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兄，皇凶》风漫神眠

22、这个皇上很禅师

　　我一踏出门口，旁边的明臻的房间门也喀啦一下开了，明臻那张安安静静灿若莲花的脸在夜晚看起来特别诡异，还带着几分妩媚的眼色。他浅淡的目光深深的看了我一眼，然后说：“住持，本王也想喝茶。”
　　住持立刻给他让了路：“王爷请。”

　　住持的梯己茶是在禅房。
　　禅房佛堂大殿后面的一个石头封闭的小房间，只在屋檐的底下留着小小的气窗，里面空荡荡的，石床石桌石凳，连墙壁都是石头。冷冰冰的石床就一个人的位置，上面放着一个草蒲团。石床对面的墙壁上挂着一张画，是风雪中的国分北寺，庄严肃穆，屹立不倒。画上面没有印章和落款，不知道何人所作。
　　我一进门就把蒲团霸占了。
　　明臻正正经经的坐在冰冷的石凳上。
　　住持从外面进来，手里捧着茶具和一瓦碟的荷叶清香的白蒸糕。

　　住持把点心碟子放在我跟前，特善解人意的样子，说：“老衲知道皇上吃不饱，特留了点心。”
　　我看了看问：“住持，你这一块点心，是不是佛祖跟前放着的？”
　　住持呀呀叫：“皇上啊，佛祖不吃点心。”
　　我笑着说：“六祖惠能不吃点心吗？”
　　住持笑而不语，开始点火炉放紫砂锅煮茶。
　　我双手托着腮，看着那一点点红扑扑的火苗让锅里的水噗嗤噗嗤响，茶叶慢慢舒展开来，茶水很快就出色了，茶香四溢，满室沁芳。我歪着脸看着住持那双骨节分明却一点都不苍老的双手，说：“住持啊，你这个锅清新是清新，但是，美中不足，还差了点东西？”
　　住持拿着长长的竹勺子隔去泡沫，把新鲜的茶水斟到小茶杯里面。住持腰不弯，手不抖，气定神闲，优雅清致。
　　住持把一杯茶放在明臻跟前，问我：“缺什么？”
　　我说：“缺了几片鱼肉啊！”
　　住持把茶杯递到我的跟前，问：“皇上啊，寺庙何来的鱼肉？”
　　我笑得甜甜的：“你们的饭堂下的鱼池里面就有很肥美的鲤鱼！有鱼肉才像火锅啊！”
　　住持哈哈哈笑了起来。

　　这个冷冰冰的石头禅房，有个煮茶的火炉，慢慢暖和了起来，茶香淡淡的萦绕在身上，清雅之极。
　　我晚膳吃了冰冷的馒头，正想喝一杯热茶，就伸手去摸摸茶杯。可是，眼看着我的手摸到热的，却不是茶杯，而是明臻的手。
　　明臻顺手就把我的茶杯拿到他的手上。
　　我傻了眼，正要说话。
　　明臻未曾发现有误，薄薄的嘴唇轻轻的在茶杯边沿沾了一口，自然得好像是他的杯子。
　　他的杯子，同我的杯子，相距甚远啊。
　　我不得已说：“皇兄，那是我的杯子。”
　　明臻看看手上的茶杯，看看桌子上的茶杯，不以为然的说：“哦，我拿错了。”然后把他喝过的茶杯直接塞入我的手中。
　　我看着青浅带黄的茶色，不知道是吃还是不吃。
　　明臻问：“有问题吗？茶不好？”
　　我斜斜的摆弄着杯子，看着他沾过的地方，说：“没问题。”将就着喝了下去。

　　茶香入口甘甜，带着淡淡的荷香，在隆冬的时节，格外暖心。
　　我舒坦了全身，伸手要去拿小碟子的白蒸糕。我的手差点就碰到粘糊糊的糕点，明臻就捻着疲软的糕点在我跟前晃着。我的指尖空空，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把白白的糕点放入了嘴巴里。
　　我的白蒸糕啊！
　　就这样，明臻咬了一口，又把剩下的白蒸糕放入我手中：“本王就不是很懂得欣赏糕点了。”
　　这是赤裸裸的报复！
　　我内心无比的伤心：“你不懂得欣赏，就不要咬我的！我喜欢欣赏！”
　　明臻霸道得毫无人性！
　　我捧着糕点唉叹缘分不够，那边，明臻不知廉耻的，只管捧着自己的茶杯出神。独坐在窗前，看落雪飘零，听风吹窗棂，在袅袅升起的茶舞中，在淡淡的茶香中，品青浅的苦涩，拂去心灵的尘埃。所以，他把我当作尘埃拂去了。

　　住持那双狡猾的眼睛，把这一切都放在眼中，却还是哈哈哈笑，给我添茶水：“皇上也不要太灰心。点心不过是口腹之欲。欲念，人之常情。皇上可知，六祖是出自贫穷之家，食不果腹……”老和尚就开始唠唠叨叨讲六祖惠能。
　　住持特别喜欢六祖惠能，更加喜欢讲六祖惠能，不但只给他的小和尚讲，还喜欢同我讲。每次我来这里，他都拉着我秉烛夜谈六祖惠能，好像我上辈子就是他座下的一个不听话的小和尚。
　　老和尚大概在这个和尚寺闷得发慌，所以每次都拉着我说说说，好像要把这一辈子的禅都说完。
　　我每次听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的时候都眯了过去。

