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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山间美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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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间美人
Act.1
那一天的夕阳很美,就像是漫天纷繁的香草,透着丝丝的清新,还有甘甜。
他望着她,眼中满是欢喜,他说:“长亭,我还没有跟你说过我的名字……”
她轻皱了下眉头,她说:“我并不想知道你的名字。”
语调里透着疏离,她又成了那个高冷的美人。
他沉默了,眸子里闪烁的光彩也黯淡了下去。
她知道他有些难过,一瞬间,她好像有好多好多的话要讲,可最终她说出口的只有一句:“明天,我送你下山吧。”
“明天就下山吗?”他欣喜,“可是山里的大雾还没有散……”
“那不是雾,那是山里头的瘴气。”
她的眼中多了一丝落寞,她还是浅浅地笑着,笑得有些凄凉。
满天的霞光散去,男子的身影也渐行渐远,我听到她的声音,有些失落又带着几分嘲讽,她说:“山里头的瘴气,又怎么会散呢?”
我的视线又渐渐清晰起来,入目是参天的古木,盘曲虬龙,空气中还透着清晨潮湿的气息。
林下只有一条残破的石板路,地上,石板上,树干上爬满了青苔。
他在嘶喊:“长亭――长亭――你在哪儿啊――”
天色微蒙,山林里的雾气也越来越浓了。
一个声音说道:“顺着这条路一直走,你就能下山了。”
天旋地转,他发疯似地往回奔跑,可是不管他怎么跑,那条路都只有一个方向,下山的方向,身后的山林很快就被浓雾所吞没。
那声音就像是从这片山林中的每一个角落传来的一样,那个声音说道:“这里本就不属于人间,你不过是机缘巧合之下闯进了这里,误打误撞找到了我的院子……”
“你一旦下山之后,就再也找不到上山的路,尽管这里所发生的一切,你都会记得,但是你也只会把这一切当做是一场梦。”
她说:“我多希望你能留下,这里有日出,有日落,有夕阳,也有四季,但是没有风,没有时间的流逝,你不会衰老,不会感到寒冷,更不会感到饥饿。”
“我多想你能留下来,多想你能留下来陪着我……”
周围的山林逐渐消散,她说:“你说长亭向晚,我便叫你夕阳。”
“你说,夕阳下的长亭,就像是长亭望着夕阳。”
所有的景色彻底崩散开来,只留下,一片纯粹的空白。
我听见那个声音还在说道,她说:“这样,每次我看到夕阳的时候,我就会想起你……”
直到我醒来,我才想起为什么我总觉得梦境中的那个人影看着这么眼熟,因为那个男子,就是翼人。
我已经很少做这样的梦了,那么真实的梦境,因为我知道,这梦境中所看到的一切,不是已经发生过的,就是未来将要发生的事。
Act.2
十五那日的天气很好,没有下雨。
其实在我的印象中,燕京秋季多雨,于是每年的中秋我大都是在家里度过的,没有月亮,也不似别处灯火如昼,香车宝马,笑语盈街。
