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5、这个皇上很英勇 ...
-
明臻趴着床上,呼吸渐渐急促,我看到他的脸都泛着苍白,双眼紧闭,眉心都紧巴巴的。我把吓唬人的珊瑚剑丢了出去,本来打算丢下他就走人,等我缓和一口气才同他算账。君子报仇,十年未晚。
明臻趴在床上,实在不雅观,我回来帮他拉了一下被子,手指不小心触摸到他的脸,热得可怕。
我摸上他的额头,都已经烫手了:“节秋,节秋。”
拉开寝室的门,外面的落日霞光,飞雪飘飘。
清新的空气。
还有赶着过来的节秋:“皇上?”
我说:“节秋,快去请太医,把清阳院的温太医叫过来。”
节秋完全无动于衷:“皇上,王爷是不允许奴才请太医的。”
“他都快要死了,还不给请太医。”
“奴才不能违抗王爷的命令。”
“快去!”
我恼火得甚为威严,节秋愣了一下,没有同我唱反调,直接进宫请太医。
节秋去了半个时辰回来,请来的不仅仅是温太医,而是清阳院的全部太医。清阳院的太医跪在一地,谁都不敢自告奋勇上前一步。
摄政王明臻有着自己的脾气和规矩,例如他不看太医。
救他的命,只有罚,没有赏。
这摆明不就是自虐吗?
越王府的人不敢违抗明臻的命令,朝中的人也不敢违抗明臻的命令,敢违抗他的命令的恐怕只有我了。
可是我不懂看病啊!
最后,还是清阳院的齐太医走出来:“微臣早就提交了退休请求,吏部也批准了。皇上,请让微臣请这个脉吧,王爷的性命要紧。待王爷无恙之后,皇上请容微臣提前告老还乡吧。”
我说:“准。”
齐太医这才慢慢挪动双腿上来开始诊脉,开方,抓药。
我问:“王爷得了什么病?”
齐太医摇头晃脑的:“不碍事,不碍事。”
我急了:“朕问是什么病?”
齐太医慢慢点点头,说:“皇上也病了吗?微臣也帮皇上诊一诊脉!”
我的胸口更加痛了。
齐太医亲自抓的药,真的不会把明臻喝坏吗?
我吩咐下去:“把长春叫过来,让他教朕怎么煎药!”
煎药是个技术活。
煎药这玩意,我以为我懂,不外是加柴扇火烧水,原来一动手起来,完全不是一回事。
火小了,煮不开。
火大了,水就跑出来。
“皇上,加水加水。”
“皇上,火太旺了,炉子灭了灭了。”
“皇上,小心烫手。”
“皇上,时候还早,不要老去揭盖瞧,没有那么快煎好。”
“皇上,烧着了,皇上,头发、头发烧着了!”
长春努力跪着,节秋努力跪着,太医们也努力跪着,就是没有一个人敢自告奋勇帮我煎药。都是一群见死不救的人啊。齐太医年纪大,顶不住,已经吓得发晕过去,提前回家休息。于是,我就把明臻的寝宫变成了一个实实在在的蒸笼。
我压力很大:“你们不能帮忙,就回家睡觉去吧。”
“皇上,臣等还是在这里伺候着。”
这些家伙还算有点良心。
我的头发都糊了一小搓了,微微发出烧焦的味道。
小炉子熬药,是要时间的。
等到药熬了差不多一个时辰,我揭开药盖子,锅底是吱吱吱的声音,水已经干了。
我实在是没有耐性了:“长春,去请司南过来,顺便从新抓一副药过来!”
这个时候,实在没有比司南更加适合的了。
司南果然是朕心肝上的人,他一来就掳袖子抽家伙,两下子就把药罐子煮得呱呱响。
司南突然问:“皇上,如果我被抄家怎办?”
我在他的对面坐着捧着茶拖,刮着茶盖,喝茶,顺顺头发,说:“放心好好干。你被抄家,也是朕接受了你的家产。”
司南用他那双稍微有点风情的眼睛深重地看看我,摇摇头,继续烧火。这药罐子果然是欺软怕硬的,在司南的手下,听话了很多。
司南两大能干,第一要债,第二是黑暗小料理。
不过,他煎出来的药还是有种药香,而我弄出来的就是一股焦味。
明臻这几年都是铁打的,不喝药、不看病。他抵住喝药,一点都不肯喝下去。
长春吞了一口口水,小声提示说:“可能是王爷怕苦。”
我立刻自告奋勇:“好,我去放点糖!”很快我就取了盐盒子过来,哗啦啦到了下去。
司南眼睛瞪大,可惜已经太迟了:“皇上,皇上,这个是糖吗?”
“不是吗?”
