下的南诏。”
      “她今日怎么——”
      “夫人,无心!”岩秀忽然朝窗外招了招手。
      倪丰化顺着他的目光,看见街头两张明媚的笑脸,弯弯的眼睛里,满是要溢出来的喜乐。

      他合上折子,无意间瞥见窗外,已是春花盛放。
      山河锦绣,万物生辉,一切都美的恰到好处,除了我们再也不会相见。
      “长欢,天各一方,愿你安好。”他心道。

      “皇上?”高炯见他久久不答,试探问道。
      “今年中秋,”他看向高炯:“今年中秋,我娶她。”

      春风里已有了几分初夏的气息,京城外,铁舟大师老不乐意地跟岩秀一家子道别。
      “天马上就热了,去那满是黄沙的地方做什么,不是找罪受吗!”铁舟大师数落着韦长欢:“你们两去也就算了,还带孩子去受罪!”他眸光一转,落在无心身上:“小无心,不如虽师祖一起去梅里山吧,师祖带你去抓雪狐哟。”

      “我不去!”无心搂紧了岩秀的脖子,警惕地看着铁舟大师:“我要随爹爹娘亲一块去高延!”

      铁舟大师当面被拒,面子上很过不去,可跟一个孩子计较,显得他更加为老不尊,于是继续数落起韦长欢来。

      岩秀曲线护妻,他将无心递给韦长欢,道:“夫人,你先过去,我有几句话,想单独问问先生。”
      韦长欢求之不得,带着无心骑上马先走了一步。

      “先生,我有一事不明……”看着韦长欢走远,他开口问道。
      没想到铁舟大师一拂尘扫过来:“什么先生,你是我徒儿的夫婿,难道不该随着她叫我一声师父?”
      “是,师父。”岩秀马上改口道。
      “嗯,”铁舟大师很受用:“何事不明?”
      “我查过神女殿典籍,南诏神女一旦受了披衣之礼,便一生不嫁,更不能生儿育女,可欢儿……”
      “原来是这个,”铁舟大师不以为意:“典籍记载,确实属实,可我那徒儿不用管这个。”
      “这……因何缘故?”
      “还能为什么,”铁舟大师瞪了他一眼:“她练成了赤灵冰焰呗,你往前头数五代神女,有哪一个练成了?”
      “原来如此,”岩秀道:“可是无心好像,生来就会。”
      “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小子这么杞人忧天,”铁舟大师有些不耐烦:“这是她打娘胎里带出来的宝贝,又不是毛病,你担心什么?”

      岩秀眼见不妙,铁舟大师今日因离别情绪欠佳,还是走为上策:“多谢师父解惑,来日我与欢儿再去梅里山看望师父!”

      “早——早点来。”铁舟大师看着马蹄下扬起的尘土,小声地说了一句。

      岩秀骑着马跑了没多久,便看见韦长欢与无心停在前头等他。
      “怎么了?”走近看见母女两目光炯炯地看着他,他有些纳闷地摸摸脸:“我脸上有东西吗?”
      “夫君,”韦长欢率先开口道:“无心已经愿意开口唤我娘亲了,夫君你可要加把劲啦。”
      岩秀挑挑眉,一脸的‘这有何难’就差没说出口。

      韦长欢看着他在袖口摸索着,本以为他会掏出个糖葫芦或者糖人,再不济就是兔子灯,这种哄小娃子的东西。
      谁知他最后摸出一直黑甲虫递给无心:“这是地蠹王,既能护你周全,也能陪你玩。”
      无心满心欢喜地接过来,把玩了一会儿,冲着岩秀甜甜地喊了声:“爹爹。”
      “哎。”岩秀心花怒放,将无心抱到自己的马上,又牵了韦长欢的手,两匹马并排走着。
      “走喽,去高延喽。”无心说不出的高兴。
      岩秀捏了捏韦长欢的手:“写肃慎少主的折子戏,已经在大江南北开锣了,我们到时,可以一路听过去。”
      “嗯。”韦长欢点点头,眼中有些泪花。

      黄沙为床,繁星为被,目光所及,皆是风景。
      韦长欢看看身边的人,有看向天空,喃喃道:“岩秀,我又来高延看星星了,这一次,不但有你,还有小无心。”
      “夫人,你说什么?”
      “没什么。”韦长欢有些俏皮地眨眨眼。
      “当真?”岩秀将头凑的她近近的,突如其来的温热气息扑的她脸上痒痒的。
      “我说,”她顿了顿:“人生苦短,浊世咸长,愿与君共度。”
      “卿心似我心。”他披着星光,满身的温柔。

      “娘亲,娘亲,我要听故事。”无心硬挤到他们中间。
      “好,我给你讲——”
      “夫人,”岩秀小心地提议道:“以后,能不能给无心,讲些……嗯……平常点的故事?”
      “嗯?平常点的故事?要不你来说?”
      “……还是你说吧。”
      “我不要听平常的故事,我要听妖精鬼怪的故事!”
      “那……”韦长欢撑着头,一只手无聊地摩挲着黄沙,若有若无瞥了一眼岩秀:“娘亲来给你讲个狐狸精的故事吧,有一天,娘亲出去玩,遇到一只狐狸精,后来,这只狐狸精就成了你爹。”

      无心头一回听如此精简的故事,一时间反应跟不上,呆了半晌,道:“那娘亲是在哪儿遇到的呢?”
      “梅里山一处山洞里。”
      “那我们快去梅里山吧。”
      “嗯?”
      “找狐狸精啊。”
      “……”
      “好,咱们就去梅里山,给无心找个小狐狸精做夫婿。”
      ……………………………………
      全文完

  • 作者有话要说:  万字肥章奉上,大结局啦,各位看官,可还满意?
    新文预计四月上旬开,约吗?约吧!
    提前祝大家元宵节快乐~~~
    再放一次文名文案,多多支持呀~
    《无心遇上小贤弟》
    江南自古繁华,烟花之地,流光溢彩,其有一间红楼,里头的姑娘都是以香为名,什么檀香,晚香玉,藿香,姑娘们也都什么香名,身上什么香味,因此红楼名为人间味,里头的花魁也不叫花魁,叫人间至味,这人间味的老鸨,也与一般的徐娘半老的老鸨不同,乃是站如陵上柏,卧如芙出波的——美男鸨!
    人称一声‘无心公子’。
    人间味的姑娘,日日客满,无心公子日进斗金,在越州这片地上,活的甚是逍遥自在。
    直到有一天。
    爹爹,不好了爹爹,咱们对面新开了一间红楼,排场可大!
    无心公子宿醉未醒,鼻腔里闷出一声:“哼——”
    对面的还下了战书,要跟我们比花魁!
    无心公子眼也不抬:“切~!”
    对面的老鸨,也是个……美男子
    无心公子睁开一只眼:“噢?”
    他还说咱们人间味若输了,就要娶了爹爹您。
    无心公子一个激灵:“什么!”
    想我无心盘踞在这江南地界将近十年,算不得强龙,起码也是一介地头蛇,一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死断袖,也敢惦记我?檀香,抄家伙,咱们去捧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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