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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这个皇上很不肖 ...

  •   张一德接手凤朝宫,我想要驾崩的心都有了。
      从小库房拿几件天下珍宝去天涯拍卖的小算盘都给老张卡死了。明臻这一招实在是高。张一德对先帝的忠心可昭日月。我爹过世后,他没有回老家享清福,倒是抛弃一切去北山陵墓给我爹守墓。明臻不知道使了什么横手,把红尘之外的人请回来当凤朝宫的总管。
      老张是守财奴中的极品,非常难得。
      他一天十二个时辰守着我的凤朝宫,守着我的小库房。明臻走了之后,他就开始给我恶补皇宫礼仪、皇朝历史,从我爹如何勤俭,说到太后如何勤俭,延伸到我的祖宗们如何勤俭,最后得出结论是:我应该勤俭。
      我稍微提了一下要借用小库房的东西,他就一副哭坟的模样,搬出我爹的故事来:“先帝勤俭恭敬,思念所用的一草一丝来之不易,都是劳动人民的血汗,不敢胡乱挥霍。三十年来,先帝每顿饭都是三菜一汤,平日所穿的衣服缝了又缝,三年都未置一件新衣。”
      “怪不得我爹早死,说不定就是穷死的!”
      老张气得抽风,哎,一把年纪了还看不开。

      午后,我为了耳根清净,就拿着小厨房做的燕窝糕走去太后的清宫。
      说起后宫。
      我与太后不大和谐。
      喜欢笑、喜欢甜腻点心、喜欢插科打诨的本皇,同明臻的严肃朝廷格格不入,因而经常会被明臻丢到了后宫去。我娘,皇太后,她是喜欢赢、不喜欢输的人。我一来,总会大杀四方。每次输了麻将,她的恶劣人品就表现得淋漓尽致:“皇帝与摄政王,是不能共存的两种人。皇上身为天子之尊,怎可以同后宫妇孺混在一起玩耍,耽误正事呢!皇儿,争气一点,去上朝,你成年之后是要自己掌政的。”
      我被太后踢出局,连本钱都捞不回来。
      从此,太后三申五令,不让我靠近她的麻将桌。

      清宫的屋檐下,太后的近身六姑姑,正带着一群宫女做针线活。六姑姑的双面绣天下一绝,捻线的手法也看得人眼花缭乱。
      六姑姑眼尖,立刻堆着笑脸行礼:“皇上吉祥!”
      我问:“姑姑,太后在里面吗?”
      “嗯。”
      “顺不顺?”
      “正顺着,皇上可以进去,无妨。”六姑姑放下针线活,亲自给我撩起里面的帷幕。
      我来不通报,一通报,我就没法进去了。

      后宫是太后的地盘。
      午睡后太后都会找凤太妃、霄太妃、祥太嫔等几个嫔妃摸麻将。
      先帝在世的时候,这些女人斗得你死我活、视对方为妖魔鬼怪,偏偏我爹过世之后,两人仿佛脱体换骨,结成伟大的麻将联盟,好得一朵金花两人簪,仿佛争宠乃是上一辈子的事情。
      若然没有男人,这世界的女人便是一片祥和。

      “皇上来了!”凤太妃一身青色的衣服显得很是雅致,伸出的手指指套金灿灿的,像个八爪章鱼一样招呼着我,“快来快来,看看要打什么牌好?皇上龙气当旺,看看应该打哪一只好。”
      我走过去,凤太妃这一手牌,牌如其人,果然辛辣。
      霄太妃是这四人中最年轻的,容颜稍微还有几分。她一眼便看穿我到我捧着的食盒:“瞧,皇上给姐姐带来的一定是燕窝糕。本宫都闻到味道了。皇上好孝顺啊。这燕窝糕做得好吃,可磨人,就皇上的小厨房做得最滋味。”
      我瞬间觉得脸上有光。
      “皇上来了。”
      这个冷冰冰的不待见的语气,就是我娘,光韶王朝的太后。
      后宫之主的太后娘娘比一般人都冷艳高贵,她高高挑起细致的眼线,正着眼睛看燕窝糕,然后斜着眼神看我,冷哼了一声:“现在才月中,皇上那么快就花光这个月的月银了吗?”

