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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相见欢 ...

  •   别人是什么心情,宋青青自然是不知道的,她现在做梦都能笑出来,如脱缰的野马,挣脱了束缚她自由的铁链,日日欢快,连以往酸到掉牙的梅子果脯,都觉得浸了蜜一般,无从今往后,她就只是宋青青,再也不会有人去主宰她的人生。

      杏儿觉得,自打小姐回府后,整个人都变了,以前万事随缘的小姐开始变得积极,甚至连从未学过的女红都有了兴趣,小姐说她要开始新人生了,杏儿想了许久才恍然,小姐要嫁人了,马上就要为人妻,为人母,可不是要开始新人生了么。小姐开心了,她也就开心了。

      那时候,杏儿怎么都没有想到,最后打破小姐这副岁月静好现状的居然是自己。

      “杏儿,我想吃鱼。”天气微微有些寒,宋青青盘腿坐在贵妃榻上,身旁的矮几上落着小火炉,清透的茶汤翻滚着被人舀起,香味扑鼻,一边喝茶,一边吃橘子,不知道是不是心态变了,这种悠哉游哉地日子宋青青开始有些喜欢。只不过,她咂咂嘴,已经很久没有吃鱼了,京城不似江南,荤菜多是猪羊鸡鸭,尤其是天气越来越冷,鲜味就更少尝到,宋青青瞧着茶叶在壶中游动,不知怎么,就馋了。

      “那一会就给小姐去买。”杏儿正拿着宋青青送给她的鸡毛毯子弹灰,闻言,连忙应下,“正好小姐的口脂和发油也用完了,您想换新颜色,还是与之前一样?”

      “之前的那个就挺好的。”宋青青对于古代的化妆品,本能的还是有些不信任,铅粉她不敢涂,只选了口脂抹抹提升气色。

      “小姐天生丽姿,只涂口脂就极好看的。”杏儿说的真心,若不是这张脸越长越像原本的自己,连宋青青本人怕是都要被小丫头日复一日的肯定给洗脑了。

      杏儿做事很仔细,连挑的鲤鱼都是最肥美的,回家的路上,小丫头哼着歌,心情非常好,就像当天的天气,秋高气爽。

      “杏儿?”

      才刚拐过路口,杏儿就听身后传来略带犹疑地声音在唤她的名字,她循声望去,就看见一个穿着粗布长衫的男人,手中正拎着只拔了毛的白鸡。

      “李大哥。”杏儿微怔过后,脸上就挂了喜色,“你怎么来京城了?”

      这位姓李的青年跟她们一样是江南人,在他们小城镇里当衙役,因为几年前宋老爷的事情,他们才逐渐熟络起来,这会儿他乡遇故知,杏儿自然欣喜,小跑两步到了李陵面前。

      “我外祖家在京城,许久未见,这次趁着自己兄弟成婚,来走动走动。”李陵摸摸脑袋,眼睛笑成了一条线,正巧俩人都要往城西去,便结伴而行,一路上东拉西扯,李陵现在回想起林家少爷摇身一变成为侯府公子的事还啧啧称奇,还顺便恭维了宋青青,他们那种小地方,一口气出了两位贵人,谁听了不得感叹当地风水好,说的人多了,陈芝麻烂谷子的过往也就被挖出来了,成为那个小城镇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

      提到这,李陵忽然有些沉默,到嗓子眼的话转了又转,不知道该不该说给杏儿听。

      杏儿当丫鬟当久了,察言观色的本领还是在的,“李大哥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这事也是我来京城前两天发生的……”李陵抿抿唇,索性一股脑倒给了杏儿。

      杏儿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她站在门外,整个脑子都是懵的,连小姐叫她,都没有听到。

      “傻站着干什么呢?”宋青青抬手摸摸杏儿的脑袋,杏儿从小跟着她,也算宋青青看着长大,言行间难免带上几分亲昵。

      “小姐,我方才出去买菜遇见李大哥了。”杏儿斟酌着,“就是咱家那边的衙役。”

      似乎怕宋青青不知道李大哥是谁,杏儿补充道。

      “然后呢?”宋青青点头,杏儿虽然喜欢叽叽喳喳像只小麻雀,遇见好听好看好玩的事情都要与她分享,但是极少有这么迟疑的时候,“他跟你说了什么。”

      “他说,他说当年劫道的马匪,有眉目了。”杏儿咬着下唇,把李陵跟她说的话,从头到尾给宋青青重复了一遍。

      无非就是当年马匪劫道,除了杀人,还抢了一大笔钱财,其中就有林家老爷用来支银子的掌印,林老爷虽然做的是票号生意,但为人文雅,又喜爱玉石,便千辛万苦寻了块难得的好料子拿来刻成了掌印,那场劫难后,这枚掌印就消失了,想来是被马匪一道顺了去,之后林靖言费了不少功夫,才重刻了新印,替换掉那枚莫名消失的章子,这才未给林家的票号造成什么影响。

      如今,这枚掌印就那么出现了,还是出现在他们那座小城的典当铺子里,掌柜的见玉石料子极好,底部却是被什么锋利的东西割掉一层,这才留了个心眼,偶然与鼓捣石玩的老友说起,才顺着玉石周遭的雕纹发现是林家的东西,当铺老板不敢多等,连夜便报了官。

