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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玩趣 ...

  •   “大、大人?我是小幺啊小幺啊!”

      苏小幺抖着手拍拍他的肩膀,人家不光没挪窝,为了枕得舒服点儿,还往她怀里缩了缩,嘴里低声喊着:“娘,我难受……”

      苏小幺嗓子跟被人掐住了似的,声音都跟往常不一样了:“难、难、难受跟我说也没用啊,大人您忍忍,忍忍就好了啊,不然我去给您找太医来?”

      沈逸之不吭声,苏小幺也不敢动,僵着手把浸好的凉帕子贴在他脑门上,垂着眼睛静静地看大人。

      他烧得厉害,净说胡话,却乖巧得让人心怜;脸色憔悴得很,眼底下有一圈深深的青影,嘴唇上也爆出了白皮,不知道多少天没有好好休息过了。

      小幺越看越心疼。

      “娘。”沈逸之又喊了一声。

      苏小幺心里蠢蠢欲动,这会儿彻底按捺不住了,越听越想笑,她换了个温柔腔调,轻声应道:“哎?”

      总算得了回应,怀里的“乖儿子”睡踏实了,眉眼间带了笑,又低低唤了一声:“娘。”

      “哎哎哎,乖儿子,娘在这儿呢!”

      苏小幺还挺上道,絮絮叨叨好半天:“儿子别怕啊,这鼠疫呀没什么可怕的,只要发现得及时,喝下汤药,再休养上两天,很快就能好的。”

      他面颊浮肿,藏住了下颔刀削般的凌厉,看起来眉目柔和了些,五官还是很俊的,只不过从俊秀的大人变成了俊秀的胖子。

      苏小幺拿指头尖在他脸上戳了戳,一戳一个小坑坑。

      “娘……”

      苏小幺快笑傻了,心里软得一塌糊涂,也像吃了满口蜂蜜似的,甜得要命。手在大人脸上戳着玩,嘴里不忘占便宜。

      “之之乖,娘在呢!娘就在这里陪着你,哪儿也不去,咱们好好养病,等病好了,娘带你去吃好吃的。”

      兴许是脸上被弄得有些痒,也或许是他娘从来不喊“之之”。潜意识知道认错了人,沈逸之连娘也不叫了,眼睛没睁,却下意识捉住她的手,力道很轻。

      这点儿力道是制不住苏小幺的,也只能堪堪挡一挡她作乱的手。

      苏小幺又喊了几声“乖儿子”,都没得到回应。

      她闹个不停,谁知怀里的人竟一把捉住她的手,移到唇边胡乱蹭了几下。

      他烧得糊涂,口鼻滚烫的气息却灼手,苏小幺心口扑腾乱跳,只听大人喃喃?道:“小幺你别胡闹,我知道是你……”

      苏小幺吓死了,见大人闭着眼睛,一时弄不准他到底是醒着还是昏着,只得规规矩矩给他换衣服,不敢再欺负他了。

      她刚上手把大人的里衣解开,沈逸之便皱了眉,用力一扯,苏小幺一时不防,被他扯到了身上,整个人都傻了。

      “怎么又胡闹?”沈逸之低声斥责。

      虽是斥责,他声音却温柔极了。

      他身子热得跟火炉似的,苏小幺被他箍在怀里,一动不敢动,跟受了惊的兔子似的,唯独一颗心快要从嗓子口蹦出来。

      好半天,大人彻底晕过去了,苏小幺才颤颤巍巍地从他怀里钻出来。

      屋子里躺着个病人需要照顾,苏小幺就不能随便出门。这时节本就是容易受凉的季节,鼠疫最怕与别的病混在一起,有的身患鼠疫的病人还受了凉,或者染上了伤寒、瘴气,那就几乎没活路了。

      史书里记载的那几次大疫,动辄死一城人,正是因为多种疫病混在一起,随跳蚤、飞沫传播,最后一发不可收拾。

      “小幺,大人怎么样了?”

      小六和几个捕头推门进来,进门前都洗干净了手脸,知道大人尚在危险中,不敢将外头的病气带进一点儿来。

      苏小幺正坐在床边,拿着把蒲扇给大人扇风,虽对退热没什么作用,却能让大人舒服些。

      她道:“已经喂了两服药了,大人却没有好转的迹象,太医说今晚换一种药试试看——外头怎么样了?”

      “今儿死了七个,街角那赵家算是绝了户,发热的人越来越多了。如今天儿还热,很多百姓穿得单薄,还有许多热得光膀的汉子,被蚊虫咬了也不当回事,等头晕发热的时候才知道是染上疫病了。”

      旁边捕头傅山接了话。

      “京兆尹也愁得很,每天让衙役走街串巷,敲着铜锣将要紧事项喊给百姓听,让大家都将衣裳穿戴整齐,穿贴身一些的布衣,每天在院里洒两次驱虫水,留在家中不能出门——却总有那浑不吝的,就是不听劝!”