      太后是个犀利的太后,一眼便看穿我的来意,不愧是我的亲娘啊!
      霄太妃把我拉到位置上,让我替她摸牌,一边吃燕窝糕。
      霄太妃的牌面实在太糟糕了,霄太妃打牌全靠运气。
      我这手一出,便离奇地摸了几个好牌。

      “皇上就是福气,一来就帮本宫开了第一局了。”霄太妃开心得像个孩子一样,嘴巴里面的燕窝糕都恨不得塞两口给我。
      太后的脸色却不好了,眼神也犀利了,哪里容得下我在这里打乱她的气势。太后一边搓着麻将,一边说:“霄太妃回来打牌,皇上有正经事,不能跟着我们这些妇孺打牌的。六儿,把案头的一封五十两的银子拿给皇上,足够皇上吃到月底了。皇上回去安心念书吧。”

      每年的春节,太后撒出去给国分寺的乞丐的银子都不止五十两。我这个皇帝连乞丐都不如啊!
      我不同乞丐一般见识,我只把新牌让回去给霄太妃,屁股挪到太后那边去,粘着我的亲妈,说:“母后呦,连大皇兄都说朕的功课进步了。朕不是要向母后要银子的。朕想要向母后借用一些银子。”
      太后的牌风如同她的人,极其犀利,清一色单吊红中。
      三只红中都已经死在沙滩上。
      太后那双天天泡牛奶的手打出一张牌,然后才慢悠悠地看了看我,故意把声音吊起来:“哦,皇上打算怎么还?”
      亲生子不如近身钱,这就是女人到了一定年纪的悲哀了。

      “每月匀出十两银子还母后。”
      太后水葱一般的手指尖捻这一张玉牌:“皇上想要借多少?”
      “不多。”我嘿嘿地笑着,“一千万两。”
      静悄悄的清宫。
      滴答,有着麻将牌错落碰撞的声音。
      “一千、万两?”凤太妃的金灿灿指套都刮翻了自己跟前的三张牌。
      霄太妃“喀喀”地,被燕窝糕呛住了。
      祥太嫔都放了两个牌出去。
      太后手中扣着的那一张牌滴滴答答地敲在其他牌的上面,语气稍微带着悲怆:“皇上是闲着无聊,消遣哀家啊。”
      太后是见惯大场面,眉头都不皱一下。

      我的腰粘着太后慢慢摇晃,软磨:“好太后,好母后!”
      太后的手捏紧了玉牌,手指甲都微微发红:“皇上上个月在哀家这里挪了一万两,皇上还没有还呢,还有,三月份的时候,皇上也说像哀家借三千两,哀家到现在都见不到一个子。哀家借你这一千万两,哀家是不是要向先帝要银子去?”
      我嘿嘿笑:“如果能向父皇要银子,朕早就去了。人家都说,父债子还,没有说,子债父——”
      我还没有说完,太后就已经冒火得吓死人:“哀家怎么生出你这样个不肖子!”
      太后生气的时候极其凶恶,两道柳叶眉就好像两把出鞘的剑,真不知道当初先帝看上她什么?
      我感叹:先帝的眼光,实在不咋的。

      我一见形势不好,就立刻往外面逃,一边顶嘴:“母后不生我,母后怎么当太后?!”
      门口站着的六姑姑都差点被我撞晕了,她立刻拉住我,连忙摆手,不让我再激怒太后。
      里面凤太后她们都在安慰太后:
      “太后娘娘不要生气,皇上一定是开玩笑,太后娘娘不要放在心上。”
      “是啊,是啊,姐姐不要生气,生气就长皱纹了。”
      “咳咳,姐姐,皇上还小,慢慢教。”
      “哎,都是当太后的人了,怎么脾气还那么暴躁。母后,不要生气啦,是朕不对!你不许生气啦!你再生气,眼角的鱼尾纹就又深了几折,到时候又来抱怨朕,朕可是不认数的!”
      话音刚落,从里面飞出来一个小东西的,滴答的一声,正好砸在我的脚边。
      原来是一只麻将。
      红中。
      太后的牌就差这一只红中。

      我捡起来,立刻揣入兜里面。
      触手可温,水润柔温,晶莹剔透,翠色清晰,是极其罕见的和田玉啊,非常值钱。

      太后小家子气,并不是天生的。
      太后有钱,太后娘家是明四家,有钱的家族,比明皇族有钱多了。听说太后当闺女的时候,根本不知道银子为何物,一顿家常便饭都称得上珍馐百味,身上的一针一线都是金条拧成丝子的,银子花得如流水。太后自从嫁给先帝进宫之后,就完全变了人,开始计算柴米油盐,开始拉东家补西家,花一个子都像从身上掰下一片肉似的。
      女人,嫁人是很大的牺牲。

