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君爱我颜如蜜》长安一只喵

10、上香游湖

　　大慈恩寺乃是皇家所修建，在长安城里城外的诸多佛寺中乃是作为受尊崇的一个。京城百姓大多都笃信佛教，因此凡是有条件的，一年到头总要想法子来大慈恩寺里上一回香，以示虔诚。

　　侯府的马车不多时便到了慈恩寺外。下了马车，朱邵文走在前头，朱昊阳和陈嘉贺跟在他身后半步，朱颜带着丁香跟在兄长朱昊阳身侧。

　　天色尚早，寻常百姓多忙着为生计奔走劳苦，此时的寺庙里人并不是很多。只是世间万事万物都没有绝对的公平，饶是佛门清净之地亦是如此，定安侯和镇南侯两家都算得上皇亲国戚，来寺庙上香亦是比寻常人多些优待。

　　因着侯府已经派人来寺庙里打过招呼，住持特吩咐一个光头的小沙弥侯着他们一行人，见迎面走来几个衣着华贵气质不凡的郎君娘子，小沙弥迎上前来问朱邵文：“请问可是定安侯世子？”

　　见朱邵文点头应了，小沙弥便双手合十笑道：“里面请。”

　　穿过佛寺的前庭，朱颜已经闻到了空气中的香火香油气味，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只觉得嗓子眼都呛得有些难受。前世，她苦守着青灯古佛，生不如死地过了五年，从庵堂回来之后她便一次也不曾去过佛寺。如今又来到大慈恩寺，尚觉得有些恍惚。

　　她面上波澜不惊，忍着心中翻涌的情绪，暗道：不知霍夫人在庄子上过得好不好，她那样的人物只怕是舍弃不下长安城里这荣华富贵的，又如何肯静心修养？只怕现下正挖空心思琢磨着如何回来呢，然而霍府那位掌了大权的贵妾方氏却也不是吃素的，不用朱颜操心，方氏自会对付霍夫人……

　　还未踏上大殿的台阶，大慈恩寺的住持慧明法师已带着两个弟子迎了出来。

　　慧明法师须发皆已经雪白，脸上的皱纹千沟万壑，一道一道皆是风雪与修为的印记。他笑得慈悲，迎向了众人，双手合十行了一礼。

　　众人连忙欠身还礼，朱邵文恭敬道：“我等何德何能，有劳法师亲自相迎了。”

　　慧明法师不再多言，含着笑意，将一行人引到了大殿之中。

　　熹微的阳光已从殿堂的窗户间透了进来，大殿四壁的油灯昏黄，散发着叫人安心的光芒。大殿内严肃空旷，朱颜不由得心生敬畏。

　　朱邵文是长辈，陈嘉贺是远客，烧香拜佛也得先紧着他们两个。两人在佛像前站定，转身各自从小沙弥手里接过三炷香，在烛火上将香头点燃，眼见得轻烟飘起，才举香齐眉，三揖之后，插入佛前的香炉。

　　等到他们两个拜完，才轮到朱昊阳和朱颜两兄妹。

　　众人原本上完香便打算离开，谁知慧明法师眼神微微闪动，双掌合十念了句佛号，笑道：“诸位施主皆是有缘人，不妨喝杯清茶再走。”

　　德高望重的住持主动挽留，朱邵文心中虽纳闷，却不好多问，更不好回绝，便笑着道谢，一行人出了门，跟着慧明法师绕过大殿进了西边的客堂。

　　小沙弥得了师父的吩咐，乖巧地垂目煮水烹茶。

　　朱邵文和陈嘉贺相视一眼，笑道：“慧明法师盛情相邀，我等实在有些惶恐……”

　　慧明法师雪白的眉毛轻轻一挑，瞧了瞧陈嘉贺，又瞧了瞧朱颜，脸上已带了几分悲悯：“贫僧本不该多嘴，只是贵府这位女施主是个有佛缘的，贫僧不得不提醒两位世子一句。生死有命、男女姻缘亦是天定，此二者倶是不可强求……”，他满脸的皱纹更加深刻三分，沉默半晌又摇头叹息道，“贫僧言尽于此，言尽于此！”，说罢便转身出去。

