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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皇子 ...

  •   苏小幺就这样换了个地方。

      这皇子一人独居一殿,这大殿之恢宏,是苏小幺生平所见之最。

      她生在京城长在京城,却还是头回进宫,那日她是从后门被带进来的,也没瞧见匾额,不知道这殿名是什么。

      “二壮,你说咱们这是到什么地方了?我从没见过这样的地方,这儿的人说话都奇奇怪怪的。”

      和她一起被买进来的两个孩子都是十二岁,一个叫何良,一个叫铁柱,都是乡户人家出身,住在京郊的贫困村落,人生头回进京城就是被人拐子拐进来的,见的世面少。

      而苏小幺行事机灵,这俩孩子俨然把她当成主心骨了,初来乍到心里害怕,连吃饭说话都要瞧瞧她的神色。

      苏小幺想着,人是跟着她一起被卖进来的,她总得把人完完整整地带回去。

      跟在皇子身边,虽说危险更大了些,可出宫的门道也要多些,总比杂事院那偏僻地方要好些。再说他们三人手上还系着黄带子,指不定哪天就要净身了,在杂事院久留反倒不妙。

      “没事,说话奇怪有什么可怕的?”

      苏小幺笑着听他说完,随口安慰了两句。

      她手中拿着一堆小石子在地上写写画画——一二三四五,来来往往的奴才瞧见了,只当她孩子心性,在玩小石子,要是知道苏小幺心里想的是什么,怕是得惊掉下巴。

      一代表大皇子,二代表二皇子。

      今上膝下子嗣众多,除去早夭的四皇子和七皇子,还剩六个皇子。其中二皇子、三皇子、五皇子已经成年,出宫落府了,自不会在内廷走动。

      太子虽住在东宫,但其年长,跟昨天来的人年龄合不上;而太子膝下两子跟在皇后身边,绝对不会往这腌臜地方跑。

      那就只剩下六皇子和八皇子,其中六皇子母妃品级低微,八皇子却是四大妃之一——华妃的次子。就昨天那公公恭恭敬敬的态度来看,想来来的这位该是八皇子了。

      想明白这些,苏小幺拿脚把地上写写画画的东西蹭干净,站起身来。

      她这回闹这么大动静,也不知道她老爹得急成什么样了。

      宫里一片安然,宫外却已是沸反盈天,城南衙门满京城跑着抓人。

      有染坊里一群孩子的口供,又有小幺被逼签下的卖身契在手,人证物证俱全,沈逸之也顾不得什么打草惊蛇了,将芳姨一伙人通通抓回了衙门,严刑拷打,问出了十几条像徐娘和彭氏表姨那样的下线,最终无不落网。

      可芳姨口中的“瑞老爷”,迟迟没弄清是谁。

      晌午时衙役坐在一块儿吃饭,小六没什么胃口,旁边小幺的位子是空着的,对面大人的位子也是空的。

      小六匆匆扒了几口饭,给大人盛了两碗送到了书房,苦口婆心道:“大人您且歇歇,都说人是铁饭是钢,您这都五天没好好吃饭了。”

      他说话的腔调跟小幺很像,不敲门直接就进的习惯也跟小幺一样。

      沈逸之这会儿正头昏脑涨,猛地回头道:“小幺?”

      看清来人是小六,沈逸之眼里的光黯了下去,没作声,又默默转回了头。

      书房地上摆着一张京城舆图,一丈见方,上边每条街道都有详细标注,满纸都是密密麻麻的小字,寻常人看一眼就头晕。

      而这几日,沈逸之翻遍京城府邸名册,在总共四百余府邸中,将所有主人姓“瑞”的标注了出来。

      下一步,他竟打算带着衙役挨家挨户去搜,什么生事扰民也顾不得了,弄得人心惶惶也顾不得了,甚至连头上的官帽会不会掉都顾不得了。

      他满心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将小幺找回来。

      “大人您好歹吃口饭,喝口水,这大热天的,咱们慢慢找。”

      小六劝道:“小幺那么机灵,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吉人自有天相!我昨晚上梦着他了,他没事,还活蹦乱跳的呢。”

      小六说这劝慰的话本是好意,沈逸之却差点儿将人撵出门去,怒道:“小幺生死未卜,你竟还说这些风凉话!枉你平时跟小幺走得最近,她失踪你竟一点儿不着急!”

      “大人我哪里是这个意思!”

