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子于归》半碗花雕

39、发现（三）

　　“你发什么疯！”
　　石小清觉得自己对瑾瑜已经很忍让了，平时唠叨自己也好，甚至抱怨自己也好，也从不跟她计较，可是现在，她竟然当着邱穆怡，当着这许多人的面前，打了自己一个耳光 ，她真的生气了。

　　“你发什么疯？”
　　瑾瑜却比她还声嘶力竭！

　　石小清想自己也不知是惹到哪位神仙了，最近自己碰到的姑娘都这么凶，还不让人说话！

　　然而石小清还没酝酿好再一次的怒吼，就发现瑾瑜的眼角渗处泪花来。

　　又听她说道：“你总是这样忽然来了又忽然走掉也就算了，我也知道你的性格，也从没说过你，可你这次忽然停下来，招惹了玉书，又要跑？从前我们的事我不跟你计较，我遇见了邱邱，我们很好，可是玉书呢，你现在走了，你要她怎么办？”

　　“我要她怎么办，我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办呢！”
　　石小清万万没想到她会提起邓玉书，本来不提她自己都够乱了，一提起来，石小清更是不知如何是好，也没仔细去听瑾瑜说些什么，只是嚷道。

　　瑾瑜看她这样无所谓，自然是更气了，质问道：
　　“你不知道怎么办，怎么知道招惹别人呢？”

　　她也知道石小清是这样的性子，说她也是没用的，于是又抬起手来要打她。

　　这样的瑾瑜，连旁边的邱穆怡都有些吓到了，邱穆怡跟瑾瑜在一起的时候，两个人都已经走过了许多风雨，许多事别说是吵架，甚至争论都不用就能够解决，她虽然也见过瑾瑜对石小清凶巴巴的样子，可从没想过，瑾瑜竟然也是个会暴跳如雷的姑娘。

　　不过她也能感受到，自己的存在，还是让瑾瑜更加镇定一些，于是邱穆怡挡在两人中间，跟瑾瑜说道：
　　“好了好了，你们有话好好说，到底是大庭广众的，咱们去里面说。”

　　邱穆怡虽然脾气很好，也偶尔撒娇，可也总是有一种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气质，瑾瑜看她凑过来，便让自己靠在她身上让自己平静一点，不过还是跟石小清吼道：
　　“说什么说，你赶紧滚，我再不要见到你，你走就走的干干净净，再不要出现在这里！”

　　石小清被人骂的狗血淋头，纵然觉得自己委屈，可也没什么好说的了，狠狠看了瑾瑜一眼，转身就下楼。

　　一边走一边想，正好自己本来还怕牵挂太多，现在好，谁都不待见自己，走个干干净净，她只顾自己怄气，就没注意脚下，直撞到人了才停下来让路。

　　谁知撞的正好是乔月姑娘，看她这样急吼吼的，自然拦住，问道：
　　“怎么了这是，这样气急败坏的？”
　　“是呢，我就是个丧家之犬你也快点离了我，不然连你也要倒霉了。”
　　“这可真是……”乔月姑娘也听到楼上吵嚷才过来看看，虽然她不是这里老板，可这里也像自己家里一样了，家里有人吵架，少不得她要出来劝解劝解，如今无缘故被她这样对待也只好耐着性子说道：
　　“撞人的是你，你倒埋怨齐我来？”
　　石小清只好说道：
　　“今儿你被我撞了，也是实在倒霉，对不起了。”
　　说着就要下楼。

　　乔月想她这样出去惹到了楼下的哪个大爷不是一顿好吵，可自己又拉不住她，正想着，邱穆怡蹬蹬蹬跑过来拉住石小清，说道：
　　“刚吵完架往哪里去，还不跟我回屋去消消气呢，一会出去非跟人打起来不可。”
　　“正是呢，现在最好来人跟我打一架，也省着我这五脏六腑都快炸了似的！”

　　乔月跟石小清也认识许久了，知道她口无遮拦性子随意，可也没见她这样大火气过，又看邱穆怡劝她不住，于是跟邱穆怡道：
　　“我说你们又是演哪出呢，楼下都问楼上是不是有人欺负姑娘，要叫锦衣卫来了！我好心好意来看看，你们竟也不理我？”

　　“没有的事，劳烦姑娘跟大伙说一声，姐妹们吵架，扰了大伙雅兴，一会瑾瑜亲自送茶来给大家。”

