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楔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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淄阳，无风无晴。
乔麦起了个一大早，收拾好自己的仪表，换了件新裁剪的外袍，还修了修指甲，一方面是因为他是我们这篇文的主角，另一方面则因为今天是他接任父亲乔勉的工作，成为横刀门掌门人的日子。为了迎接这一天的到来，他已经风雨无阻地修炼了十年刀法，并提前两周修剪了发型。
乔麦喜气洋洋地穿过长廊，一路接受了不少小厮和丫鬟崇拜的目光，他要去恭喜自己的父亲下岗。
但他没有在正丰堂找到乔勉，只遇上了正在指挥丫鬟扶翠给自己换衣服的乔夫人。
乔夫人是乔勉的正妻，而由于江湖人某些不成文的规矩，乔勉也并没有纳妾，但即使这样，有时候两父子也会觉得家里的女人实在太多了，比如现在：正丰堂里进进出出为乔夫人梳头的、抬镜子的、捧妆奁的……各司其职的年轻丫鬟起码有十几个。
乔夫人换了件青绿的绸缎衫子，从镜子里问儿子：“小麦子，你觉得妈穿绿色好看一些，还是穿松色好看一些？”
“我觉得妈穿什么颜色都好看。”乔麦的回答训练有素，同时略带腼腆地建议，“不过妈，我都十七岁了，你不能再叫我小麦子了。”
乔夫人咯咯笑着转过身来，在儿子右颊上亲了一下，亲昵地道：“我知道，我们的小荞麦长大了，要当掌门了——是不是也该娶媳妇了？”
乔麦更尴尬了，但还是任由乔夫人抱着他念叨，只在心里默念大丈夫当以事业为重，而他的事业就是振兴横刀门。
“妈，你知道爸去哪儿了吗？”
乔夫人松开儿子，重新指挥丫鬟们将那件松色的衣裳拿过来，同时漫不经心地道：“他跟乔伯去山下收租子了吧。对了，小麦子，今天是你的好日子，别穿玉色的衣裳，去换件红色的。”
乔麦知道今天是自己的好日子，但并不是四大喜中最令人脸红心跳的那一件，所以他只是红着脸退出母亲大人换衣服的房间，转而去找自己父亲。
横刀门和许多著名的大门派一样，将总舵修建在了一座山上，而由于近几代掌门人将工作重心转移的缘故，渐渐的，人们口中和眼中的横刀门渐渐从山顶那栋大宅子，变成了整座山，以及山下的一圈田地，以及淄阳县里的一些生药铺子、绸缎庄子。
乔麦正在寻找的乔勉就是将横刀门的生意扩展到绸缎庄子的重要人物，很难说他这一举动是为了满足乔夫人的需求，还是因为淄阳县内善养蚕桑。但从他此时正在山下的账房里与几个管事一起核账的事实来看，我们能够理解横刀门的财政情况为何一直良好。
“这两项账目的数目不对，你们拿回去再算一遍。”乔勉皱着眉将账本扔回管事的手里。
另一位管事开始诚惶诚恐地报账：“瓜子花生多少斤，银钱若干；时鲜水果多少斤，银钱若干……”
乔勉听着听着，挥手道：“水果有哪几种？香蕉多少斤？苹果和梨就算了，太贵……”
管家乔伯看着管事的脸色，劝道：“老爷，水果是已经订下了的，倒是糖果铺子还没把货送来，咱们可以去打个商量。”
作为从乔勉接任掌门人开始就一直陪伴左右的老管家，乔伯的话一向是管用的，众人很快就看见乔勉的脸色缓和过来，哼一声不再说话。在这里我们可以插一句，乔伯在我们这个故事里也是个很有分量的角色。
先前那位管事已经对了一遍帐，转回来哭丧着脸道：“老爷，这两项账目都没错，酒水是少爷亲自订的，布料是夫人上个月预订的。”
乔伯仔细端详着乔勉的脸色，慢慢劝道：“老爷，我看山上的会堂应该已经布置好了，客人们也陆续要到了，不如您先回去看看？”
乔勉一挥手：“不用，我再跟他们核对一下今日的猪羊数目，你回去帮我打点一下，对了——去看看乔麦订的酒水送来没，送来了的话看看能不能退掉一半！”
乔麦订的酒水已经送来了，他正在带着小厮摇灯清点数目。
摇灯一遍拿着订单核对，一遍苦着脸道：“少爷，你将所有清酒都换成了桃花酿，老爷真的不会怪罪么？”