我沾了一点,试一下,咸的。
我的手已经缩不回来了:“呵呵,没有关系啦。司南,来,喂。”
“我不敢。”
“刚才你很英勇的。”
“刚才同现在,性质不同。”
司南那个东西就躲到一边去了。我只能自己动手把明臻扶起来,用喂药的小竹筒吸了药,放入他的嘴里。
明臻紧闭的眼皮好像有点动静,偏偏不肯把药吞下去。
折腾完一碗药,都已经是大半夜。
底下跪着的太医在这样的大冷天里都大汗淋漓。他们的架势就好像我爹驾崩的时候,周围围着的大臣眼睁睁看着太医往我爹的口中送最后的汤药,充满着紧张的气氛。
等我忙完之后,明臻已经睡得很安沉。
我吩咐节秋把他身边的熏香炉给收了起来。
这种香用得多会有依赖性,对身体有害无益。
这种香叫做须尼香,从波斯传入国中,来源基本上是贡品。但是贡品的数量有限,不知道他从何得到那么多。香料的味道经久不散,是安神入眠、调理脾肾之效,不过用多了,则对身体有损。
我想到之前他神志不清,香料影响比较大。
明臻身上已经很久没有这种香料的味道了,我原来以为他已经戒掉。
寝室已经空荡荡了,该打发的人都被我打发走,我累得双脚无力,窝在床边的踏板上,下巴放在床上,看着明臻睡觉。
许久许久,他都没有这样睡得这样安稳。
明臻睡觉的模样很好看,眉眼清晰而绵长光润,眼睫毛都有点水亮水亮的感觉,平常那股“生人勿近”的气息都消失殆尽,唯独这样的睡姿才有点懵懂小时候的感觉。
搞得那么严酷干嘛,简直就是自虐。
我戳了他的脸两下。
面具做得那么好,给谁看呢?
那本砸中我的脑门的书,用奇韧的绳子穿着,是以前的小彩纸,很多都发黄了,但是保留得完完整整。
这叠纸里面最多的字,是一个“赢”字。
稚嫩的笔法,字体东歪西倒,缺胳膊少腿,每个字都大大的,超出红线的小方格,像窝在棋盘上的一只大乌龟。
太后原来从那时候就开始折腾我。我不明白她是从哪里看到子孙名字排行到“赢”字,字体架构大,笔画多,怎么写都不好看。
在跟着明臻读书的那段日子,他教我写“赢”字。
每每我发脾气,推开所有的东西:“我不要赢,我要输,我叫输。我要告诉太后去,从今天开始,我不叫明赢,父皇也喜欢叫我小纾儿!”
明臻撑着脸,笔点着纸上,写了个字,说:“‘输’也很难写。”他从来不逼着我,也不闹我,随着我打滚。
我就爬到明臻的桌子上面,手指着庭院人物写意画上的题字:“这个‘纾’,这个,这个,看到没有!”那个是陆游的《秋思》湖边一夜霜,庭树无秋声,懒不近笔砚,何以纾幽情?但又一睡耳,展辗转无由成,起用地炉暖,坐待天窗明。
当然,太后是不同意我换名字。
明纾,明纾……听着就不如“明赢”来得富贵旗开得胜!
明臻居然还保留着这些小东西。
我是个没心没肺的,小时候玩得金银玉佩那些珍贵玩意都丢到不知道什么地方,更不用说以前没用的习字纸。
第二天,我醒来的时候就在明臻的床上,只有我一个人,明臻已经出门忙活。
有些人,天生劳碌命。
我眯着朦胧的眼睛,四处张望,窗户都是灰暗的,天,这是啥时辰,连鸡都不会起得那么早:“印不已经封了吗?大和殿不闭门了吗?文武百官不都放假了吗?他还去干嘛?这个时辰哪个男人不都是搂着老婆孩子蒙头睡啊……喔喔喔!”
我困得不行,裹着他的被子,继续睡觉。
日上三杆,阳光普照,我睡得全身暖和,脸颊绯红,手脚有力,把昨天看病熬药的劳累全部消除,最重要的是胸口不痛了。
这十几天来,我唯一睡得舒坦的一晚。
我把脚放落到地毯上,绵绵的,好舒服。
明臻这床不知道是什么木材,有一种淡淡的香气,像千年沉香,但是又不是沉香木。
长春立刻上来伺候我梳洗了,动作麻利,眼睛不抬一下,平常从起床就唠叨不停的嘴巴突然闭得紧紧的,好像恨不得立刻能够离开这里。
明臻的大太监,节秋,捧了一碗茶过来。
我接过节秋的茶,喝了一口。
人比人,比死人。同是司礼监的大太监,节秋同长春同一阶品。但是节秋就是个名副其实的样子,眉眼干净,年纪轻轻,却又老成稳重,老气横秋,不像绵软怕死的长春。长春不管怎么长,都是一副撩毛猴子的样子。
我故意说:“同长春那种出生在山凹里的乡巴佬不同,节秋知书达理,我喜欢。不如,让长春同你换换,你来凤朝宫跟我。”
长春的身躯抖了抖,苦着脸说:“皇上,奴才笨手笨脚,不能伺候王爷。”
我说:“但是我喜欢白白嫩嫩的小节秋啊。”
“从今天起,节秋就去凤朝宫伺候皇上吧。”
明臻刚好从寝室的大门口走进来,带着外面风雪世界的急风,冷若冰霜,大概是大雪把他的脸给冻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得了一个好得要哭的榜,2w榜单,求安慰,求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