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个武器朋友》拂晓冉

61、诛魔（1）

　　戊时，天色漆暗。

　　离开乐仙院约莫有两三个时辰，闹出那么大的人命，三字牌匾前依旧车水马龙。红红绿绿的姑娘们身姿妖娆驻于庭前，该拉客的拉客、该调趣的调趣，只是少了午后那股活泼劲头，不晓得是累了还是怎的。

　　华溪城里灯火缱绻，繁闹如旧。

　　乐仙院的张妈妈确实如苏云裳所言，手段高明，闷掉不少祸水。但李鸿俊与某些躲在暗处的人利益一致，他一死，许多事难以顺利进行，时间久了，定有人追查到乐仙院。

　　之前北无怨用搜魂术读取了白莲的记忆，果然看到不得了的事——

　　几家门派欲联合秘密结成“诛魔门”，所谓诛魔，美名其曰：诛灭魔头。而魔头，自然就是指魔宫那位红衣了。

　　李鸿俊乃三灵根斑驳杂芜的凡人，本与仙途无缘，胜在家世显赫，氏族在大半个九州都颇具影响力。有人暗中掐准他渴望修仙的野心，特意找上他，以妙仙派的独门咒诀功法为诱饵，作为交换，他必须利用家族势力暗中在九州大肆播散“北无怨实力大退”、“北无怨残杀凡人胸口掏心脏”等等一系列伪情报。

　　这些事原本该守口如瓶的，偏偏李鸿俊就是那种一到床上什么话都口无遮拦的货，最近对乐仙院的清绾白莲提起了兴趣，塌上风流，还骗白莲以后会娶他，实际心思也不过玩玩。身体一欢愉、头脑一热，就乐得把修仙的喜事同白莲分享，还洋洋得意施了几道妙仙派的独门咒诀。白莲没见过世面，小法小咒就觉得神奇，也对他更为倾心崇拜。

　　北无怨通过白莲的记忆仔细瞧过，这傻子哪里用的是玉灵子他们妙仙派的施咒手法？分明只是普通的咒法入门！

　　流言蜚语造假最为六道修士所嫌恶，倘若将来有一日李鸿俊被捉住，他开口就说是妙仙派指使他干的……哈！妙仙派那还真是千般道理都说不清楚了！

　　找了个隐秘的旮旯地儿，北无怨双指弯曲置于口中，朝天际吹一段悠长的高音哨，不过须臾，便听到鸟类振翅的扑颤声。

　　远处循声飞来一只暗灰色的海东青，兽瞳盯紧了白衣人，扑腾两下，乖巧顺服停驻在他肩膀处。

　　对它伮嘴发出咕咕的轻啧声，那只海东青歪着鸟首，静静聆听。他伸手柔柔剐它尾梢的羽毛，轻声道：“去吧。”

　　暗灰的鹰爪尖猛蹬，卷起一阵风，朝天际皎月振翅而去。

　　半个时辰后。客栈。

　　推开门，北无怨瞧见南辰独自坐在床头，垂眸望向地板，看到那副淡然隔世的模样，他便迫不及待引起他的注意，大声道：“娘子，为夫回来了！”

　　南辰眼皮蓦地一跳，抬眸横瞪，低声道：“你出去。”

　　不动声色地负手|插上门闩，他故作惊讶道：“啊？这么晚了，你让我到哪儿去？这个点该睡觉了，外面又没有床，你太自私了，想独占这张床？”

　　南辰脸色渐冷，道：“出去。”

　　“哟哟哟，不得了不得了！烧香赶和尚喽！这是用我的银子买的，你不花一分钱，反而还让我出去？”

　　南辰陡然站起来：“你出不出去？”

　　头一仰，他斩钉截铁：“我不！”

　　“那我出去。”说罢，径直朝门外抬步。

　　北无怨嘴巴微张，拿身体堵在门外，用实际行动惹怒对方。无路可走，只好拿墨黑色的瞳仁凝视他的眼睛，沉声道：“放我出去。”

　　“不放。”

　　“我不是你花银子买的。”

　　“你是我花真心喜欢的。”