　　明臻应该也特别喜欢六祖惠能，否则为什么每次他都跟着我来喝茶谈佛偈。
　　明臻的定力比我厉害，反正我没见过他打瞌睡。

　　茶水的炉子慢慢冷了，住持才讲到六祖同神秀斗法。住持稍微停了一下，说着就出门找炉炭。
　　我一看到老和尚离开，立刻从蒲团上面站起来，双腿到脚趾头都是麻的。
　　我看明臻几乎没有挪动过，说：“你喜欢听禅经？”
　　明臻脸无表情：“不喜欢。”
　　我就不懂：“不喜欢你还跟着过来！”
　　明臻说：“我得看着你，不要把住持给打了。”
　　我不相信，明臻才没有那么幼稚。
　　我眼冒金星，连续打了三个哈欠：“早知道要上课，我就不跟着你们上来。”
　　明臻终于有点良心说：“困了就回去睡吧。”
　　我巴不得，给明臻挥挥手，立刻溜走。

　　走出石头房子，进去寺院通向西厢的回廊，回廊的尽头，院子开阔，顿时夜风冷得人哆嗦。寺庙的香火不断，冷冷的空气当中有着焚香的味道，特别舒服。
　　寺院的月亮特别的清，即使还不是圆月。
　　老树结藤，丛林盛雪，沉静肃穆，庄严古老。
　　时间在此停顿，人也过了几十年。
　　我突然有点感慨。
　　几年之后，我会退位为太上皇，我也得一个人住在这里，没有司南，没有明臻，从此清灯古佛，梵音绕耳，寂寞得很。
　　最可怕的是，天天吃瓜果菜白饭与馒头，连一点肉末都没有。
　　阵阵的冷风，还有点点的落雪。
　　我收紧了身上的衣服，莫名有点鼻子酸。
　　明臻已经明确同我说喜欢回暖要娶她当王妃了。回暖喜欢明臻，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两情相悦，大概就是这样吧。王母娘娘都拆不开牛郎织女，玉皇大帝都不能阻止猪八戒思念嫦娥，何况是我这个人间的帝王？
　　我还是一个连未来都没有的无能帝王。
　　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多年以后，明臻同回暖，会带着他们的孩子来看我，我如同枯槁，回暖艳若桃花，他们的孩子长得粉嫩……
　　我的心，莫名的酸，比烂橘子还要酸。

　　我对月伤感了一会儿就觉得好累啊，又打了两个喷嚏。这山寺比帝都冷好多，回去暖和的被窝睡觉才是正经的。我抖了一下全身，抬头就看到隔着低矮树木的一排客房，回暖的房间亮着灯。门突然开了，有人走了出来。
　　这个时辰，回暖披着一件厚厚的黑色披风去哪里？
　　我知道！
　　明臻的房间。
　　不管他们是不是要成婚，但是婚前就一定不能做出苟且之事！
　　我偷偷跟着回暖，真的看着她进了东厢院子，敲门都不用，就推门进了明臻的房间！

　　明臻的房间的灯也是亮着的。我躲到他的门前，门缝里看了看，没有看到里面，正要敲门，就看到明臻从里面推开门，好像特意给我开门的样子。
　　他居然比我还早到!
　　我探头看里面去，问：“谁在里面？”
　　明臻装傻说：“谁？”
　　我说：“我进去看看。”
　　明臻挡着门口不动。
　　我游鱼一般从他身边溜进去，只是闻到明臻身上的茶清香还是很浓很好闻。

　　房间里面没有人。
　　我看了门后面，看了屋顶横梁，打开了柜子屏风，就连床上的被子都被我掀开扔地上，床底下也不能藏一个大活人……这个房间就是没有人，更加没有回暖，只有在旁边静静看着我、一边慢悠悠泡着新茶的明臻。
　　我实在没话可说：“三更半夜，你还喝茶？”
　　明臻嘭的把茶壶放下来，带着一点压抑的生气，说：“你问你干什么？”
　　我问：“刚才没有人进来？”
　　明臻：“你进来找什么？”
　　我哈哈哈的傻笑说：“我来看看你的床上有没有虱子，我的床上有虱子，搞得我非常担心你。”
　　明臻沉着脸，提醒我说：“皇上，我是你的皇兄，不是你的皇姐。”
　　我知道明臻很敏感很纠结，哈哈哈，我觉得，让明臻纠结总比我纠结好。他怕得像惊弓之鸟，怕我断袖，怕我对他图谋不轨，因此不敢对我太过放肆，不过也拉开了我同他的距离。说不定，他同回暖“一见钟情”到“谈婚论嫁”发展如若无人，也是因为，怕我，对他的断袖之心不死？
　　如果我告诉他，我是女的，会怎么样？
　　我想想就可怕，他会把我大卸八块，丢到荷花池喂鲤鱼，一定的。
　　我天真无害的笑，说：“我睡觉了，皇兄，晚安。”
　　咔咔咔。
　　门外有人敲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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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大白大白的地雷……么么，各位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