      原本事情发生到这里,还算正常,奇就奇在当衙役们寻到典当人家中时,青天白日的,他家大门却仅仅闭合,一群人破门而入才发现,那典当玉石的人竟吊死在了自家的房梁上。

      李陵说那人多半是见自己跑不了了,又得罪了侯门权贵,这才一死了之,免受皮肉之苦。

      杏儿原封不动的把李陵的话讲给宋青青听,边说边打量着自家小姐的表情,奈何那副平静的面容上,什么也没写。

      表面的平静,掩盖着心底的惊涛骇浪。宋青青的心逐渐下沉,不对,一切发生的都不对,那人出现的太过草率,死的更是离奇,十恶不赦的马匪,杀人都不怕,就算是被发现了,也要鱼死网破的求条生路,而不是悄聊无声息的自我了结,更何况,马匪抢了那么多东西,没必要非要拿块掌印出来典当,还此地无银的削去一块,一块玉石,随便打磨打磨,说不定早就换了个模样,届时哪怕是带在林夫人发鬓上,她都不一定认出来。

      这绝不是单纯的马匪劫道。宋青青脑海中又浮现出宋嵩韦的模样,经常摸着她的脑袋,说她是最好的女儿,宋青青也曾对宋氏夫妇更看重宋舸成而心凉过,可之后的日子,他们待她也极好,许是觉得当初抛下她,心中愧疚,但在这个封建的时代,她能遇上宋氏夫妇这样的父母,也算是幸运了。

      父亲去世的第一个年头,家里从未如此的艰难,哥哥被迫快速成长,撑起整个门楣,她也开始掌家,替伤心过度病倒在床的母亲应对那些叔伯兄弟,如果父亲还活着,她和哥哥大可不必如此辛苦,他们可以多在他的羽翼下,回避着外界的风雨,可她的父亲没了,在她来到这个世界的第四年。

      “我要见靖言。”这是宋青青听完杏儿的汇报,开口说的第一句话,三年前的自己和靖言都还是半大点的孩子,除了被动的接受,毫无探寻真相的能力,但现在不一样了,他是远安侯府的嫡子,而她也成了吃皇粮的惠和县主,他们可以去把真相找出来。

      还父亲一个瞑目。

      “小姐……”杏儿张张嘴,理智告诉她,该劝劝小姐,可是感情却不允许这样做,她家老爷死的太冤枉了,她们宋家缓了三年都没缓过来,事情刚发生的那段日子,夫人几乎哭死过去,恨不得跟老爷一起走,一病就是几个月,少爷每天早出晚归,刚做好没多久的衣服,肉眼可见的打了一圈,小姐更是不敢出什么差错,哪怕病了,都是几副药挺过去,当时的情况,已经不允许她们家有人再倒下了。杏儿抬手抹了把眼眶,“好。”

      一入侯门深似海,但宋青青与靖言是十几年的交情,又是订了婚的未婚夫妇,她想见他,并不是很难。

      这是宋青青第二次踏入远安侯府,拜帖直接下给了吕氏,比起在吕氏眼皮子底下,私下相见,想是更会惹得远安侯府不喜。远安侯府看不上宋青青,宋青青知道,她也不见得有多喜欢侯府,面对吕氏这种高门大户出来的婆婆,哪有面对林氏来的可亲。

      茶水被送到宋青青面前,她也不多言,只点头接下,满脑子想的,都是该如何跟靖言讲这个消息。

      “公子。”阿复向室内探入半个脑袋,就见自己少爷在气定神闲的作画,这通身的气派,若是托生到大夫人肚子里,该多好,阿复心底不知怎么又冒出这个想法,连忙摇摇头,“惠和县主来府里了。”

      “来便来,与我何干。”天厄目光依旧落在笔下的兰叶上,对阿复说的话丝毫不感兴趣。

      “大夫人说让西苑去接待。”西苑,那是白昭儿居住的地方,前世子离世后,为着新来的主子心里舒坦,大夫人便劝着这位前世子妃从东边搬去了西苑。白昭儿离开那日,阿复也偷偷去瞧了瞧,就看见那抹纤细的身影对着满院子的姹紫嫣红暗自垂泪,不由得感叹命运弄人。

      天厄手中的动作一顿,继而扯上一抹苦笑,他知道了又如何,那是前世子妃和未来世子妃相见的地方,他一个外人,没有资格踏进去,“世子呢?”