　　唯独这句话，突然没了先前调侃之意。猝不及防的正经，让南辰愣滞一瞬，瞳仁中的冷冽霎时消散，视线匆匆忙忙从他脸庞上移开。

　　下一秒，他又笑起来：“你不会以为我要对你做什么吧？不过是看了场活/春/宫，就变得那么敏感？我从没强迫过你，现在不会，将来也不会。非要实话实说的话……咳，其实是我身上银子没带够，只够一间房，你睡床，我睡地板，落下点棉被给我盖盖就好了。”

　　见他仍旧低头，不置一词，北无怨补充道：“我说的是真的，不然苏云裳那边我也不会故意拖欠他情报费了，乐仙院也不会连半锭铜钱都不打赏了。”

　　很难想象富可敌国的魔宫宫主没带钱的情形。

　　垂眸不语，手指揉捏下摆衣角，弄得皱了，也未看向那双桃花眼。半晌，他默默转身，重新坐回床头。

　　几乎同时，北无怨眼睛蹭得倏亮，跟在他后头，挑了个塌旁合适的地儿铺了层毛毯，规规矩矩平卧下来。

　　见南辰背对着他的方向躺下，他碎碎念：“就是有点儿冷。”

　　南辰突然坐起来。

　　北无怨也一下子跟着坐起来。

　　青年走到香桌前，俯身，将蜡烛给吹灭了。

　　北无怨：“……”

　　寂深的房内，地板上的人轻轻攥了攥稀薄搭在腹上的被子，发现根本扯不过来半寸，他心道：“太可恨了。这小子自己盖那么多，给我只留了片角。说给落一点棉被，结果还是真的只有‘一点棉被’啊！”

　　“南辰。我冷。我想睡到床上。”

　　无人应他。

　　“南辰！我冷！想睡床！”他拔高了声音。

　　依旧无人应他。

　　“南辰，”北无怨的语调逐渐幽怨起来：“从小到大，都是别人给我掖被子，你是第……二个跟我抢被子的。第一个抢我被子的人已经不在世上了。反正你就是盯准了我喜欢你，不会对你出手，所以才这样对我，故意惹我嫌弃。想我堂堂魔宫宫主……”

　　正要滔滔不绝时，床上传来闷哼两字：“睡觉。”

　　“睡睡睡！睡就睡！”北无怨一拍地板，奋身而起，直接翻到了床上。未等南辰惊愕转过来，他便两指点在青年的后背上，穴道封锁，那具身体一下子僵住，想动都动不了了。

　　搂过他的腰，盖着绰绰有余的棉被，北无怨心满意足道：“你瞅瞅，这样棉被不就够了？”

　　两具身体贴得颇近，南辰半句话也出不了口，只好任由北无怨有意无意蹭在他后背，心里已是惊怒滔天。

　　后者打了个哈欠，在他耳后戏谑道：“别紧张别紧张，你总不能一辈子都不碰我吧？习惯就好，明天还得手牵手去紫云峰下闹一闹呢，你的红线，可是帮了我好大一个忙。届时拜托你变成白玉剑，可别像今天一样突然变回来咯。”

　　今天突然变回来的原因是……南辰的脸猝然滚烫一片。

　　尽管再怎样心惊胆战，也正如北无怨所说，除了抱着自己，再没其他动作。或许是两人团得太过温暖，不知不觉中，睡意涌来，他也就迷迷糊糊睡着了。

　　第二天。紫云峰谷底。

　　紫云峰乃紫霄派三大山峰的主峰，谷底紧靠的便是“渡我河”，初代老掌门以此河作为凡界与修真界的分割，以此警醒自己，时刻“渡我”，到达成仙彼岸。

　　北无怨双臂抱一柄白玉长剑，一袭红衣绝艳冠世，足尖轻点，在渡我河上踏出粼粼波光。方抵达岸边，远远的瞧见紫云峰与旁边一座山峰之间弯壑的谷底，毫无葱茏绿意，反倒是架起一排大得不像话的木质建筑，与周围青翠巨树显得格格不入。