乔麦摇头，微微挺起胸膛道：“不会的，从今天开始，我就是横刀门的掌门了——难道这点事都不能做主么？”
事实上，不能。
摇灯对着后院满地的酒坛数了一遍，又数了一遍，挠着头道：“少爷，少了两坛酒。”
“嗯？怎么会？”乔麦又亲自点了一遍后，发现方阵的左上角真的有一个缺，赶紧抓着正在院子里扫地的小厮问道，“今天有谁动了院子里的酒坛么？”
小厮懵懵懂懂地回答：“从天刚亮我就在这儿扫地了，没看见有人动酒坛子。”
“那怎么会少了两坛？”乔麦松开他，很是不解，“而且就这么大一个院子，用得着你扫一个时辰么？”
正说着，管家乔伯进来了，看见乔麦和满地的酒坛后，面不改色地提醒道：“少爷，老爷一时半晌可能还不能上山来，要不你去查看一遍会堂的布置合不合心意吧？”
乔麦对这位父亲的二把手很是敬重，应了一声，又颇有些不好意思地道：“乔伯，我还不知道今天会来哪些门派的客人呢，您能给我讲讲吗？”
乔伯微微笑着从怀里抽出一个小册子，递给乔麦：“这是我们派发了请帖的名单，少爷可以先看一下。我可能还要去厨房检查一遍今天的菜码。”
“啊，好的乔伯，您先忙去吧。”乔麦接过厚厚的小册子，打开一看，有姓名有门派有绝招甚至还有画像，顿时心情激动地领着摇灯去检查会堂了。
乔伯看着乔麦已经走远，才平静地吩咐还在扫地的那个小厮：“喊几个人过来，从后门抬五十坛酒出去——为什么那里少了两坛酒？”
为了准备横刀门门主的金盆洗手大会暨新任门主上任仪式，横刀门的弟子们愣是花了两天将整个山庄打扫得一尘不染，还请了书法好的账房先生写了好些横幅挂在会堂两侧。虽然乔麦觉得作风有点浮夸，但还是看得很高兴，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那十来个弟子一齐站在门廊下面抬头往上面看。
摇灯年纪比乔麦还小一些，才十二三岁，先一步窜了出去，然后大呼小叫着道：“少爷，少爷！有个人躺在屋顶上！”
乔麦一步迈出门槛，就闻到了一股很清醇的酒香味，跟着那群弟子抬头一看，被打扫得落叶都没一片的屋顶上正四仰八叉地躺着一个男人，男人左臂弯里还挟着一个开了泥封的酒坛。
“啊，他就是那个偷酒的人！”乔麦皱眉，“不过还有一坛酒呢？”
一个弟子指了指前院的地上：“那儿呢。”
地上一堆碎陶。
偷酒贼居然还敢明目张胆地躺在主人家屋顶上睡觉？！乔麦先琢磨了片刻，掏出乔伯为他准备的小册子来认真核对了一遍，并没有哪个门派的掌门人或大弟子（就是有资格来参加乔勉辞职会的那些人）长得和这偷酒贼一个模样，立刻底气十足地吩咐：“摇灯，你给我搬个梯子来，你家少爷要亲自把这小贼捉拿下来！”
摇灯很快就搬来了梯子，在乔麦踩上去之前，好几个横刀门弟子都劝道：“算了少爷，还是让我们去把他赶下来吧。”
乔麦不许：“今天是我的大日子，不能让这小贼坏了气氛。”而且这两坛桃花酿可不便宜，要是父亲知道了肯定有一顿好说的。
于是众人只好看着乔麦灵活矫健地爬上屋顶，伸手想把那人推醒，但桃花酿的后劲挺足，那贼也醉得挺沉。
乔麦看看这男人的模样，衣着齐整，五官端正，除了正在醉得直打呼噜外不像个毛贼，便又用力推了推：“喂！这位先生？你是哪个门派的？”
男人这回有反应了，咂咂嘴翻了个身，嘟囔道：“媚娘，别闹了……待会儿再来@￥#……”
地面上的众人都没听清男人嘴里在说什么，但刚满十七岁的五好少年乔麦闻言一愣，然后耳根通红地用力推了男人一把：“你这个……yin贼！还有小偷！还不快给我醒来！”
常年练刀的乔麦手劲其实不小，一怒之下不止将男人摇醒了，还将他直接从屋顶上推了下去，酒坛子摔碎了，男人和碎陶片滚作一堆，也哀嚎着清醒了。
换好了桃红色新衣的乔夫人正带着乔伯出来查看会堂，恰好看见男人摔下来的一幕，当下一惊，然后上前仔细端详。
还在屋顶上的乔麦赶紧喊道：“妈，你离他远一点——那是个流氓！”
