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儿子老带他爸来打扰我隐居》老Keng

16、恨意难平

　　晚上员工们都没走，我做了一大桌菜，大家围成一圈吃饭。
　　他们都对未尘和忆螟十分好奇，但是大概之前那个小姑娘说了未尘的身份，所有人都很识相地没有多问，饭桌上一片其乐融融。
　　实在忍不住的，也只问问忆螟，这点程度他应付起来得心应手，毫无压力地接受了“我弟弟”的设定。
　　其实忆螟像未尘多过像我，他俩坐在一起才真如同亲兄弟，然而未尘气场太强了，几乎让人不敢直视，自然也忽略了容貌。
　　圆桌不分主次，未尘坐在我右手边，他另一边坐的是箐箐。这人大概习惯了坐在宽敞的地方，双手理所当然地摊在桌上，稍微一动就会肢体接触。我还无所谓，把人家小姑娘羞都不怎么敢抬头。
　　我看不下去，偷偷拉他的袖子，他莫名看了看我，依旧端坐着不动。
　　太没默契了。我只得低声道：“你同我坐近点。”顺便使个眼色，看看他把箐箐挤成什么样了。
　　未尘微微偏头瞄了她一眼，似乎恍然大悟，移过来长臂一伸，直接把我纳入怀里。
　　其他人：“哦——”
　　我：“…………”
　　不，你们误会了我的意思，我不是想秀恩爱。
　　不对，未尘现在是我“前夫”，哪来的恩爱秀。
　　……
　　也不是想复合，不要脑补了。
　　一桌人脸上都带着迷之微笑，我觉得急需一个有灵性的队友。
　　忆螟埋头吃饭，路华接收到我的目光，咳了下：“难得这么多人一起吃饭，怎么能不来点小酒？”
　　当即有几个男生应和，要啤酒白酒的都叫嚷起来。我当即说：“我这里就有酒，去两个人，把酒柜最里头的酒搬来，有封泥的那种。”
　　话一出口，在店里工作得久的都欢呼起来，一人叫道：“不会吧，那可是起码有三十年的陈酿了，随便一顿饭老板你也舍得拿出来。”
　　“…………”三十年的给忆螟喝都显得不够格，只是凡人在这，我不方便拿出更久的，胡乱道，“开心就好，去吧。”
　　本来在欢呼的更加高兴，不知情的知道后也十分惊喜，顿时就把我跟未尘的互动给撇过去了。
　　真是完美的操作！
　　我刚松了口气，未尘突然开口：“有花酿么。”
　　场面一静，路华脱口而出：“您也喝过花酿？”
　　旁边有人捅了他一下，他气息一断，忙改口道：“那玩意儿老板就拿出来过一次，还是给她那个叫米柳的朋友尝尝的，我就只闻到了个味儿，一口都没喝到。”
　　另一个闻过味的人说：“没错，后来我特地去买了几瓶，都没有老板的香。磨了好久老板也不肯再拿出来，听说是已经失传的酿酒，特别珍贵，老板一般不给人喝。不过您的话，喝到也正常……哈哈哈…………”
　　我：“…………”
　　不是…队友你不能突然翻车啊……
　　这时，忆螟从饭菜里抬起头，甜甜道：“姐姐，我想喝。”
　　他这声“姐姐”把我雷得浑身一抖，半晌道：“我这存量也不多了，想喝我明天就去酿，要多少有多少。”
　　路华：“老板！我们有吗！多少钱都买！”
　　又是一阵起哄，我非常无奈：“那个成本不高，就是工序太麻烦了，我懒得酿啊。”
　　除此以外还有一个原因，这是我学会的第一样人族的手艺。教我的人去世后，我就很多很多年都没有再做过花酿。
　　箐箐问：“怎么不见小丹？小孩子不都喜欢热闹的吗？”
　　丹朱今天一天都没出房间，我放下筷子：“我去看看，你们继续吃。”
　　未尘道：“我和你一起去。”
　　我俩离了桌，上到三楼。我正要敲门，想到丹朱可能不太待见他，准备回头叮嘱一下。
　　结果一回头，就见未尘虽然仍是平淡不惊的表情，袖子下的手却用力握了起来。再仔细看，他的嘴抿成了一条线，嘴角绷得紧紧的，似乎很紧张。
　　还没开门我就看不下去了，安慰他：“他在蛋里的时候就是你亲自照料的，小时候你也不是没见过，别怕啊。”
　　他小小地深呼吸了一下，平静道：“进去罢。”
　　丹朱半躺在床上，听见我进来的动静坐起来，原本趴在他肚子上的翎霜猝不及防，圆润地滚到床单上，吐出一口青烟。
　　他说：“妈…………”看见我身后跟着的未尘，脸色一变，语气很不好道：“他怎么过来了？”
　　“来看看你。”未尘已经不能算他血缘上的父亲——即便是他也不太想认——我不好说爸妈一起来探望你，走到床边把晕头转向的小凤凰拾起来，坐在床沿：“你今天没出来，箐箐问起你了。”
　　丹朱目光警惕地凝在未尘身上，听见我的话，直言道：“我不想看见他们。”
　　哪怕有心理准备我也怔了一秒，连忙去看未尘的模样。