　　往身上施了个清水诀，隐去了灵力气息。北无怨猫着身子蹲缩在树枝丫杈上，看见几个穿着异样、明显不同门派的修士肩并肩行走，先是诧异，随后想到了什么，眼珠儿一转，尾随他们一路来到那幢建筑跟前。以他的功力，那几个散修全然察觉不到身后有人跟着。

　　门匾上以墨漆了三个堂皇大字：诛魔门。

　　“不得了不得了，门匾都已经有了，看来他们围剿魔宫的计划已经铁板定钉了啊。”北无怨俯身嗅了嗅，那建筑用的木材都是崭新的，还带着泥沼气味儿。

　　他今早就已经将所有通过搜魂术知晓的情况，统统告知于南辰。白玉长剑嗡鸣一声，脑海传来的声音语气严肃：“切莫大意。”

　　轻柔捏/弄剑柄，刚想告诉他别太紧张，蓦然听见青年闷哼一声，哑软莫名。北无怨眉毛上扬，像是发现了新世界，颇有意思地盯住手中的剑柄。

　　“以前捏剑柄的时候没发觉，你哼哼的声音倒挺好听。”

　　“北、无、怨！”

　　“哈哈哈哈不逗你了，咱们进去，听听是个什么情况。”

　　南辰没有告诉他，剑柄是与搭档接触最多的地方，同时也是武器形态最为敏感的部位。心跳、脉率、甚至是手汗，一切能暴露搭档心理以及身体状况的细节，都不免从这块部分传递给自己。

　　他自己心里也十足惊悚。

　　从他知晓断袖开始，所有原先认知的事情都免不了沾上点异样的色彩。譬如，以前北无怨捏剑柄的时候，包括方才，自己体会到的不适感，像极了……

　　“南辰，你重了。”北无怨提了提剑，心想待会可能得打一架，别在关键时候掉链子，斟酌片刻，传音道：“别生气，我不逗你了好不好？”

　　他倒不是因为生气而没集中注意力，才使得武器形态的质量得不到控制，于是心虚地发出“嗯”。

　　建筑内。

　　模样三四十岁的男子站在红毯高堂上，双臂威风展开，以灵力传音整片建筑，道：“极北之地的魔头北无怨，烧伤抢掠无恶不作！尤其是那日魔宫盛典，我的挚友惨死其中，相信在场诸位都见识过此人的丑恶面目、受过他的祸害，如今我们众志成城，定能围剿魔宫，替九州铲除一大奸歹！”

　　这番冠冕堂皇的话一出，底下乌压压的众人响起一片震耳欲聋的“好！——”呐喊声似是要盖过天花板，冲出云霄。

　　“好个毛！”突然之间，大门被打开，一声灌输灵力的年轻暴喝不输于先前的男子，回荡在整个容纳百来人的建筑大殿内。

　　骄傲的青年挺直腰板，逆光站在门前，俯瞰众人，平举手里的泛着冷光的长剑指着里面的人头攒动的修士，怒道：“狗屁的诛魔门，你们要围剿魔宫就去围剿，开什么会？谁让你们在紫霄派紫云峰下驻扎的？这个破坏了我们风水的建筑是个什么鬼东西？赶紧拆掉！”

　　来者，正是紫霄派新一代天才，柳诺。

　　身后还跟着一个白衣人，发髻高盘，唇边一枚美人痣，正面容严肃望着门里面。

　　“柳青！”南辰的声音略微颤抖，竟带有一分浅薄的音调上升。

　　换做别人，情绪稍稍溢于言表也就算了。可他是南辰，那个沉稳冷迫的南辰、那个温淡薄情的南辰。只是因为看见一个人的身影，就这般欣喜，实在不像他的作风。

　　隐匿于房梁暗处的北无怨近乎要将一口银牙咬碎，醋意十足道：“那柳青跟你什么关系？怎么他每次一出现你都那么激动？”

　　果然，白玉长剑调整好最佳质量，而南辰，却选择了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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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日万，真的好难，真的好难，时速已经退步到500的我，感觉到前所未有的阻力。
第一个跟北北抢被子的人已经不在人世……个鬼！哈哈哈哈！
进度差不多的话，下章该揭秘北北人生的第三次凶劫了，嗯。