      小六叫苦连天,也不敢再劝,带上门走了。

      沈逸之扶着书桌坐下,揉了揉眉心,满脸疲惫。

      这是小幺没了音信的第五天,他这五日几乎没合过眼,动作稍大便觉眼前发黑。

      可他不能睡,时间耽搁得越久,找到小幺的希望越渺茫。而这当口,满京城都因为人牙子的消息人心惶惶,正是搜人的好时机。

      沈逸之稍稍休息,又回了舆图旁。

      小六端来的两碗饭就摆在他手边,直到凉透,都没被动过。

      小幺在殿里待了两天,这日八皇子得了个休沐日,总算想起来她这么个人了,叫人传了话。

      大太监腾安将苏小幺送到寝宫门口,就不敢进去了,知道她是新来的,不懂规矩,还低声嘱咐:“脱了鞋子,跪下,膝行进去。”

      他家小祖宗养了只娇贵玩意,一只白狐狸,听说是婆娑国进贡的什么珍稀物种。

      自养上这玩意以后,八皇子便让人往地上铺了一层羊绒毯子,甭管是婢女还是太监,就算是陛下的圣旨到了,传旨公公的脚也不能往他那毯子上头踩。

      苏小幺抽了抽眼角,望了望脚边铺着的白毛毯,深深吸了口气,心里默背: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

      她一句还没背完,里边传来一声:“愣着做什么?进来。”

      苏小幺一咬牙,跪下了,刚膝行了两步,后头腾安着急地喊她:“鞋!脱了鞋!”

      年纪不大,规矩忒多!

      苏小幺回头把鞋子脱了,丢到了门外。

      膝行什么的她不会,她一路手脚并用爬到了里屋,这几年在市井间学会骂的脏话全在她心里过了一遍。

      八皇子正靠在软榻上看书,见小幺蹲在地上,瞥了一眼,笑了:“你这奴才,倒是有意思——跟别人做一样的事儿,怎么偏生比别人逗趣儿呢?”

      这话没法答,苏小幺垂着眼睛做乖巧状。

      “叫什么呀?”

      八皇子掀起眼皮,懒洋洋地问。

      苏小幺犹豫了一瞬,寻思着自己要想逃出去,用那“大壮”的假名怕是难上加难。

      宫里不知道有多少个叫大壮的,还是用小幺更容易给人留下信息。

      于是她垂首敛目,做出一副怯生生的样子:“小幺,幺是幺鸡那个幺,我是家中幺儿,上边有三个哥哥,大哥叫……”

      “行了行了,就问你叫什么,你倒是啰唆。”八皇子被她气笑了,哼了一声,说道:“可知道本殿下为何要挑你?”

      苏小幺自然不知,安安静静听他说道。

      “我三哥近日被一个娈童迷了眼,常与那人同出同入,差点儿把我母妃气死——本殿就想瞧瞧,这娈童有什么能耐,能把人迷得五迷三道的。”

      “我瞧你机灵,长得也对胃口,倒像个姑娘多一些,一时来了兴致,就跟杂事院讨了你来。”

      “要我当娈……娈童?”苏小幺结结巴巴道。

      她言外之意太过明显,八皇子发出重重一声冷哼,居高临下睨着她:“弹琴作画唠唠嗑而已,你可别对本殿下有什么非分之想!至于你那俩兄弟,就别来本殿下面前碍眼了。”

      苏小幺把心揣回了肚子里,不由得腹诽:就你这平板身材公鸭嗓,比我家大人差了十万八千里,我会有非分之想?

      这念头刚转过,苏小幺就傻了。

      ——呸呸呸,什么非分之想!她怎么会对大人有非分之想!

      八皇子挥挥手道:“行了,让腾安带你下去,安排个住处。别的不说,你先把你那张脸养好,你脸上那俩痘难看得要命,带出去丢面子。”

      又被这熊孩子嫌弃了一遭,苏小幺暗暗磨了磨牙。

      她以前皮肤可好,这不最近几日着急上火,脸上爆了两个火痘,还挺难消,偏这小魔王还看着了。

      训完了话,她就要下去。八皇子忽地道:“你且等等。”

      苏小幺只能乖乖站定。

      八皇子叫她走近,仔细瞧了瞧,蹙着眉尖沉思了一会儿,慢腾腾地说:“你这眼睛,倒是挺像一个人。”

      “像谁?”

      八皇子眼神怅然,十几岁大的毛孩子,偏偏做出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来,望着她道:“像当初教我识人事的那位姑姑,头天晚上睡完我,还没来得及仔细体验个中滋味,她就被我娘赐死了。”

      苏小幺脸上的笑意裂了一半,干巴巴地安慰了句:“殿下节哀。”

      “唉,不提这些个糟心事了,赶紧滚。”

      苏小幺跟来时一样爬着出去,又默默在心里骂了句脏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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