      衙役这几天忙的就是这个。

      时局已经够乱了,百姓心里都绷着一根弦,但凡有人挑事就会冒出一群人帮腔,每天抓来的乱民都没地儿放。还要和平执法,不能打不能骂,小六一伙人简直愁白了头。

      “京兆尹都发愁?”

      苏小幺揉揉脑门,片刻工夫就想出了办法:“这容易呀!就让街坊邻居互相监督,发现周围哪个不要命的打赤膊、乱串门,就跟衙役报告,罚他钱,逮住一回罚十两银子。”

      “哈哈哈哈,这招好!”

      “小幺,你是怎么想出的这种损招?”

      这招倒是狠,小六他们天天受沈逸之耳濡目染,行事都正派,压根没想过这种损招儿,听完纷纷笑了。

      有捕头脑子迂腐,为难地道:“这不合规矩啊,衙门赏罚都有规制,怎么能乱罚呢?”

      他刚说完,被旁边的弟兄啐了一口:“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要是一切按着章法来早乱套了!咱们待会儿就去与京兆尹说。”

      又有人问:“那每家每户的食水怎么办?各家的存粮快要吃完了,粥棚设了四个,却没什么人来,百姓宁愿饿着也要留在家里,都怕外边人太多染上病——小幺你可有办法?”

      苏小幺点点头:“找几个菜农每日运菜进来,送到圈子门口就让他们走;至于水,附近有条圃田泽,也在圈子外头,还是活水,想来不会有事,也让外头的人取水送来。”

      这倒是个好法子,几个捕头大喜,不敢多留,急急忙忙上报与京兆尹。

      估摸着帕子该没凉气了,苏小幺走回床边,又给沈逸之换了块帕子,趴在床头戳戳他的脸。

      “大人您听到了没有,我想出来的法子好吧?今儿您得夸我,回头还得给我记一功呢。”

      她絮絮叨叨了好久,没得到半点儿回应。

      沈逸之烧得越来越厉害了,像是被抓上岸的鱼,喘息声很重,连呼吸都是烫的,昏迷中还蹙着眉头,想来是难受得厉害。

      到了晚间,她又给大人喂了一记汤药,太医过来摸了脉,又走了。那碗药喝下去,沈逸之睡得倒是安稳了些,不知道管不管用。

      苏小幺不敢坐得离他太近,大人昏迷之中也会时不时地咳嗽,口沫会致鼠疫散播。

      她离开床三五步距离,搬了把椅子坐在桌前,跟人要了一套纸笔,将每日发生的事一字一字写下来,事无巨细,喜忧不瞒。

      她知道大人醒过来以后,一定最想看到这些。

      旁边摆着个漏刻计时,每隔一刻钟,苏小幺就要走回床边,摸摸大人脑袋的温度,给他换块湿帕。

      饿了会有人送饭进来,困了就趴在床头眯一会儿,苏小幺就这样过了三天。这小小一方院子,仿佛是最好的避难之所,任外边沸反盈天,也没人能吵到院子里来。

      可几天之后,苏小幺心里绷着的那根弦彻底断了。

      这日一大早,院正大人便匆匆忙忙赶了来,进门便问她:“大人醒了没有?”

      “没有呢。”

      老院正来到塄水街已经好几天了,性子沉稳得很,正是土话里那种“慢郎中”,苏小幺就没见他这么着急过,急得额头汗珠都扑簌簌地落。

      “这可坏了,坏了哟!”

      院正快步走到床边,掐了掐沈逸之的脉,又掀起他眼皮看了看,打开盒子取出一套银针来,一连在沈逸之额头、太阳穴、人中、胸口等地方扎了十来根针。

      苏小幺被这阵仗吓坏了,声音有点儿抖:“到底怎么了,你倒是说啊!”

      她急得忘了尊卑礼数,老院正也没在意,蹙眉道:“跟大人同天染病的人,昨晚上死了两个了——你瞧!”

      他又将沈逸之眼皮掀起给小幺看:“三日高烧不退,印堂隐隐发青,瞳仁也散了开,这是快要不行了!”

      苏小幺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

      “不行了?怎么会不行了呢?那怎么办啊,你倒是赶紧救人啊!”

      院正顾不上搭理她,照旧冷静施针,苏小幺再不敢出声吵他,默默擦干净眼泪,眼睛死死盯住院正施针。

      大人不能见风,这屋里门窗紧闭,闷得厉害,院正脑门上的汗都快淌到眼睛里去了,苏小幺忙拿干净帕子给他擦了擦。

      就这么过了半个时辰,院正才施完了针,总算深深舒出一口气。

      小幺忙问:“治好了吗?”

      她这话孩子气得很,院正苦笑道:“哪有这么顺畅?这是一套保命针,刺穴保命,可延寿三两日。但若是这两日再找不出治疗疫病的方子来,大罗金仙来了都没用。”

      苏小幺眼前黑了一瞬,扶着床柱才堪堪站稳,呆呆地送院正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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