而大抵唯一让我每年都还记挂着中秋的直接原因就是
――嗯,又有月饼吃了。
因赵公子订的是晚宴,直到夜幕四合,我才跟着碧若、翼人他们一道出了门。
十里春风所在的红罗巷,离我们住的地方还隔着几条街。待我们一上了主街,立马就感受到了鼓乐喧天、人声鼎沸的热闹氛围。
大街上,有花灯队游街的,敲锣打鼓,就像是一条璀璨的星河一泻千里,看不到尽头;路边有叫卖吃食的:糖葫芦、串串、肠粉、凉皮、糯米鸡、糖油粑粑、烧烤、热卤、画糖人的;还有摊子上是卖花灯的,有传统的宫灯、花篮灯、方灯、走马灯,还有更精巧新奇些的螳螂灯、仙鹤灯、龙凤灯、荷花灯。
碧若见着一盏扎得玲珑可爱的小狐狸的灯彩,就喜欢得挪不开腿了。
我只能哄她说道:“买、买、买……你喜欢的都买回去,回头全给你放床头上挂着。”
也有僻静宽敞的地方,挂起来了成片的花灯,灯笼下悬着红纸的灯谜,若是有灯谜被人猜着了,红纸便会被人摘下,交给那位蔷薇花墙下的摊主。
摊主穿着一身绛色深衣,端坐在一墙深红繁盛的蔷薇花下,他提笔在红纸上描着什么,面上还戴着狐狸的白色面具。
都中弟子多风流,不少名门子弟中秋这天出门为了方便行走肆意玩乐,又不想被熟人认出来扰了兴致,便会戴上各式各样的面具,掩人耳目,如此一时竟也成了一种风尚。
碧若打听后知道,猜中了灯谜还有奖品拿,便硬拉着我跟翼人过去猜,我拗不过她,翻了一纸灯谜,见上面写道:“花开无根,叶落无声。(打一物)”
我笑了笑,只觉着眼熟,便找童子拿了笔,将答案写在了背面。
红衣的童子将灯谜摘下,这就是说我猜中了,又拿了包好的奖品递给我,我打开一看,是月饼。
碧若说,正好可以拿去给赵公子他们也尝尝,又拉着翼人过去看灯谜。
边猜还边跟翼人叨唠着:“你不是念过书吗?连个灯谜都猜不中。”
我仿佛能看到翼人的满头黑线。
最终,碧若拿了四五份月饼,才心满意足地回来了。我看了看红衣的童子,虽然人家没有说什么,又看了看一身深衣的摊主还是埋首在摊子上描着些什么,我觉得人家分明是不好多说。
毕竟,过节猜灯谜,大家来也就是图个乐子。
到了十里春风,赵公子早就候在了门口,一旁还立着一个怯生生的小丫头,就是上回那个,我还说人家特别善解人意来着。
一个文质彬彬的声音,说道:“我们的位置,是在二楼。”
赵公子一面为我们引路,一面与我们解释说道:“本来,今日十里春风,是被一位贵客给包下的。”
进门,只见之前底楼的散桌全部被撤下,换成了清一色的紫金楠木桌椅左右依次摆开你。案头摆的是富贵金菊,屋角换上了恰逢时宜的南山桂。二楼的雅座也挂上了薄青色的烟罗帐,如烟似雾的,看不分明。
看这气派,怕还是位颇有名望的贵人。
赵公子又说:“不过这也并不妨碍,因我是这楼子的主人,与公子也有些交情,便在二楼与我留了一处隔间。”
赵公子说,这位公子的身份很是尊贵,今夜在十里春风设宴,是为了招待一位故友,还请了不少都中的风流才子作陪。
“再怎么说,赵某在这都中,也算是小有才名。”
我干笑两声,说实话我在都中的这几个月,风流才子的奇闻逸事,也听碧若与我唠叨过不少,但是赵楚兮这个名字,我确实自认为孤陋寡闻了点儿,没听过。
为了避免尴尬,我绕过了这个话题,问他:“不知赵公子所说的这位贵人,怎么称呼?”
