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限接近》kagula

2、第二棒

　　“——嗯，没事的，大概整理得差不多了，明天就能陆续运过去，搬家公司已经定了，剩下的就是确认时间。”京子来回于老家的客厅，夹着手机捧起茶几上的黄页翻找号码。
　　“——不用了，这段日子大家也都在忙自己的事，你也脱不开身吧。”她在目标的那一页上夹上书签，收回茶几，空出右手接过手机。
　　“——这点事而已，我一个人也做得来的。”走到一整箱旧录像光碟前作最后的清点。
　　“——但是……”像是突然发现了什么，她的手顿下来，缓缓伸进箱子，拨出一颗棒球，“真等要丢掉，就怎么也狠不下心了呢……”
　　“——嗯~只是…想起了一些珍贵的回忆。”她放下凌乱的旧物堆，左手捡起球坐到沙发上，“——谢谢。”
　　“——我会记得的。那个怎么了？”
　　“——……山本君的话，近期都在紧张备赛中吧…没能顾上也说不定。”
　　“——之后我会再通知的，你只要专心当天的事就好。”
　　“——啊，家里来了电话，就先说到这里了。”
　　她来不及说晚安就匆匆挂断赶到座机前，铃声在接起的前一刻停了，余温未退的的手机被孤零零地扔在了沙发上。来电显示是陌生的本地号码，时间定格在那一幕，伸向话筒的空空的右手，和垂在身侧紧握住棒球的左手。附着的灰尘如一层老化的壳龟裂碎落，重现出涂写在棒球上的歪斜签名。
　　她转身冲回茶几前唰啦啦抖开黄页，毫不在乎飞出来的书签，直到再度停在那个号码前。
　　并不是陌生的，甚至不只是第二次。山本寿司店，那个号码下，是她曾经用红笔加重标出的痕迹。
　　她松开手将自己关进卧室，提起了子机。

　　那样的事情，他应该早已不记得了吧，男孩子大多记事晚，在他的印象里，至今也才过了14年吧，结婚前交往8年已被无数朋友笑话保守，14年却还用一个“才”字，连她自己也觉得太过沉重了。
　　但是比起幼年默默无闻的纲来说，山本武的确耀眼太多了，最初知道周围存在这样一个同龄的男孩子，经常能当自己坐在窗口阅读，被父母牵着出门的时候，看到他围在一群孩子中间，活力充盛地从身边的街上跑过。起初她总是躲在什么背后，听到他们高声叫他“武”，无论长幼，都有求必应，她也日渐被那种敞亮感染，观察得默默却不隐藏。
　　没有领袖意识，并不出挑，但却是团体的中坚。如果以选举制绝不会毛遂自荐，但若是提名制必然以最多票当选班长的，这样的人，大多在很小的时候就为人依靠，但迟钝的男孩子们，包括他自己和周围，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不会觉醒。
　　她在认识他之前就认识他了，在最后一个七五三，被家人盛装包裹的京子，因为突然造访的诸多客人，紧张得牢闭房门，一个人抱着客人送的手鞠捧在窗边玩，一不留神滑掉出去，临街楼下刚好有个男孩回头，在看到落下的一瞬，毫无迟疑地顺手接起，稳得如同一个实心的铁球，然后他抬起头来，看到了她。
　　“是你的吧？”她说不出话只是怯怯点头，他看了看手上的物件，“女孩子气的玩具哪。”
　　“今天是七五三吧？因为是男孩子，今年就pass了哪。”他说着，举起手鞠，“接好了哟。”
　　虽然轻佻地说着“女孩子气”，但传到手中的力道却没有嫌弃的冲击，只是恰好拍到她的手心的轻柔。
　　“你…是？”她为此而鼓起了勇气张口，却同时听到远处男孩父母的呼唤，他招手应声，回头对她说，“Byebye~”
　　她由此注意到他，然而女孩子严格的家教，从无法像他那样打打闹闹，只是偶尔看到他路过就已是极限了，她也没想过彼此之间会有更深的交集，虽然知道他住在附近，但却不知道具体是哪条街，虽然知道他就在同一所学校，也从没有特意去打听，但随着年级渐升，关于他的各种八卦也渐有耳闻，女生们谈论他时的神色开始按捺的兴奋，偶尔会有满面通红的女生在那种谈论后偷偷拉他在教学楼下的树荫说话。
　　她凑巧目睹过一次，他的表情和往常没有半点不同，笑着拍了拍女生的肩说了什么，就跑向了一群等待他的男生。女生在他跑开后就哭了，她看不下那样的情景上前安慰，失恋的女生嚎啕着，说还是最喜欢他了。
　　那时候她还不明白喜欢是什么，但她觉得他应该也不甚明白吧。习惯了男孩子之间的直率爽朗，女孩子细腻的感情，无法传达到他心底。
　　那时候如果意识到这点，早早止步的话，和纲之间应该会更少波折，早早成婚吧，现在或许已经有了孩子，过着柴米油盐的主妇生活。但是无论如何，她却都会和他相遇，即便他们的缘分消失，和彭格列的羁绊却不会断绝，一个作为首领的夫人，一个作为雨之守护者，14年前那个晚霞流火的放学后，或许正是彭格列集结的前哨。
　　但是重来一百次她都不会这么想吧，那一天只有一个意义，就是终于和他站到了同一片天空下。

　　进场了。
　　座无虚席的赛场，数万球迷们竞相挥舞着自制横幅和彩带，赞助商的屏幕广告2秒就切换一次，队友们上来迎他，勾住脖子说一定要赢，他笑笑，说“啊”，却有气无力。
　　这样的心态，真的能赢吗？本是告别之战，却顿失目标，这之后还要继续吗？似乎怎样都无所谓了……这样的自己还算是爱着棒球吗？如果不是的话，对女友又是怎样的心情？若没有她从见面第一天就主动示好，再过3年他们也不会在一起吧，和那个人经历过同样的事，才觉得鼓起那份勇气的她太难得。
　　可他却还是，失去了她，和那时相比丝毫都没有改变，却不会再有一样的感情了。
　　顺次早就已经决定了。
　　他抽出球棒踏上本垒。
　　京子，此时此刻，我的身影仍然映在你眼中吗？习惯了守在电视前第一时间收看我每一场比赛的你，也要嫁作人妇了啊，能在那之前退出荧幕，断掉我们之间最后的联系的话，我也该好好地作下了结了吧。
　　如果记忆能像录像一样烧掉，就让它和录像一起付之一炬吧。这一仗，我要出阵了。赢了，就作为你的结婚礼物吧；输了，我就将从此销声匿迹，再听到我的消息，也是从纲的口中。
　　我只是后悔最后只对你说了“恭喜”，却说不出口那一句“祝你幸福”。即使我是真的，希望你过得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