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穿]戏若浮生》季桃初

49、思春记

　　允帝的身体并没有随着越吃越多的丹药而变得更好，他甚至开始整夜整夜的做噩梦，道士说他身为帝王，为了九五之尊的宝座，杀戮太重，梦魇不过是上天给予他的警示。
　　这番说词，宋青青是一个字都不信，可她却无能为力，她说出的每一句能够改变命运走向的声音，都是不会被人听到的，她与魏瑾就像是这尘世间的匆匆过客，只能冷眼旁观，然后被人遗忘，步入下一段故事。
　　不过，比起她这个经过三世才接受这个悲催设定的怂货，显然之前一路教导她的天厄忘了。
　　“娘娘，您快些用膳吧，晚些时候陛下还要唤您。”荔枝看着宋青青面前堆起小山包的饭碗，有些忧心，自打那日魏厂公走后，娘娘对一向钟爱的吃食都失了兴趣，时常托着腮长吁短叹。
　　“荔枝，你坐。”宋青青这会儿也顾不得什么规矩，什么主仆有别，掩在广袖下的素手一伸，就强行拖着荔枝坐到了她身侧，吓得小丫头腿肚子一软，差点滚地上。
　　“娘娘，使不得。”荔枝脑袋摇成拨浪鼓，“若让旁人瞧见，奴婢怕真是要被拖出去挨上顿板子了。”
　　“我让你坐你就坐，这里是豹房，我是惟一的宫妃，我不开口，谁敢打你。”宋青青还拖着荔枝的手，她也是实在找不到人可以听她说话了，片刻的沉默后，宋青青才开口，“如果你有一个朋友，虽相识的开始并不美好，但之后他也算很照顾你，还为了你差点送命，最后人虽然还活着，但是把前尘往事通通忘了，甚至为了自己当下的利益，处处算计你，任务也完成不了，要是你，你该怎么办？”
　　“当然是想办法让他记起来。”荔枝见宋青青问的真诚，虽不知她为何会问这般奇怪的问题，却还是耐心道，“他既愿意为我死，我对他而言便是重过他性命的，他算计我不过是因为他忘了，并不意味着我不重要。”
　　她对天厄而言很重要吗？宋青青觉得，是的。天厄能感觉到他想要的东西，而她可以触摸到，他与她的命运本就是捆绑在一起的。
　　“可他这次想要的是天下。”天下，这是多么虚幻的存在，荔枝适时的起身离开，宋青青依旧面对着饭菜堆叠的瓷碗，天厄固然没了记忆，可他心底疯狂的追求还该是存在的，宋青青明白，这次他们想要离开，只能跟着现在的魏瑾走。
　　他们想要的东西，一定存在魏瑾想要的东西的背后。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一旦确定那物件在哪里，她就可以立即反客为主，强行带着天厄离开。
　　这几日，宋青青陷在了两难的怪圈里，为自己打了个死结，现在心里想通了，也就不再纠结。之前都是天厄带着她奔波、寻找、离去，这次，也该轮到她了。
　　至于他人的命数，正如天厄所言，自有天定。
　　灯笼被风吹得微微摇晃，宋青青披着厚软的披风，脚步踩在白玉石铺就的长廊里，未发出丁点声音。
　　允帝这次唤她，已经过了子时，前来传唤的内监来的匆忙，宋青青连妆容都没来得及修补，只套了几件厚衣服，便跟着小太监阔步而去。
　　路上偶有执夜的侍卫路过，也不过是对着她抱拳颔首，全程未听到任何多余的言语声。
　　允帝的寝殿依旧灯火通明，亮的恍若白昼，宋青青没有等太久，人就被请进了内殿。
　　允帝侧卧着身子靠在男人怀里，他的精神越发不好，宋青青轻唤了声‘陛下’，允帝听到她的声音，这才缓缓睁开眼睛，他招招手，宋青青才乖巧的走过去，半蹲在床榻边抬头。
　　手心就这么轻落在宋青青头上，允帝没有用力气，只习惯性的揉了两下，“你父亲的事，你怨不怨朕？”
　　如果是之前的宋小姐，铁定是怨的，可宋青青不是她，哪怕拥有着同样的记忆，那些过往对宋青青而言，也是如此的陌生，更何况……宋青青眼神黯淡下去，他碍了魏瑾的路，便是没有允帝，宋大人也是活不成的，到头来，结果还不都是一样。
　　“证据确凿，朕把他贬去地方，已然尽力了。”允帝不留痕迹的抽手，“奈何宋大人心高气傲，竟是一口气没提上来，就这么去了，何苦呢。”
　　“很多事情，我不说，陛下也该知道。”允帝话未说满，宋青青明白，他这是再告诉他，自己也是无能为力，但他是帝王，之前她以为他是被周围的人事迷了眼，看不清自己的位置，忘记了自己的责任，而今看来，他看的明白，只是不去改变，后者明显要比前者更可恶。