      我换了一身看起来不怎么起眼的衣服,走出宫门,却被初阳门的一个小守卫拦了下来:“皇上万安。皇上不能出宫。”
      我仰起头,盯着他的脸,问:“皇上不安。皇上不能出宫,非常不安。”
      那个小守卫顶着一张稚嫩而且严肃的脸孔,日晒雨淋的脸呈现出古铜色。黑羽卫在凤皇城里面不必下跪,于是他的腰板就更加挺直了,声音也更加雄壮了:“王爷吩咐,皇上出宫必须有长春公公在身边,否则不能出宫。”
      这凤皇城是王爷的天下,不是皇上的天下。
      王爷就是明臻,明臻是唯一的王爷。
      明臻中午的时候威胁我要明天还钱,现在又让守卫拦着我不让出门,我怎么弄钱给他啊!

      我问:“你认识我不?”
      “奴才认识。”
      “认识还不开门!”
      “奴才认识皇上,但是奴才有令在身,不能放皇上独自一人出去!”小守卫直接挡着门口,手扶着佩刀的刀柄上面,仿佛要结束了同我的对话,守着城门就好像守着自己的荷包,滴水不漏。
      我不够他高,我不够他大声,我龙威不够,我阵仗不够,连初阳门的一个小小守卫都能在光天化日之下把我这个皇帝踢到一边去,更加不要说那个横行霸道的明臻了。
      如果不是明臻,我怎么会有如此下场!
      想来就窝火!

      “那个谁谁的,不要挡着宫门!”
      慵懒悠慢的声音从身后传出去。
      我立马转身,脸上就迎来一股闷胀的热气,熏得我一口大气都喘不过来,差点就崩天了。
      在我的鼻子跟前三寸,停着巨大的马头。
      骏马鼻孔里面喷出来的热气直接盖在我的脸上,逼着我退后了两步。

      马车的锦缎帘子稍微动了一下,从里面露出一截金丝的折扇,正撩开一个观看的缝隙。我仿佛就看见无尽的曙光:“债主,很久不见啊!”
      不等他发话,我立马爬上马车。
      那个小守卫居然傻啾啾地拦住马车,坚定无比:“大人,请让皇上下来。皇上是不能出宫。皇上在马车上面的话,大人也不能出宫。耽误大人的行程就不好了。”
      金丝折扇把观看缝隙再放大了一些,然后里面传出司南稍微低沉的声音:“如果王爷要找皇上,就说皇上在本官府上。本官会亲自护送皇上回宫的,叫王爷放心。”
      小守卫酱红色的脸都出汗了:“但是,大人,这样——”

      马车不等人,四平八稳的,穿街过巷,一直往北去。
      司南挨着软软的椅垫,水亮亮的眼睛懒懒地看了我一眼:“皇上丢人啊!”
      我还非常不满意啊:“叛徒,狗腿!”
      我把他的马车翻了一遍,才找出几个硬果核桃,压在手边都压不开,咬了两口连舌头都咬痛了:“你必须联合明臻逼死我,才能吃得下饭,才能睡得着觉?”
      司南拿过我的核桃,磕在马车侧柱上面,然后核桃就开了两半:“皇上,你要听话,我们才有好日子过。”
      我说:“牺牲我啰。”

      “皇上,你是王爷的软肋。”
      我戳戳脸蛋,笑:“戳我一下,他会感觉到痛吗?”
      司南的表情很认真:“会!”
      我哈哈哈笑,拿着核桃用力戳几下:“痛痛痛,痛死他!”
      司南说:“幼稚。”

      核桃的味道很清甜,我吃着不停:“我不管,那三百万两得你出!”
      司南撑着脸,忽然定定地看着我:“你打算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我腮帮子都鼓了起来,“没有钱,赖死不还!明臻能打死我不成?”
      “你知道我说什么。”司南眼神渐渐冷了温度,“还有一个月,你就十八岁了。”
      我也知道我过一个月生日。
      十八岁。
      可是,有些秘密,司南知道,我知道,偏偏明臻不知道。

      “反正我过一个月就生日,你就预先给我三百万两,当做生日礼物如何?”
      司南扯扯嘴皮子,发出“哼”的一声。
      “皇上,朝中已经有人提议给你选妃了。”
      我继续低头剥核桃。
      核桃太硬了,我的手指都痛了。
      有时候我想,如果我不是皇帝,我该是怎么样子呢。
      其实,这些都是扯淡。
      如果——这个世界没有如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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