　　他神情还算镇定，跟丹朱对视了一会儿。不知道眼神交流了什么，片刻后移开目光，对我道：“我先出去。”
　　然后他就出去了，把门也带上了，干脆利落，不失礼数，快得我连句缓和的话都来不及说。
　　不是，你们这也太意识流了吧。
　　我目瞪口呆，而他一走，丹朱绷紧的身体便放松下来，往我怀里一扑，双手紧紧抱住我的腰。
　　我搂住他，一时不知道说什么，许久才道：“你这样……很没礼貌啊。”
　　他埋在我怀里，闷闷道：“我才不要对他有礼貌，妈妈，他们两个什么时候离开？”
　　“…………”
　　这我也说不好，未尘近年来愈发深沉内敛，我猜不透他的心思，不知道他如何打算。而忆螟似乎想在人界停留很久，都准备在我这长住了。
　　总之，这两人不会轻易撤退。
　　丹朱毕竟不是真的小孩子，我不说话他便猜出了几分，神色一沉：“他既然当初不想要我，如今又有什么脸来认我们，还硬是赖在这里不走？”
　　这话有些难听了，我斥道：“小丹！”
　　平日里我语气重一点他就不敢吱声，现在大概是真的有点火：“妈妈，你会心软，可我不会，我就是讨厌他们，一点也不想跟他们扯上关系。”
　　不待我再询问，他就扬起脸，清清楚楚道：“我恨他。当年他有权利不要我，现在我自然也有权利恨他。”
　　丹朱一直都知道当年的事——我觉得他迟早会全部知晓，所以没有刻意去瞒——但这是他第一次如此露骨地表现对父亲和兄长的厌恶。
　　我并不奇怪他恨未尘，连带恨上忆螟，但是讨厌到这个地步我就不得不劝几句了：“如果当初他不那么做，你们俩都会身带残缺，痛苦度日，这样的结果，你就能接受吗？”
　　他说：“可我也不想未出世就成为牺牲品。”
　　顿了顿，他又道：“而且，哪怕我死了，你也没有放弃我，而他连尝试一下的勇气都没有，我不认为这样的人配作父亲。”
　　……看样子是叛逆期加上中二期到了，我沉吟片刻，问他：“所以你认为他当初做得不对？”
　　他没说话，但眼里明明白白地写着“是的”。
　　我又问：“那你觉得，我们应该如何选择，怎么做才是对的？”
　　这下，他也没有回答，或许是答不上来。
　　这很正常，因为我也不知道答案。
　　我说：“你觉得他是个懦夫，他没有勇气去面对有两个残缺孩子的未来。可是在当时的情况下，谁也看不到未来的道路，所有选择都在我们的一念之间，比现在惨烈得多的结果也都是存在的。他只是做了自己认为的最好的选择，虽然选择对你太过残忍，但在那时，无论什么决定都没有真正的对错之分。你可以恨他，却不能什么都不懂就去恨。”
　　“我不是什么都不懂。”他叫道，“我们刚到人界的时候，连普通人族都能随意欺辱你。你过得那么惨，不都是他间接害的吗！”
　　“…………”
　　我还是第一次听到别人说我惨，颇为惊奇：“这是谁跟你说的？”
　　我从来都觉得自己过得不错，不可能给丹朱灌输这种概念，而没有人引导，他也不会有这个意识。
　　他窒了一下，很快道：“没有人说，我是自己这么认为的。我就是觉得没有他，你过得肯定比现在好得多。”
　　我摇头：“没有他，不也没有你了，说什么傻话。”
　　丹朱咬了咬嘴唇，执着道：“反正我就是讨厌他，不想要他做我的父亲。”
　　他这恨意一时半会消不了，我也没指望这次谈话就能解开他的心结。该说的都说了，我站起来，把昏昏欲睡的翎霜放在他头上：“你再想想吧，我不会干涉你的决定，你可以不接受他们，只要那是你自己的意愿。”
　　……
　　未尘站在黑暗里，我轻手轻脚掩上了门，走过去：“久等了，我和丹朱谈得有点多。”
　　他低声说：“我知道。”
　　我没有特意隔音，以他的耳力，要听到我们的对话不难。
　　刚劝完丹朱，我心绪未平，继续劝解未尘：“小孩子到了叛逆期，总会说点不中听的，你不必放在心上。”
　　他没回应，走了几步，突然问我：“你那时刚到人界……真的被欺辱过么？”
　　“…………”我没料到他关注点在这里，无奈道，“丹朱在人界长大，很多想法和人族相似。其实他觉得很不好的东西，到了我这根本算不了什么，哪谈得上欺辱。”
　　他低声重复：“算不了什么？”
　　我说：“是啊，不明白为什么许多人都说我很惨，明明我自己并不觉得幸苦，也不感到难过…………”
　　话音未落，他猛地将我推到墙上，双臂牢牢锁住我。我低叫了一声，不是痛，只是惊讶。
　　然而一张口，他的唇就压了下来，紧紧贴住了我，温热的气息扑在我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