　　“开始是不知道，后来是不相信，等到最后，已经晚了。”允帝感到按着自己额头的手速度减缓，显然在有意听他和宋青青的谈话，纵然容貌有着七八分的相似，可到底还是比魏瑾差太远。
　　他的身子什么样，允帝自己心里清楚的很，尤其是最近，他甚至能够听到生命从身体里流逝的声音。允帝开始越发的想念从前，想念那个和他一起骑马蹴鞠从小一起长大的男孩。这股想念就像春日的野草，任凭自己怎么焚烧，都会在春风过后疯狂生长。
　　魏瑾是那么聪明那么得体的孩子，生的就如天上的月亮，而他，只是个不受宠的皇子，小小年纪就被扔去了偏远的封地。有时候，他也很庆幸，若不是自己去了封地，怎么会遇见魏瑾。
　　他陪着他长大，陪着他读书写字，陪着他游山狩猎，为他算计为他筹谋。
　　岁月有时会冲淡情感，可对允帝而言，时间却是柔软的水，把那个人滴在他的心上，浸入他的心底。他常常在想，若魏瑾是女子该有多好，他可以光明正大的把自己拥有的东西与他共享。
　　他喜欢这个人，很喜欢，无关男女。
　　“他日我若为帝，必让怀瑜同立庙堂高位。”允帝至今还记得，那年是他二十岁的生辰，他被迫去了王家女，刚大婚没多久，便拖着魏瑾出去饮酒，他喝的酩酊大醉，与魏瑾立在高阁之上，整座城都匍匐在脚下。
　　不知是城里的灯火太过明亮，还是天上的星太过耀眼，他就这么看着魏瑾，忽然很想抱抱他。
　　“我好像醉了，怀瑜扶我一把。”他借着酒劲把魏瑾拥入怀里，闭上眼的瞬间，鼻息间全是他的雪松香。
　　发乎情，止于理，心照不宣。
　　后来，一切就都变了，帝王路是那么的难走，难到他和魏瑾费尽心力都踏不上那张宝座。直到他那个一向寡言的王妃为他想了个如同泼天豪赌般的计策，不成功便成仁，这个计划绑死了她们整个王家，若是他赢了，王家必享着荣耀，若是他败了，王家便随着他一起陪葬。
　　允帝这刻才看清，他的王妃是个多么果决心狠地女人，对自己狠，对王家狠，对他狠，对魏瑾也狠，她愿意拿所有人的性命赌一场至高无上的尊荣。
　　那场天衣无缝的刺杀，伤了英武的帝王，死了最得宠的皇子，差点要了他的一条命，亦把稳坐东宫的太子彻底拉下马。
　　案件彻查之下，各地的奏本纷沓而来，太子势力遍布各大王亲的封地，彻底惹怒了他高高在上的父皇，很多东西，他可以给，但是你却不能想、不能抢、不能伸手，这关乎到掌权者的尊严。
　　太子谋逆引发了极大地朝堂震动，各地官员大换血，甚至有不少被抄家灭族，而这其中，就有魏家。
　　他不知道中途出了什么差错，不知道为什么魏家会和谋逆案牵扯上关系，证据确凿到若不是因为他知道所有的计划，怕是连自己都要信了。
　　可惜他知道的太晚，等他想要为魏家翻案的时候，一切都太迟了。尽心尽力地辅佐，全心全意地筹谋，换来了个满门尽灭的悲凉下场。
　　恨吗？该是恨极了吧。
　　他入主东宫的那日，瞧着他那款款而来的太子妃，心中恨意滔天。王家，在他最需要助益的时候，毫不犹豫的折断了他的臂膀，成了唯一也是最大的受益者，让他毫无选择，只能依附王家的力量。
　　再后来，他终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朝臣关系盘根错节，后宫亦是如同玲珑棋局，他忽然有些不明白，自己辛辛苦苦走到这一步，究竟是为了什么，他一开始想要共享江山的人，早就不在了。
　　寡人，寡人，真真应了那句孤家寡人。
　　魏瑾再次出现在他眼前，是他在御湖苑看着宫妃们在捕蝶，吵杂笑闹声惹得他心烦，面上却还要挂着笑，没办法，谁让他是帝王，谁让她们是朝臣的女儿。
　　“救命啊！林妃娘娘落水了。”又是争宠陷害的常规戏码，允帝揉着太阳穴，并不关心林妃是死是活，只想着林大人最近刚办好湖河修葺，理应给几分薄面。
　　被指控推林妃下水的是新进宫的秀女，容貌天姿国色，生生高出宫内颜色一大截，也难怪宫妃想要那她杀鸡儆猴。
　　“拖出去。”允帝不是个好女色的，他只关心怎么才能笼络住朝臣，至于坠湖是秀女推得，还是林妃自己跳下去的，他通通不在意。
　　“陛下，我家沈小主是冤枉的。”不知从哪里冒出个小太监，飞快的扑倒他身边，一把攥住他下垂的锦袍。
　　周围人被小太监突然地发难骇到，一时忘了动作。
　　允帝也怔住，小太监低着头，他看不见他的容貌，只闻到了那股随他一同出现的雪松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