“众人称他为,霖公子。”
赵公子又说,“我先前也与公子说过,会有几位朋友过来,三位不爱拘束,权当是个小宴便可。”
待赵公子领我们到了别间,吩咐小丫头打起了帷帐。
里头斜斜地倚着一位明艳的女子。
明眸善睐,一袭红衣绯若烟霞。
那女子见我们进来,颔首行了一礼道:“小女姓赵,唤作望卿。”
Act.3
及至此时,我才回想起碧若曾与我反复念叨过,为赵望卿编制新戏的那人,也是姓赵。
我还记得,当初碧若是这么跟我说的。
“望卿姑娘的这出新戏啊,可是赵公子的手笔,”言语之间无不是对此人的欣赏和赞美,“想当年赵望卿的成名之作《红梅引》,便是出自此人之手。”
而我当时唯一的想法便是,这两人的关系不一般啊。
坊间传闻,这位赵大公子来历不明,脾性十足的偏僻怪戾,平日里总是神出鬼没的,也无人知晓其名讳。
只不过,此人私下里与望卿姑娘熟识,曾有十里春风的小丫头无意间听闻望卿姑娘称呼此人为赵公子,于是众人便也跟着这么叫开了。
只是按目前的情况来看,这两个人的确不是一般的关系。
待赵公子将我们三人介绍给望卿姑娘后,大家便都一一入了座。
我这人性情孤僻,向来不善言辞,也不喜应酬。彼此间客套一番后,我便由着碧若与他们聊些有的没的,而自己只是闲闲地打量起了周遭的陈设和布置,不时观望观望帷帐后的重重人影,以及楼下往来走动的人群,偶尔还会剥上两个爽口的朱橘尝尝。
橘生淮南,淮北为枳。
都中地处内陆,虽然也产柑橘,但大都品质不佳。我跟碧若常年漂泊在外,是以许久都未曾吃过这般新鲜甘甜的橘子了。
赵公子大概是见我对桌子上的鲜果有些兴趣,便顺嘴提了句:“公子知道三位是从南边儿来的,特地命人从橘洲快马运了些新鲜的橘果回来。”
我不禁莞尔,笑道:“霖公子也真是有心了。”
听赵公子说,他与望卿姑娘本是同乡,都是从晋国来的。
望卿姑娘穿的这一身红衣是舞衣,待会儿她还要下去,表演当年她的成名之作《红梅引》。
而且,还是霖公子亲自点名要看这支舞的,望卿姑娘早已歇舞多年,因霖公子与望卿姑娘算得上是高山流水之交,望卿姑娘这才答应登台献舞的。
我想了想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又想不起来到底是哪里被自己疏略了。
小丫头给我捧上了热茶,赵公子给我介绍说,这丫头就是上回被我们救下的那个小姑娘,叫做荪儿。
碧若说,这丫头与我们有缘,硬要拉人家来吃月饼;还说,正好刚刚猜灯谜的时候,多拿了一份月饼。
荪儿千恩万谢,抬眼望见我时,冲我低声说了句:“姑娘是个贵人。”
我也没觉着有什么不对的,只当是人家夸我,心里头挺欢喜的,一面还与他们调笑着说道:“我倒是想看看呐,这秦国的月饼,与我们那儿的有什么不一样。”
我刚说完,碧若立马吧唧一大口,还没嚼完,就鼓着腮帮子说道:“嗯……是蛋黄馅儿的……不错。”
蛋黄馅儿的,这摊主倒是挺大方的。
我以前在燕京的时候,自己也常常琢磨各种口味的月饼,我要是没记错,在相同价位的月饼里面,蛋黄的成本最高。
我也跟着尝了一口,愣了愣,因为我的这份月饼,是五仁的。
我知道很多人都是不喜欢吃五仁月饼的,其实我也是,但是独独有一种五仁的除外。
这五仁是:芝麻仁儿、葵瓜子仁、南瓜子仁、冬瓜子仁以及杏仁。
我离开燕京这么多年,已经很久没有吃到过这种月饼了。
绵软的莲蓉搭配饴糖,和着细碎而有层次的五种果仁,抛却了传统月饼中桔饼、冬瓜糖这种突兀的口感,摒弃了南方五仁所常用的核桃仁、松子这类坚果的特殊味道,甜度、口感、层次的搭配都恰如其分,没有丝毫的违和感。
这世间五仁儿月饼有很多种,所谓五仁的搭配也是千差万别,但是我料定这世间不会有这么巧的事,因为这个五仁月饼无论是用料还是口感,明明都与我当年做的不差分毫。
这世间不会有这么巧合的事。
但如果还要有另一种解释,那么就是做这个月饼的人,我认识。
作者有话要说: ps:“橘生淮南,淮北为枳。”出自《晏子春秋·杂下之十》:“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