　　生死？男女姻缘？朱颜的脸上顿时一僵，她虽不信那些怪力乱神之语，可慧明法师德高望重，又怎会口出诳语？

　　父亲方才已经耐不住性子追了出去，似乎是要请慧明法师把话说个明白。朱颜转头看了看一旁的两个哥哥。

　　昊阳哥哥微微蹙眉，紧闭的双唇抿成了一条直线，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一旁的陈嘉贺坐在角落里，长长的睫毛低垂下来，在他的眼底投射下一片阴影，让人看不清他的神色。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朱颜一头雾水，朝自家兄长跟前凑了凑，低声道：“昊阳哥哥，你可知道慧明法师方才那话是何意？”

　　朱昊阳侧头看了一眼朱颜，道：“天机不可泄露，连叔父都大惑不解追了出去，我又怎么可能比叔父还厉害。你当为兄是神人不成？”

　　朱颜扶额无语。白芷皱了皱眉，替朱颜道：“既然一无所知，为何方才您一脸郑重？”

　　朱昊阳啧了一声，道：“你这丫头，我虽不知法师话里话外所指何事，可我也不是傻子，总会分辨好赖话，方才法师那神色可不就是没什么好事？”，朱邵文不再，朱昊阳放松了许多，话就跟着多了起来。

　　不一会儿，朱邵文回来了，脸色已经恢复如常，轻轻勾了勾唇角，道：“方才已问过法师，无妨，你们亦不必往心里去”，说着就带着几人往寺外走，“这会儿寺庙里的香客也多了，再不出去，一会儿路上就不好走了……”

　　朱昊阳笑嘻嘻地看向朱颜，道：“三妹妹不必紧锁眉头，叔父已经说了无事，你可别自己吓自己！你们姑娘家最是多心，听为兄一句劝，笑一个！”

　　朱颜被这个兄长闹得没办法，强行挤出一个笑容，看着前头父亲和陈嘉贺逃也似的脚步，心中终究不能安稳。他们两个究竟有什么秘密不能说？

　　去往曲江的路上，朱邵文依然见缝插针地考查朱昊阳对历史的看法，还问及了他对当今局势的见解，似是方才在大慈恩寺里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自然。

　　好在朱昊阳平日读书还算用心，再加上昨日突击准备了一晚，此时虽做不到对答如流，多少也能让朱邵文有七八分的满意了。

　　朱邵文考了大半天，满意地笑道：“昊阳近来越发精进了，甚好！往后可不能放松，咱们朱家如今可就指望着你呢……”，碍于陈嘉贺在场，他草草夸奖两句便收场了，“改日叔父得了闲再来指点你，今日就到此为止吧，你也放松放松，咱们稍后就到曲江池畔了。”

　　朱昊阳总算是放下心来，有一种劫后余生般的感觉，长舒了一口气，这次不仅没被叔父训斥，反倒得了夸奖，他立刻狗腿地笑了起来，拿起茶壶就给叔父倒茶，当听到那句“改日叔父得了闲再来指点你”时，手里茶壶微微一抖，脸上的笑立时变得比哭还难看，还朝着朱颜挤了挤眼，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

　　若是往日，朱颜定然会被昊阳哥哥这样子逗得轻笑出声，只是此刻她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自打方才上了车，陈嘉贺便一句话也没有说，只将身子靠在迎枕上闭目养神，朱颜心里隐隐有些不好的感觉。此番镇南侯并未亲自来长安给皇后娘娘贺寿，这事儿她原本没有放在心上，现在想来或许有蹊跷，方才那慧明法师谈起生死、姻缘，那眼神分明就是扫着她和陈嘉贺的……这叫她如何能置身事外？

　　不一会儿便到了曲江池畔，沿湖种着一行行垂柳，一副“万条垂下绿丝绦”的景致，一眼瞧过去，绿意盎然，让人的心也跟着清爽起来。

　　“小姐，这曲江池可真是大啊！”，白芷极力远眺，由衷赞叹了一句。

　　朱颜没什么心情欣赏美景，敷衍着笑了笑，道：“瞧你，明明年年都来，每次来都激动如此，竟像从未来过一般……”，嘴上嗔着，心里未尝不羡慕白芷这种心态。人都是喜新厌旧的，再美的景致看多了也就习惯了，若都能像白芷这样常看常新，人生必会多出很多乐趣吧。

　　朱颜正站在湖边发呆，就听到一个不远处朱昊阳在唤她：“三妹妹过来吃些点心，祖母屋里的点心最是酥香的。”

　　朱颜一愣，转头看见朱昊阳独自一个坐在石凳上吃着点心，便过去问道：“父亲和嘉贺哥哥哪里去了？”

