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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回忆虽长 ...

  •   有惊无险地生擒了杨子盖后,韦长欢与岩秀并未打算在越州多做停留,全军整修一日,第二日启程去寿州。
      若无意外,倪丰化与韦谨风应当已顺利取下汴州。

      当晚,无心缠着韦长欢要听故事。
      “我想听跟那天一样的,不吓人的鬼故事。”无心拉着她的衣袖,摇啊摇。
      “不吓人的鬼故事啊,”韦长欢搂着她坐下来:“让我想想。”
      “快点,快点。”
      “好,那我就说一个,山精的故事,”她道:“从前……谁!”
      韦长欢打开窗户,只看见一道跑远的糊影与钉在窗沿上的一张纸。

      打开来看,上头画着一匹骏马,她一看,便想到了杨子项送她的那匹踏雪乌驹。
      她转头看向岩秀,只见他浅笑着点头,说了声:“早些回来。”
      韦长欢也朝他笑了笑,直接从窗台出了去。

      “好了,小无心,”他对无心道:“现在,爹爹给你讲故事。”

      韦长欢一路追着他到了澄湖边,那人终于停下,转过身朝她喊了声:“欢儿妹妹。”
      多年未见,杨子项那片愁不染的眉心,也打了几个一言难尽的结,那个明朗的越国公府二公子,在记忆里,也很模糊了。

      “你今日来,”韦长欢想到端云阁大炮一事,一定与他有关:“是为了救杨子盖吗。”

      “欢儿,自上回京城一别,你我已有将近五年未见,”杨子项慢慢朝她走去:“说起来,你我真正相伴的时日,不过是幼时的那几年……”
      他在韦长欢的目光中慢慢住了口,又道:“我今日来,是为了见你,也是为了,将它还给你。”

      他掌心那把,是韦长欢再熟悉不过的皎影扇。

      韦长欢接过来,慢慢举到眼前:“师父当初给我端云阁时,我头一个想到的,是最喜欢精奇玩意的你。”
      “是我,不配这把扇子。”
      “你是不配。”韦长欢道,她忽然明白,自她幼时第一次出京时,二人的情谊,就已尽了:“可我并未葬身火炮下,还生擒了杨子盖。”
      “嗯,我知道,”杨子项道:“我看着他输的。”
      “你——”

      “欢儿,”他忽然打断,拉过她的手:“我今日来,还有一事,我知道你不会原谅我,可我也不想你恨我。”

      韦长欢云里雾里,正要抽回手,却觉手心一凉,一抬眼,匕首握在她拳头里,她的拳头,握在杨子项手里。
      “你要做什么。”她不知他意欲何为,皱了眉抽出手来。
      “韦伯伯死了,”他五指收紧,握着匕首:“是我杀的。”

      “杨子项!”韦长欢星眸睁裂,恨痛交集,霎时红了眼眶,赤灵冰焰掌心腾起。

      他却只是柔柔地笑着,将匕首插入自己的心窝:“我再也不用,在杨家与你之间,徘徊了。”

      “你从来没有徘徊过,”韦长欢道:“你选的,永远都是杨家。”

      “咳咳……”他唇边苦笑一闪而过:“欢儿,你不知道,幼时,你离京的第四年,我在银泉山下碰到一个算卦的道士,他说我,虽仪神隽秀,却恐福泽不深矣。”杨子项目光飘渺:“那时我想,那道士真是装模做样,胡说八道。我是越国公之子,内有父母宠爱,外有众人称赞,与大将军的女儿又有青梅足马之谊,长大了就会娶她——”
      “真的欢儿,咳咳咳……我一直以为,我会与你相伴到老。”杨子项怕她不信,认认真真地看着她,说的有些着急:“可是如今,你厌我如敝履,我杨氏一族遭万人唾弃,将来史官提笔,必也是弑君篡位千古骂名,我也马上要踏上黄泉路,可不是福泽不深,当年那个道士,真是一语成谶。”

      韦长欢胸口闷得厉害,她偏过头不去看他:“我若只是将军府的南风郡主,一辈子呆京中哪儿也不去,也许我真的,会嫁给你,与你相敬如宾地过完这一生。可是,我还是南诏的赤衣神女,而你,永远不会为了我而站在家族的对立面。这一点,我未离京之前,就明白了。我从来没有怨怪过你,只是,也不会喜欢上你。”

      “我知道,是我知道的太晚,”他道:“却一厢情愿地太早。”

      他胸口一大片红彤彤的血,映的脸色愈发苍白,风一吹便要倒,却强撑着,扶着湖边柳树,满腹心话不吐不快。
      “你是一个,自我记事起,就从未停止过幻想的梦境。”杨子项道。
      “我此生最难忘的场景,就是在六岁那年遇到了四岁的你。”
      “可我的身后还有家族。”
      “欢儿,轮回路,我先走一步,这一世错过,也许以后,生生世世都错过。”
      他吃力地拉过韦长欢的衣袖:“欢儿,你可否看着我,再喊一声,子项哥哥。”

      “我会将你葬在这湖边,烟雨蒙蒙的江南,”韦长欢硬着心肠,不去看他:“与你很是相配。”
      “是啊,江南真好,”他慢慢垂下手:“幼时见你不开心,我就想带你来江南,只我们两个,春日陪你看桃红柳绿,夏日陪你赏莲叶田田,秋日陪你闻丹桂飘香,冬日陪你踩皑皑白霜。”

      “我并不喜欢江南。”