      “算算时间,这会儿该到了。”阿复叹口气,“世子妃为人温婉,不像惠和县主那般刁蛮。”想到那日听灵犀道人讲道回来后,自家公子小腿上的那块青紫,阿复就更加觉得白昭儿面对了一个毫不讲理的乡野村姑。

      “随我去静亭。”静亭离宋青青和白昭儿见面的院子极近,地方开阔,天厄时常去那里赏鱼,现在出现在那里,也算合情合理。

      宋青青此刻还坐在椅子上发呆,全然不知道天厄的小厮在心里把她编排成了什么样子,等了好一会,才有一道身影缓缓进来。

      “拜见惠和县主。”白昭儿施施然行了个半礼,她嫁入侯府这些年,从未在礼节上有什么错处。

      “不必如此多礼。”宋青青上前一步扶了扶她的胳膊。

      却换来了白昭儿一个礼貌而疏离的微笑,“礼不可废。”

      宋青青只好应下,请她入座一起吃茶,白昭儿不是个话多的,只偶尔捡了些京城的趣事跟宋青青说道两句。宋青青平日里话倒是不少,奈何她现在心里想着事,实在打不起精神与白昭儿逗趣,俩人就这么不咸不淡的聊着,屋内的气氛说不上冷,但也绝称不上热络。

      这种压抑的气氛,直到靖言进来,“青青。”

      这声称呼打断了白昭儿的话,也拉回了宋青青的思绪,她猛地站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小跑到靖言面前,将将看到他的脸,宋青青就有些忍不住想哭,天下之大,唯独他和自己的情绪是相通的,那场劫难不只是对宋家,对林家也无异于惊涛骇浪拍下,宋家这几年过得艰难,林家又何尝不是如此。

      “这是怎么了?”靖言看着她微红的眼眶皱眉,忍不住软下声音哄她,“可是谁欺负你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白昭儿只觉心中被狠狠扎下一枚钉子,泛起层层的酸水,屋内满打满算就他们三个人,他这话是说给谁听的?不由得悲从中来,想她夫君还在的时候,对她也是宠爱有加,侯府内谁见了她不得敬着、捧着,哪能碰上这般说话的。

      “既然世子……”这个词白昭儿口中念的苦涩,“既然世子来了,那我便先退下了,县主有什么需要直接吩咐门外的丫鬟便是。”说完,忙匆匆行了个礼,不待眼前的二人回话,便起身离开,她脊梁挺得笔直,眼中的雾气却越聚越深,最后几乎是快走着出了厅门。

      等人到了静亭,竟是再也忍不住,轻声啜泣起来,身后跟着小丫鬟也一脸委屈,她很少见自家主子这么失仪,方才从厅内出来,竟是连荷包掉了都未曾发觉,不由得也对宋青青多了意见,“这还没进门呢,就让小姐受那么大的委屈,以后真嫁进侯府,那还得了。”

      “莫说了。”白昭儿打断小丫鬟的话,拿出绣帕拭擦眼角,“是我命苦罢了。”

      之前还是人人称羡的世子夫人,现在却成了整个京城的笑柄。

      “公子,世子夫人好像哭的很是伤心。”阿复开口看向天厄,早在白昭儿快步前来的时候,天厄就带着阿复躲在了假山后面,他们心中清楚,哪怕是叔嫂也该避闲的。

      天厄目光沉沉,许久才转身俩开。

      素白的衣袍扬起好看的弧度,不小心晃到了白昭儿身后的小丫鬟眼中,她诧异提醒,“小姐,方才好像有人在。”

      白昭儿扫了小丫鬟一眼,没吭声,只又轻啜了几下,这才搽干眼泪,离开静亭。

      白昭儿的是悲是喜,宋青青现在当然没心情理会,她心里脑中装的只有一件事:她要查清楚父亲的死因,不能让他这么平白无辜的死去。

      靖言听完宋青青的话,意外的没有吭声,眉心皱成疙瘩。

      “靖言,你难道不觉得奇怪吗?”宋青青对他的态度很意外,伸手攥着他的袖口晃动两下,“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巧合地事情。”

      “这事我已经知道了。”半天,靖言才对宋青青道,“就在当铺老板报官的那日,票号就得了消息,连夜快马加鞭告诉了我。”

      早知道,早知道为什么不告诉我。宋青青愕然,不解疑问,“那为何不跟我说,如果不是今日遇到乡人,我还被蒙在鼓里。”

      “正如你所说,一切都太巧合了。”靖言拉着宋青青坐下,认真跟她分析,“先是请马匪杀人还不留线索,之后让人忽然出现买个破绽,最后令他装出畏罪自杀的模样,这些没有一条是符合常理的,但正是这种不合常理,更说明了一个问题。”靖言望着宋青青的眼睛跟她对视,“这个人,比想象中的还要有权势。”

      很多东西,钱可以做到,比如买凶杀人。

      但也有很多东西钱做不到,但是权可以,比如让人选择一死了之。

      死,或许是那人最好的选择。

      “可是父亲和林伯伯不过是普普通通的商贾而已,怎么可能会得罪到那种大人物。”那种人物,莫说得罪,就是见,以当时父亲的身份,怕也是见不上。

      “这件事到此为止吧。”靖言按着跳个不停的太阳穴,“不要再横生枝节。”

      “那父亲和林伯伯就这么白死了?”如果说宋嵩韦对她而言,只是半道出现的父亲,可是林伯伯却是靖言实打实的生身父母。不对……宋青青忽然想到,林伯伯,根本就不是他的父亲。

      “当然不是,我怎么可能让他们白白死去。”靖言猛地瞪大眼睛,他的声音有些冷,死死地盯住地面,“还不是时候,总有一天,真相会大白于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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