　　朱昊阳也不急着回答妹妹的问题，捡了一块栗子糕塞给朱颜，看着她吃了，才慢悠悠地道：“叔父不爱人打扰，独自去了湖心亭”，说着伸手指了指不远处一个人影，“陈嘉贺在那儿，前几日见他他还是挺健谈的，今日怎么成了闷葫芦？”

　　他说着话，不怀好意地瞧了自家妹妹一眼，打趣道：“哦，许是我家三妹妹姿容出众，陈嘉贺那小子害臊了。嗯，想来他也该饿了，你拿些点心与他吃吧”，说着一边包点心一边念叨，“颜儿，不是我说，你今日看着叔父考我，也不知帮哥哥分分忧，净顾着和陈嘉贺说话，哼！”

　　朱颜没心思和他争辩斗嘴，拿着朱昊阳用油纸包好的几块儿糕点，起身去找陈嘉贺，气得朱昊阳在后头一边跺脚一边念叨。

　　他负手而立，面对着广阔的湖面。一阵清风吹过，朱颜看着风儿吹起他的衣角，只觉得自己的心如同这曲江池里的水一般，漾起了阵阵涟漪……

　　她敛了心绪，上前把手里的油纸包递给他，糕点的香甜气味已从油纸里透了出来。

　　她笑道：“嘉贺哥哥，我祖母做的点心，你吃些？”

　　陈嘉贺侧过身来，微笑点头道了谢，伸手打开油纸包，随手拿了一小块杏仁酥吃了。

　　她看着他微蹙的眉心，深吸了一口气，硬着头皮问道：“嘉贺哥哥，此番侯爷怎么不曾前来？”，她极力想把语气装得自然一些，可却有些控制不住的轻微颤抖。

　　她的声音不大，在陈嘉贺听来却像有魔力一般，让他微愣了片刻。他迎着她探寻的眼光，深深望近那双灵动清澈的眼眸，竟身不由己地叹了口气。

　　“我父亲自去年入冬以来身子便不大好，如今在蜀地卧床休养。今春父亲身体本已有所好转，谁知道就在准备来长安之前，那病情竟又加重了。此番父亲不能亲自来长安，心中亦是遗憾万分”，他叹了口气，目光望向广阔的湖面，神情变得有些寂寥，“左右我父亲这病也不是什么秘密，也不需瞒着你。”

　　朱颜怔怔地听着，半晌才回过神来，额角立时开始突突狂跳。方才陈嘉贺说镇南侯的身子不好，先前在大慈恩寺，那慧明法师又说出“生死有命”这样的话来，言下之意是……镇南侯这病是好不了了？那慧明法师所说的姻缘之事又是指什么，莫非是说她和陈嘉贺今生亦是有缘无分？

　　她的脑袋一阵酸胀，腿上蓦地一软，整个身子都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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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扑向湖水之时，被人一把拉了回来，落入了一个温暖坚实的怀抱。陈嘉贺被她吓了一跳，此时心跳仍有些慌乱，急促的呼吸声从她头顶传来，他尽力平息了心绪，才将她稳住，道：“三妹妹可伤着了？”

　　陈嘉贺身上好闻的气味随着湖畔的清风渗入了朱颜的鼻息，她此时又羞又急，强撑着站稳，把他稍稍推远了些，垂眸道：“多谢嘉贺哥哥相救，我无碍，方才不过一时想事情入了神，脚下一滑，连累哥哥也受了惊，是我的不是……”

　　陈嘉贺见她果真没有伤着，这才放心下来，却不敢再和她站在湖边说话，生怕一会儿又出什么岔子，展颜微笑道：“走，咱们也过去吃点心，你哥哥一个人吃得欢，一会儿只怕不剩什么了”，语气轻松的有些刻意。

　　朱颜心中苦笑，面上却很配合地甜甜一笑，缩了缩脑袋，像是仍在为自己刚才不小心差点落水而懊恼一般。

　　两人沿着湖边，沉默地往回走。朱颜又开始纠结，她觉得自己应该跟在陈嘉贺半步之外，可陈嘉贺似乎却控制着步速，保持和她肩并肩的速度。她放慢脚步，他也跟着放慢脚步，到最后她都有些不会走路了，红着脸觉得自己蠢笨极了，怎么连和他一起走几步路都走不好呢。

　　不过这份甜蜜的尴尬没有维持太久，朱昊阳远远地见他们两个慢吞吞地过来，不悦地迎上来道：“颜儿，你怎么磨磨蹭蹭的，快过来，哥哥有话跟你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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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朱颜：哥，你个傻子！
朱昊阳：我究竟做错了什么？？？喵喵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