      杨子项眸子里的光芒如燃尽的烛火,一点一点黯淡下去,半靠着柳树的身子一软,噗通掉入湖里。

      韦长欢猛地往前一探:“子——”
      她伸出的手顿在半空中,过了会,才慢慢收回来。

      月光如白玉,旖旎春/色满越州。
      韦长欢回去时走的很慢,纵来来往往,流年辗转,幼时情景却依旧清晰。
      正因为清晰,才更伤人。

      “你别不开心了,”他着急地捶着手:“我的玉佩给你玩……扇子,扇子也给你。”
      “这有什么好玩的,”她只看了一眼便转开了头:“不要。”
      “那你想玩什么呢?”他讪讪地将那两样东西收起。
      “我想骑马!”
      “你才四岁……我也太小了,”他有些为难:“要不明年……后年,后年我教你骑马。”
      “我今天就想骑!”
      “那……我来想办法。”

      银泉山下,海棠湖旁,花还未开,风已微醺。
      两个还没有马背高的孩子头一回骑上了马,开心又害怕。
      “欢儿妹妹,”他牵着缰绳仍有些紧张:“开心吗?”
      她依旧摇摇头。
      “可是……”
      “慢死了!”
      她抢过缰绳,挥起小马鞭重重一抽,马受惊般大叫一声,撒开四蹄跑得飞快。
      “哈哈,”迎着吹来的风,她兴奋道:“这才是骑马嘛。”
      “欢儿妹妹,”他的声音听来有些张皇失措:“快将缰绳给我!”
      “啊——”

      “跪下!”
      二人刚要跌下马时被及时赶来的杨家下人就下,径直带到了越国公府。
      “你骑射不过学了几日,就敢如此瞎胡闹,”杨家大堂主子奴才站了一堆人,杨道宽像是真的动了怒,要当众罚他:“上家法!”
      “杨伯伯,是我——”
      “是孩儿处事不周,请爹爹责罚。”他握了握她的胳膊,往前膝行两步,重重磕了一头。
      “好,那便赏你十棍家法,”杨道宽丝毫不心软,目光扫过韦长欢:“来人,将南风郡主……”
      “爹!是我硬要带欢儿妹妹去的!”
      “将南风郡主送回将军府,”杨道宽看着杨子项眯了眯眼:“你受完家法,再在这院门口,跪一夜。”
      “是。”
      ………………………………
      火树银花合,星桥铁锁开,月色婵娟,灯火辉煌。
      “欢儿妹妹,今日是你七岁生辰,我有东西要送你!”
      “哎,我们去哪儿啊,”韦长欢被他拉着:“偷跑出来,等会儿又要挨罚。”
      “挨罚便挨罚吧,”杨子项脚下不停,朝她笑道:“不打紧。”
      两人跑了好久,最后韦长欢实在跑不动,甩了他的手,气喘吁吁道:“不跑了,我跑不动了。”
      却听得他轻声说了声:“到了。”
      杨子项指着眼前那条,铺满了鸡蛋大小花灯的小溪:“十里明灯,璀璨星河。”
      他又指了指头顶,韦长欢一仰头,只见漫天星辰碎光,没有河中的花灯明亮,却灵动辽阔。
      “十里明灯,璀璨星河,都送给你。”
      ……………………………………
      韦谨风的恕风阁里,韦长欢看着告状的敏文长公主,小嘴抿得紧紧的。
      “老爷,那些奴才们都看见了,是长欢,将长音推下去的。”敏文长公主手里攥着方帕子,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我没有!不信你问子项哥哥!”韦长欢听着敏文长公主颠倒黑白,气的小脸涨得通红。
      韦谨风背着手,眉间的结好似打不开:“去请杨家二公子过来一趟。”
      韦长欢刚示威似地看敏文长公主一眼,却瞥见她唇边一抹冷笑,仔细去看,又没有了。

      她翘首以盼等了许久,最终等到人来报:“杨二公子身体不适,不便出门。”
      “你胡说!”她骤然道:“一个时辰前我还跟子项哥哥一块放了花灯!”
      “欢儿。”韦谨风不满地看了她一眼。

      “老爷,”敏文长公主道:“杨二公子与欢儿交好,为人又知耻明礼,还是莫要为难了他。”
      “是她想推我,却推错了云栽,后来又自己跳下去的!”
      “老爷!今日是长欢生辰,长音她一片好心去给她送生辰礼,不想……”敏文长公主拿帕子抹了抹眼睛:“正月里的天,长音落了水,这会儿已经发热了……”

      “请王太医来看看,”他对敏文长公主道,接着转向韦长欢:“你给我去世安堂跪着!”
      “我不去!”韦长欢便朝外跑边喊道:“我没错,我不跪!”

      “给我拦住她!”
      不知是下人们故意放水,还是韦长欢太想去越国公府问个究竟,她一路顺顺利利地到了越国公府,也顺利地见到了杨子项。

      “你今日,为什么不来。”
      “我……不能去。”
      “为什么。”
      他好半晌才道:“欢儿,你日后,还是与长公主好好相处吧,她是……你母亲,也是,今上亲妹。”

      “我明白了。”她愣了愣,觉得心里有个小角落正在慢慢崩塌,可表面却平静地不得了。
      她刚出了越国公府的大门,便被随后而至的将军府的人带回去了。
      韦谨风亲自将她带去了世安堂,按着她跪下,她跪了一日一夜,跪到高烧昏迷,也拒不认错。
      后来,她便去了南诏。

      …………………………………………
      回忆虽长,终有尽时,所幸如今,她已不是孤身一人。
      她方才出来的那扇窗还开着,恰好能看见酣睡的无心,和守在她身旁的岩秀。

      “岩秀。”她站在窗外喊了一声。
      “你回来了。”他走过来,神色也不好。
      “岩秀,”她隔着窗台扑进他怀里:“我爹他……”
      “我正要……告诉你,”岩秀环住她:“我们明日,启程去汴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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