　　乔月虽是跟邱穆怡说话，却看着石小清反应，看她终于安静一些于是说道：
　　“我倒没什么，就是怕惹了这些爷们，既然如此，我就去说了，你们赶紧也收了神通吧。”

　　“有劳有劳。”

　　石小清听乔月说了些别的事情，终于也安静下来，声音还是要做的，自己这会下去也确实不好，又听邱穆怡说道：
　　“还不快跟我上楼，等着让人看笑话呢！”

　　石小清虽然仍是生气，也知道这会下去必定又是不得安生——大伙都不安生，只好跟邱穆怡又上楼去。

　　邱穆怡拉着她来到一间空屋子里，先叫人烧茶送过来，自己又焚上一把清香，看石小清还站在那里，又将她摁在作为上，希望她渐渐平静下来。

　　直到茶水送来，石小清脸色终于不再铁青着，可仍是一脸郁闷。

　　邱穆怡于是一边给两人斟茶，一边说道：
　　“我们昨天碰见玉书，脸色很不好，虽然问了她也没说什么，但是我们猜测大约你们吵架了，谁知道你今儿就来辞行，”邱穆怡说道这里停了一下，看石小清没吭声，就当她默认是吵架了，于是接着说道：“你这时候要走，确实出乎我们的意料，不过瑾瑜也太激动了。”

　　“瑾瑜一直说你这次停了这么久，准是不走了，想着好好撮合你跟玉书，只是我们都没空，竟也没时间将你们叫到一起。”

　　“我知道瑾瑜是关心我，只是……”石小清想到这里不由得低下头，转口说道：
　　“跟邓玉书吵架，也是我的不对，总之，我还是走了的好！”
　　石小清说着，又站起来。

　　邱穆怡赶紧拉住她，说道：
　　“瑾瑜的脾气你还不知道，跟你生再大的气，也当你是最好的朋友，至于你跟玉书，既然知道是自己不好，去道个歉也就罢了，干嘛非要走呢？”

　　是啊，干嘛非要走呢？
　　以防万一？
　　石小清觉得这种事是没办法跟别人说的。

　　“你们的事，我知道的也不多，瑾瑜也从来没说过，不过你看小环和瑾瑜现在都很好吗，你怎么就偏要走呢？”

　　石小清还是不说话。

　　“虽然认姐姐的是玩笑话，可是瑾瑜这么惦记你，我也是一样的心情，就算是没有你跟玉书的事，或者哪怕你们终究不能在一起，我们也希望你能定下来。”

　　她知道这是瑾瑜的心情，可是终于说出来，石小清还是一阵阵的感动，只觉得眼眶发酸，干脆埋头趴在桌子上。

　　邱穆怡干脆由她对面转而坐在她身边，娓娓说道：
　　“你也知道瑾瑜没有亲人，我也不比你们好多少，况且咱们这样的人，也不能有家室的了，不跟朋友们在一起，难道真就流浪一辈子么？”

　　“我……”

　　朋友就是这样的人，你明明不想跟她说，可是她就坐在那里，也不问，终究，你还是忍不住要跟她说。

　　石小清擦了擦鼻涕，说道：
　　“我本来也这样想的，只是……”

　　邱穆怡递给她手绢，又给她倒了茶，只是静静地等着她说话。

　　“我本来也这样想，但是那天……”这么多天，石小清想了这么多事，唯独不愿意回忆那天，可终究说道：“那天邓玉书看到我画的图纸，她拿着那图纸，我感觉……我……我觉得，自己也并没有那么喜欢她吧！”

　　“那也没关系啊，感情的事，也不好勉强，你既然不喜欢她，我相信她也不会为难你。”

　　她也不会为难我？她为什么不来为难我一下？

　　邱穆怡又说道：“你也不用逃走这么夸张吧？”

　　“我……”

　　我好像也不是因为这个逃走的！

　　石小清忽然想不出自己为什么走了，为什么呢？想了想，于是说道：
　　“也许，我怕她不喜欢我吧？”

　　邱穆怡看她眼圈和鼻孔都亮晶晶的，偏偏又一副认真的表情，觉得搞笑极了，于是说道：
　　“还真是个孩子呢，既然没想清楚，你就慢慢想好了，总之不要走了，忘了我说过要帮你讨老婆了么？你要走了，谁还给你说媒呢？”