乔夫人已经看清了那男人的模样，顿时嗔道：“嘿，你这孩子别乱说！他可不是什么流氓……唔，有时候可能是，不过他还是你二叔。”
二叔？乔麦一愣，然后一脚踩在洒落出来的桃花酿上，从屋顶上滚了下来，正把他突如其来的二叔砸晕了。
其实乔麦本来是没有二叔的，毕竟从他爷爷乔博那一代起，乔家就一脉单传了。但他爷爷乔博除了善于经营外，在武艺上也没有松懈，一招“横刀立马”称得上惊艳江湖，只是到乔勉这一代没能传承下来。
而且乔博收徒弟的标准也和乔勉不一样，在他二十余年行走江湖的时间里，久久未能找到一个资质合乎标准的徒弟，以至于长吁短叹了好些年——这些长吁短叹乔勉都听到了，很难说有没有影响他对习武的兴趣。直到四十八岁那一年，乔博才在神剑阁的武学座谈会上遇上了一个非常特别的年轻人，他年岁不大，无门无派，但对武学很有一番自己的看法，三言两语间就和乔博相谈甚欢，当晚就被乔博收为入室弟子，将毕生武艺倾囊相授。
三年后，这个年轻人习成“横刀立马”，然后辞别乔博，继续去寻找下一个能为他带来灵感的老师。又过了一些年，乔博已经去世，这个年轻人也已经在江湖上闯出了自己的名头，他最有名的一招叫作“醉里看剑”。
大约是因为这个年轻人——他叫作杜康，在我们这个故事中也相当重要——最后的辞别将乔博气得不轻的缘故，乔勉对他的印象倒是不坏，横刀门上下对杜康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恶感，乔夫人只让乔伯把乔麦和杜康都送回后屋去弄醒，顺便给乔麦换件红衣服，然后就扭身打算去换一对耳环了。
乔夫人没能换成耳环。她还没有选定是要用金叶子配裙摆上的花纹还是用红宝石配金鸾簪子，乔勉就急匆匆地走了进来，开口就是：“夫人，我今天不能金盆洗手了。”
乔夫人放下金叶耳环，挑眉道：“怎么回事？不是说好你不当掌门，咱们的铺子就不用纳那么多税么？”近些年换了皇帝，对江湖门派的生意管得很是苛刻，税率也定得比其他人高一倍，所以乔勉才打算卸了这个掌门的职位，转手给自己唯一的儿子。
乔勉在太师椅上坐下，端起桌上的凉白开就喝：“还不是那些牌位上的人定的老条例，我方才去祠堂看了看，打算跟老头子说一下乔麦的事，结果发现横刀门里还有这么一条规矩……”
“什么规矩？！”乔夫人拧眉，“你别喝了，那是我用来卸妆的水。”
噗——
乔勉缓了一口气，才对着夫人风流中透着锋利的眼神解释道：“凡横刀门的掌门人，必须在继任前下山游历一年。”
乔夫人转了转眼珠子：“你当年啥都不会，也下山游历了一年么？”
“……我出去各地收了一年租子。”乔勉在回忆中露出了一丝苦笑。
值得一提的是，乔勉就是在那一年的游历中遇上了乔夫人。
“那你的意思是，小荞麦也得出去独自游历一年，才能回来接你的班？”乔夫人不满了，“我们自己家的规矩，就算不遵守又能怎样？”
“我们当然不把这规矩当回事。”乔勉放下水杯，“但今天来的那些老家伙里，有不少是知道这条规矩的。”
老家伙一般意味着特别墨守成规，而且特别喜欢找挑战陈规的后辈的茬。
乔勉扣着手指，做没奈何状：“没法子，只能让乔麦出去玩一年，我们也只能再多纳一年税。”想想，还是觉得很不爽，“那今天这金盆洗手会就算白办了！对了，为什么大门口一股酒香味？”
乔夫人正憋着气扯帕子，听闻此问，眼睛眨了眨，回头朝乔勉道：“我有一个主意。”
==========在接下来的《江湖发展受阻》中=========================
乔麦从自己多了一个二叔，因此不能继任掌门人的噩梦中惊醒，结果发现那个突如其来的二叔正躺在自己身边。
两人正同床共枕，俱一身红衣。
等他惊慌失措地走出房间，才发现那个噩梦有一半是真的。
作者有话说第1章 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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