　　石小清终于抬头看着邱穆怡，可是又不知道怎么说，于是又把头低下。可是现在不说，以后还跟谁说呢？

　　“那你帮我跟邓玉书说说？”

　　“嗯？”

　　邱穆怡看她抬头又低头，一副犹豫的样子，正想她是不是还是想走，忽然没反应过来，直看到石小清一脸不好意思地扭着手绢，才知道“说说”是说媒的意思。

　　还说自己不喜欢人家？

　　“所以你逃跑，就是不敢去道歉？”

　　“我……”

　　当然不是！可是这也没办法解释，石小清只好咬咬牙，什么都没说。

　　瑾瑜其实跟自己说过许多石小清的事，虽然经过自己抗议瑾瑜终于不再提了，但是她还是隐约能猜到，石小清为了什么才走，于是说道：
　　“我就问一句，你喜欢邓玉书更多，还是喜欢流浪更多？”
　　“我……”石小清想不出喜欢哪个更多，但是她知道，自己并没有那么喜欢流浪，“我不是喜欢流浪……”

　　“对，你不喜欢流浪，却又一定要走，为什么？”
　　“我怎么知道为什么？”石小清一直不喜欢提起往事让自己无措的一面，甚至跟邓玉书说起来，都只是轻描淡写，好像那很搞笑似的。
　　“因为偏执。”邱穆怡却寸步不让，因为如果她一直不肯面对，她就会一直逃避下去。
　　“你……”石小清喜欢别人有话直说，可是，自己真的是偏执么？“我……”
　　“坚持一个自己毫无用处的习惯，就是偏执。”邱穆怡仍是不肯照顾她的情绪，只是继续自己的“游说”。

　　毫无用处？石小清轻笑，这对一个幸福长大的孩子来说，也许是毫无用处吧！

　　邱穆怡却继续说道：
　　“瑾瑜心疼你，不肯说，我今天一定要说，曾经你没得选就算了，现在你有的选，何必要一直坚持这条路？”

　　“我……”石小清没想到的是，邱穆怡竟然每一句话都直指自己的痛处，更指出了问题所在。

　　“你不渴望我跟瑾瑜一样的生活么？不喜欢在这里被朋友围绕么？不想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么？”

　　石小清低下了头，她当然想，但是，那太难了！

　　“你不想要邓玉书么？”

　　石小清终于有些愤怒了，她当然想！邱穆怡看见她抬头的一瞬间，有危险的光芒闪过，而这，正是她想要的。

　　“想要，就自己去争取，这不就是你的法则么？”

　　是么？

　　“对，想要就去争取，用你不熟悉的，但是喜欢的方式，去争取！”

　　可是……

　　当然，这有点难，但是，瑾瑜相信她，邱穆怡也相信她，看着呆愣的石小清，邱穆怡只是拍拍她肩膀，说道：
　　“就算没有邓玉书，你也该停下来了。起码现在，我跟瑾瑜有了家，你也就有了家。”

　　这一刻，石小清真是对她又敬又恨。

　　“歇一会吧，我去看看瑾瑜，告诉她一声你不走了，省着她担心。”

　　“谢谢你。”

　　邱穆怡焚了香，本就疲惫的石小清也觉得有些困了，于是躺倒床上，她想着自己该捋一捋思绪，可是抵不住睡衣来袭，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早，石小清从满头大汗的梦里醒来，庆幸那只是一场梦。

　　石小清捂着砰砰跳的心脏，回忆起来——
　　她又梦到自己去了爵爷府，找到一块见都没见过的夜明珠，可是马上爵爷府里所有人都来抓她，她又想，这次自己终于被捉住了，可又觉得似曾相识，邓玉书呢？她怎么没在这里。
　　于是邓玉书马上出现，她跟爵爷说，这夜明珠是朝廷的，石小清奉命收回。
　　石小清正要得意，谁知道皇上也来了，说邓玉书徇私枉法，要把她就地正法。

　　邓玉书却只跟石小清说：“你走吧。”

　　石小清忽然不认识邓玉书似的，只觉得这夜明珠又大又亮，于是就走了。

　　可她刚走两步，只觉得额头一凉，邓玉书的血溅得自己满脸都是，一回头，就看见邓玉书倒在地上，她拿着夜明珠，不知如何是好！

　　几乎一样的梦，可这一次，石小清从沉重的梦里醒来，她想——邓玉书救了自己这么多次，自己如果走了，才是真的辜负了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